“我不分青红皂白?”原本低头的人气急了,嗤笑出声道,“想我当初在花果山称齐天大圣,凭一身本事莫说是人,连仙也不知伤过多少,从未有人如你这般训斥过我!” “你便是当初作恶多端,才会被压于五行山下五百多年,如今仍不知悔改。你说你有降龙伏虎的本事,可你那本事却讨不回白马,反用在凡夫俗子中逞英雄,算什么本事?” “我打死恶人,原是在逞英雄?”悟空的笑声越来越大,忽而将身一扭,“既这般,你继续取经去吧,老孙告辞了!” 三藏未及听他把话说完,只见人已将身一纵,踏上云彩俶尔消散在了天边。 年轻的法师望着东侧天际薄薄一条白线只是出神,许久再回过头,见那位老者同孩童倚在一处,看着他不进不退,不由得叹了口气。 三人一同将那六个强盗勉强埋葬了。 三藏又念经超度一回,收拾仅剩的几件衣物,同老者和孩子告辞,徒步继续西去。 这一回既失了仆从行李,也无了徒弟马匹,独杵着九环锡杖,真可谓凄凄惨惨。 在山道旁遇到一位老母说他徒弟还会回来时,三藏也只当安慰,甚至接过那顶花帽,记下紧箍咒时,心中仍满是自嘲。直到那老母化出观音原型,三藏方才彻底信服,只伏于道旁诚心叩拜。 送走了观音菩萨,既听她言悟空还会回来,三藏索性就近寻了一块石头,坐在上头等待,顺便熟悉了几遍紧箍咒。 这番原打算就等,不想不到半盏茶功夫,身后便传来悟空的呼唤:“师父,师父——” 三藏只做不理。 不多时身前便窜出了一只猴子,本就不高的身形蹲在他面前更显小,看着他的目光略带些讨好:“师父,我因口渴去龙王处讨了杯茶喝,喝完便回来了……师父怎么不赶路,只在这里闷坐?” 三藏虽喜于他回来,然而心中记挂着菩萨交代的金箍之事,只平声道:“我不过训斥几句你便要走,你有本事讨得水喝,留我在此间忍饥挨饿。” “师父我这就去化斋?” “不用,我包裹里还有些干粮。” 面前的人拿过了放在他身后的包裹。 三藏不自觉屏气看他打开,而后看着他将目光落在了那顶嵌金花帽上:“师父,好漂亮的帽子!” “……这是我小时候的帽子,若戴上,不用学便会念经,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三藏说完这些话,看着他谢过后将帽子放在头上倒腾,下意识让开了几步。见他果然戴稳了,只背着他低声念起紧箍咒来。 “啊!”原本站立的人跌了一个跟头,手中抓着那花帽便往外扔,“头突然好痛!” 三藏被他这般动作惊到,着心去看时,那花帽虽落了,悟空头上却多了条线状的金箍,手脱不开,针挑不断,却好似生了根了。 三藏不禁松了口气,仍偷摸念咒,那咒儿果然还有用,直疼得悟空面红耳赤,原地打滚。三藏彻底放了心,停下念咒时,倒在地上的人随着松开抱头的手,正看见三藏念完咒。 “师父?我的头是你咒我!” 三藏被他这般受伤的语气质问得心中有愧,面色发烫,只是不语。 这反应无异于承认,躺在地上的人缓缓爬起身,言语悲戚:“师父,人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却骗我戴上这顶帽子,就为了咒我头疼!” 三藏亦觉理亏,但想起此番乃蒙菩萨指点,只强作镇定道:“我只问你,你往后可还敢随意伤人,不服管教?” “……不敢了。” 三藏听他认错,正要松懈时,不想面前的人突然暴起,抡圆铁棒便要打来。 他心神一震,闭了眼颤着音慌忙念咒,只听得悟空一个打跌,却不敢停。闭着眼不知又念了多少遍,方才颤巍巍睁开眼睛,见悟空早已扔了铁棒,红着眼抱着头在地上只疼得不住打滚,沾染的灰尘早已弄脏了那件虎皮裙。 三藏颓然停止了念咒,上前欲将人扶起,只听得他喏喏开口,凑近了才听他叫的是“师父,头疼……” 三藏怔在原地,许久才听得怀中人似哭似笑了一声,声音却比先前清明不少,好似先前听闻那句只是错觉:“师父你怕我……弟子知错,从今往后皆愿听师父教诲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集我真的好佩服电视剧啊—— 投宿离宿、秒六贼悟空去东海再回、和白龙吃马是先后发生完全无干的三件事,结果电视居然完美地塞到一起了,太强了! 第23章 西去 哪怕后来悟空曾去找观音菩萨理论过一番,但三藏扯谎哄悟空戴上金箍这件事在两人间似乎便这般揭了过去。 之后悟空也曾抱怨三藏给自己戴上金箍,也曾哀求他莫要念咒,却始终未再对他嘲讽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之类的话。 那匹丢失的白马在当日便由观音菩萨唤来了吃掉白马的小白龙替代;后来,三藏也再途中又收了八戒和沙僧两个徒弟,众人都默认了悟空戴上金箍一事,从无人去深究因由。 三藏在最初关于自己扯谎一事的内疚渐渐埋进了深处。 如今离初出国境已过了一载,一行四人并白龙马聚集一处,年轻的法师隐隐猜到自己彼时所言的三五年回国已是空谈了,但也没有了最初的慌乱,只促马扬鞭向西而去。 又值秋日,满山枫叶尽红,展尽凡间秋色,瓜果飘香,一片丰收胜景。 故而在这秋林尽处,现出一座雕梁画栋的门楼时,三藏便知晓该是一个富贵人家,恰巧天色将晚,当即便同三人商定了要在此间留宿。 走到近处,才见府门紧闭,只有高处牌匾书“莫府”二字。 师徒四人在门外等了许久,无人出来,悟空便几步跳入门内,不见了身影。 三藏如今已知他是个性子急躁的,并不指望自己矫几次他便能改,只隔着围墙训了一句。里头虽无应声,三藏却知悟空听得见。 不想传来了另一个女子的温润音色:“师父是哪方人士?果然比这个粗莽弟子有礼多了。” 话音将落,那院门便从里打开,露出了一个美妇人来,再看悟空缩在门内一角,居然难得有些……乖巧? 三藏收回打量,端正了神态:“施主,我们四人乃是由东土大唐去往西天取经的和尚,路过宝地,想来借宿一晚,无奈搅扰。” “既如此,快快请进。” 三藏奇怪一路招待都是这妇人,颇有些不自在,但也不便询问,直到前厅叙茶,方知自己入了一个遗孀府门,不禁愣在原地。 不想那妇人出言愈发大胆:“小妇人并三个女儿此番正欲坐山招夫,正巧遇上师父四人,留在此间纵享荣华富贵,岂不好过西行一路风霜?” 那妇人还在介绍家中富贵女儿貌美,三藏只觉如坐针毡,瞪着眼睛僵着头装傻充愣不知多久,决心要向三个徒弟求救时,手臂先被八戒摇了摇:“师父,你快些回话呀!” 三藏闻声看去,这个二徒弟的眼中早多了些欲言又止,坐在原地扭扭捏捏。 再看悟空和悟净,悟净只是怒目端坐,而悟空虽在笑,神色却无这些意思。三藏松了口气,将八戒的手甩开:“出家人心怀众生,岂能贪图于物欲,贫僧并无此念。” 那妇人笑出声,倒像是怒了:“师父好无礼!我真心实意,倒被骂贪图物欲。你自不愿,也管得了你手下这三个徒弟吗?” 他着实管不了。 三藏心中叹气,并不回话:“你们谁愿意,便留下来做她家女婿罢?” 幸而八戒亦未敢直接应承,三人原地推脱不知多久,那妇人怒起峨眉,转身回后房去了。留着空荡荡无茶无饭、无灯无火一间前厅,三藏却不由松弛了神经。 八戒说要去喂马便走了,悟空亦要跟去。 三藏劝他莫要嘲讽,见他点头,方才将人放走。 悟净不解道:“师父,大师兄应非咄咄逼人之人,何必这般交代?” “你来的时日尚短,不知他那嘴便有多可爱可恨的。好听的话说来极顺口,可若有错处叫他拿住,依他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三句话可叫人抬不起头的。八戒又是近凡俗的性子,哪经得他考究?” 悟净想起先前自己在流沙河同几人争执,归顺后被二师兄念叨两番打斗,倒是大师兄劝说因他们不曾说出取经一事,怨不得他的。 但如今既听师父此言,他习惯了不加追问和反驳,点头略过了这一话题。 倒是唐僧突然起了兴致,想起这个三徒弟还未曾了解取经路途,便同他讲起了流沙河前的一路遭遇,也免他日后遇到妖怪时猝不及防。 悟净不擅长讲,却是个极好的听众。虽然自己身为卷帘大将,多少精怪没见过,此时却也未想到打断三藏,便听他从观音院丢袈裟讲到高老庄遇八戒,又到了黄风岭被擒得灵吉菩萨相助,桩桩件件讲得清清楚楚。 这般听完,悟净忽就了然师父为何对大师兄略有些怨言了。 观音院一事皆因大师兄多嘴,后头黄风岭大师兄又被吹盲了眼睛多有二师兄助力,流沙河时更是二师兄同他打斗。如今大师兄又不挑担只管开路,竟颇有些逞能偷闲的嫌疑。 他彼时在天庭,也多次听过齐天大圣的威名,却从不曾亲眼见识,如今听得此言,亦不知谁真谁假,只得沉默。 正此时听得屏风后嘎吱一声响,接着便跳出了悟空来,只对着三藏笑道:“师父,喜事,您便要做亲家了!那呆子已在后房同妇人商定了亲事,如今正要提亲了。” 年轻的法师被他这打趣的话羞红了脸,开口训斥了几句,正要问八戒的行踪时,那门又响了一声,却是八戒回来了。 三藏对悟空的话仍有些半信半疑,只沉声问道:“八戒,马可喂了?” “师父,没有好草,无处喂马。” 悟空笑出了声:“只怕你是有心牵马,无心喂马。” 原装作若无其事的人闻得这句,脸从颈躁到了头,低着头半晌不言。 三藏哪里还不明白?看着低头的八戒有万句指责,如今却觉无心再说一句话。 正巧此时厅门又开,伴着数盏明灯,先走进数位家仆布置好了佳肴酒品,又袅袅娜娜走进了先前那位妇人来,身后跟着三位女子:“贵客可商量好谁做我家女婿了吗?” 原本低头的人见着来人,忽又露出了一脸喜色。 三藏无心再看,任由悟净推波、悟空和那妇人打混将八戒领了进去,食不知味用完了斋饭,叫剩下的两个徒弟各自歇息,只想着取经一事沉沉睡去。 三藏全然没想到自己会是被八戒的求救声唤醒—— “师父啊,师父,我知错了……救我一救罢,我以后再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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