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四周都是穿着老旧款式手术服的人。他们有的在拿锐器剖开我的肌肉,有的在拿锯子砍下我的双腿,有的在拿凿子挖出我的眼睛。我痛得发狂,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我在罐子里。我是第十个,第十一个罐子还在等它的新住户。 疼痛停在了,终于结束了,我疲惫地想睡一觉,却突然置身于一片火海中。 “就是他传染的疯病,抓住他!” “都是因为他,自从他回来后,我们家的人全都生了病。” “放开我!”我的嘴巴在动,我的四肢在挣扎,我费尽周折,最后被几个穿着隔离服的护卫用叉子按在地上。 “家人也一起带走,住所全烧掉。” “背景调查清楚了吗?”我听到有人在问。 “是的,他叫克劳德·斯特莱夫,从小在这里长大。一个月前的考察队只有他活着回来了。” “好,带走。” …… 喂——你还好吗? 我回到熟悉的环境里,这是我的精神图景,无边无际的星空蔓延到目所不及之处。 我顺着地上的脚印禹禹独行,在天体之音下走着自己的路。 “我是法塔镇的孩子,我在那里有经营得不错的快递生意。”第一个擦肩的影子安宁地说着。 “尼布尔海姆是我的家乡,我在那里长大,在那里参军。”第二个擦肩的影子倔强地告诉我。 “我喜欢旅行,母亲……克劳迪娅也支持我这样做,我会环……游世界后回到家……乡开一家陆行鸟农场。”第三个擦肩的影子声音断断续续。 我沉默地走着,心有所感回首望去,走过的所有蜿蜒曲折都活动了起来,随着一切土崩瓦加,露出银白色的鳞片。 萨菲罗斯。我默念着他的名字,注视着在生命之树下向我伸手的男人 第22章 “萨菲罗斯——” “克劳德?你怎么样?天呐……”蒂法见克劳德睁开眼睛,关切地扑了上来。 G先生带着昏迷的克劳德回来时,她简直吓坏了。克劳德躺在简陋的草席上紧闭双眼,起初还算安静,后来竟时不时发出哀嚎,而G就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 “唔…我是……”克劳德坐起来满脸茫然,盯着帐篷顶呆愣了很久。原来是他杀了萨菲罗斯,他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当想起真正的经历后,那些被植入的记忆开始风化褪色。 “该说加斯特的技术不纯熟呢,还是说你是个特例呢?怎么样,想起和你家萨菲罗斯的罗曼蒂克史了?”G啪地一下合上书,略带嘲讽地问。 “别和我提他。”克劳德暴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是记起来了,他清楚地记起神罗的暗中筹划,也记起萨菲罗斯曾经的无情践踏。萨菲罗斯发动的精神攻击不知范围究竟是多少,但肯定囊括了整个尼布尔海姆,无差别的袭击了所有的动物和植物,其中包括他的母亲。 咦……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谁来着?那个把他养大,会为他准备饭菜的女人,她究竟是谁? 克劳德咬紧后槽牙,为久久无法散去的幻触而胆战心惊。他的自我和寄宿在精神海的萨菲罗斯混在一起,于是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他也变成了将军。他感知了萨菲罗斯亲手做的一切,又亲身品尝了萨菲罗斯的一生,看到了深埋于表皮下的根。他前一秒还会为尸横遍野而痛苦,下一秒却又会变成萨菲罗斯,看着哀鸿遍野无动于衷。那种错乱的感触深深刻进他的记忆里,即使醒来后也绵延在四肢百骸。 他知道自己在悲愤,明明他只需要记得仇恨就好,却成了整个世界除了萨菲罗斯自己之外最了解“萨菲罗斯”这个存在的人。他无法面对这个事实,也无法承认他竟还对萨菲罗斯有言不尽道不明的感情。 G吧咂了一下嘴巴,像在嘲笑克劳德身陷囹圄的模样。他曾和萨菲罗斯共事过几个年头,也把男人当成过竞争对手。他越是去研究萨菲罗斯,越是发现那男人根本不在意什么别人的意见,他做事凭着自己的准则,想要的就要得到,不需要的就果断抛弃,被他盯上的人怕是在劫难逃。 “好吧好吧。加斯特找到你的时候,你的精神崩溃了。他想要保下你的命,就给你植入了其他人的记忆和精神来稳定架构。”G上下扫视着克劳德,“但看来他只成功了一半,像我猜的那样,被植入的精神死了,只有记忆留了下来。” “我是……”克劳德呆愣地坐着,鼻子又流出了血,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喉咙反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唔,虽说身体细胞也可能刻印下记忆,但那也是相当难以被引导出来的吧。感到幸运吧,你还能做回你自己。” G调整着坐姿,对克劳德身体状况进行估测。萨菲罗斯的精神太过庞大,克劳德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加速衰败,加斯特在为克劳德做移植手术时大概也没料想到这种局面吧。 那个心善的男人,一定又会为此责备自己。 G在尼布尔海姆事件后找到加斯特时,博士已经从神罗辞职了,正躲在北方的村子里惴惴不安。他对早先神罗关于萨菲罗斯的决策失望透顶,遂从科研部辞职,只是他从年轻时就是神罗科研部的中流砥柱,知道的太多了,神罗不会放任他把机密流传出去。他担心自己会死,就给了G一本手记,里面写了非常多的实验过程,包括他此生做的第一次人格移植术,为拯救名为克劳德的小兵。 手记最后一页书写潦草,看得出写下它时执笔人的纠结和自责。加斯特在听说尼布尔海姆爆发了意料之外的状况后,冒着危险深入腹地,在废墟里捡到了一息尚存的克劳德。男孩和他的女儿一般大,精神破破烂烂的,但身体却在本能的求生。 他在那孩子抽搐的手指边伫立了很久,终于动摇了,最后还是选择了施以援手。加斯特费尽周折重新黑进了神罗的数据库,找出了一个在刚立项时报名的哨兵志愿者。这个志愿者不过参军两年,在任务里身受重伤,因此神罗科研部找上他,告诉他还有一种活下去的可能。志愿者相信了,没有告诉家里人,而是签署了协议并留下了记忆和人格。他来自法塔镇,名字也叫克劳德。 加斯特选定了这个备份,裁头去尾编辑了一下,只保留了16岁前的记忆片段移植给了克劳德,他救的孩子以后依旧可以叫克劳德,这是博士的私心。 移植手术看起来成功了,克劳德的体征稳定了下来后,加斯特把他送去了法塔镇,交给了“克劳德”的母亲。女人没有多问就接受了,可能是因为加斯特说虽然换了一个皮囊,但里边儿的芯子还是她的孩子。 做完一切,博士还是难以释怀,他在夜里写笔记审问自己,让那具身躯活了下去,真的算救了这个孩子吗?人格移植有违伦理,他的作为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他尚无法理清,却迎来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杰内西斯。 G捻着头发回忆,他是加斯特的第二个移植作品,早已经抛弃了曾经的名字,只做为G活着。他和克劳德是不同的,他主动找到加斯特保留了精神备份,并告诉博士,如果他在五天后没有回来,希望博士能把他的精神导入到新的躯体里。 加斯特那天抽了许多支烟,一支接着一支往嘴里送,像忽的老了十岁,沉重地捏了捏鼻梁。“杰内,我很抱歉当时救不了安吉尔,但他已经死了,神罗里那个只是个空壳。” “我不会把他留在那里。” “那是个陷阱,你明明知道——”加斯特高高声音扬起,看到杰内西斯眼睛时戛然而止。 “我不会把自己和他留在那里。” 加斯特最后还是同意了,他帮杰内西斯保留了人格备分,亲眼看着红皮衣的男人消失在十字路口。 五天过去,杰内西斯真的没有再回来,只有G活了下去。加斯特看着G新躯体上的胎记,不停地扶着镜框。 G一醒来就离开了,而在几个月后,他就从新闻上看到了加斯特博士的死讯。 所以当G看到克劳德完完整整的活着,并且萨菲罗斯也作为精神体存在时,他是无比愤怒的。命运女神如此不公,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拥有一切,什么都不失去。 现在好了,目睹克劳德得知一切的G有几分快意,他的痛苦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中得到了抚慰,短暂地平息了。 被怨恨着的克劳德揉着头,他熟知的记忆突然成了虚假的产物,他其实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他扒下了一层粉刷的壁纸,却发现底下的墙皮上透着霉斑。有更隐晦的视角站在了悬崖边,深渊里尽是看不透的浓雾。 那是谁的记忆?也是他的吗?既没有活在法塔镇,也没有活在尼布尔海姆,不是将军也不是小兵,而是一个无脸的人。他也被称作克劳德,但似乎被所有人厌弃,连活着都不被允许。 庞大复杂的梦境一路延伸向他从未想过的幽暗森林,里面埋藏了一段破碎又模糊的人生。他像在照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每一块方格里都有倒影,而每一个倒影的面容都是一团被涂抹的乱线。哨兵不停地逼迫自己,试图记起更多,但再一无所获。 他一层层地剖析自己,想要完全剥落开法塔镇的克劳德与尼布尔海姆的克劳德。他发现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他只需要相信一个,那另一个就自然而然地一步步退缩。但在法塔镇里的记忆也不全是假的,他实实在在的在那里度过了几年,被他冒领的母亲温柔又善解人意,支持着他成为哨兵的梦想。 梦想,多可笑。 曾经的期许早已变成滑稽的虚妄,他失去了探寻的勇气,只想蜷缩在无人看见的砖墙角落里。而这个念头升起时他想到了法塔镇里曾属于他的房间,但他却不是女主人的儿子,他不敢想象当他亲口说出真相时,女人会摆出怎样的厌恶表情。 无处可去的克劳德就这样在尼布尔海姆的旧址上留了下来,和所有流民一样,要么睡在帐篷里,要么找间破屋子藏进去。 萨菲罗斯在他刚刚醒来那天出来转了一圈,身上粒子般流淌的黑雾不曾散去,而抽动的频闪更加严重了,好像个信号不好的电视机。他似乎对自己的情况了然于心,回到精神图景中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溜达。 克劳德找蒂法要了一个小收音机,摆在脚边听着新闻,逃避着所有的痛苦,不看不听也不思考。他停滞在人间百态中,眼睁睁看着染病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会被G烧成灰。可是那又怎样呢,他只是更加渺小的一粒沉沙,一个被人为放上棋盘的无力兵卒,没有能力去帮助别人,甚至是自己。 毁灭的归宿似乎并不让人难以接受,因为希望早已经破败不堪。他梳理着自己在尼布尔海姆的人生,始终无法直面对萨菲罗斯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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