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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在这个过程中落下过一滴眼泪，但是每当他从记忆里又提取出一点他和克拉克曾经的过往。 她都能看到那一刻布鲁斯身体的摇摇欲坠。 “他在把记忆递给我的时候，双手在抖。”双手在抖，那从来都不会颤抖，即使是在最悲伤也是最绝望的时刻，也永远都能平稳地射出一只蝙蝠镖，就像是能够把所有的伤害都屏蔽在自己之外的那个人。“他的双手在那个时候，先是很小幅度的……但是在那之后，就像是山崩一样，从最小的颤抖变成再也控制不住的，相当巨幅的颤抖。” 布鲁斯从来都没有把这样的事拿给克拉克去说。 但是克拉克知道他为自己的死亡付出过一些什么。 这就让他觉得布鲁斯在这个时候的训斥是如此自然而充满说服。他觉得自己必须要为这样的布鲁斯辩驳：“是我没有认真严肃地对待这场战斗。我刚刚的失神证明的是我的无能。” 这让看向他的哈尔也同样微弱地安静了一小会儿。 “那么至少让我把你从飞机上搞下去。”然后，哈尔又一次地提议说。“蝙蝠侠还得执行他的任务。”因为他们把这次行动的主要机关安装在了蝙蝠侠的飞机上。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还在这里纠结着超人的身体状况的话，那么布鲁斯的蝙蝠翼早就应该已经直直地飞了出去。哪怕是现在，从布鲁斯的联络电台中也能听到，前线传来的“蝙蝠侠，快，只凭我们要支撑不住了”的声响。 他总不能让布鲁斯载着这样的他，无能的他继续自己的战斗。 所以，“谢谢你。”这么说着接受了哈尔的帮助，从飞机中爬了出去的克拉克垂下了头。他全程没有看向一直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表情改变的布鲁斯，只是一直垂着他的头。但是当他真的从舱门爬出去，从布鲁斯的身边经过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忍住地对布鲁斯开了口： “对不起。”他在那一刻轻轻地对着布鲁斯道歉着说。“布鲁斯……” 变成这样，我真的非常对不起。 他在那场战斗接下来的时间中呆在了联盟的后方，接受了后勤为他找来的毯子还有一点用来镇定精神用的热可可。当他喝着手中的东西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没有意外自己居然会那么蠢——露出那么蠢的一个破绽。因为这种走着走着突然开始出神的经历在他的生活中正在表现的比想象中要多。有些时候他会感觉自己在走，在某处跟自己那些已经习惯了克拉克动不动就要消失一段时间去“追寻自我”的同事一起走，但是却不记得自己在走的过程中做了一些什么或者回答了一些什么。他会在走到目的地的时候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这儿了。然后过了一小会儿，他的注意又再一次地开始不受控制的涣散。 他的身体总是在很痛，不是那种哪里受伤了，肉体方面的很痛，而是恰恰相反，就像是那种被玷污的记忆留在了身体上似的，即使他已经离开了布鲁斯的房间，他依旧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很痛。他一直以为——一直试图将这件事解释称自己对于那些事的并不习惯，对于…… 对于自己正在因为被放入的东西而痛苦，但是与此同时却只能看到布鲁斯那遥远而冷漠的眼睛的并不习惯。 他知道自己会因为自己每次回忆起这件事都感觉到轻微的耻辱——深深的耻辱，那种倘若他还有一点的尊严，倘若他还有一点的对自己内心的倾听，他都绝对不会容忍的深深的耻辱。他感觉到了痛苦，那种相当极致的痛苦，让他在某个时候会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了似的突然吐出一口气，然后感觉到自己正在因为那种他自己也想不起来的东西而感到无法忍受的羞耻的巨大的痛苦。他意识到了他到底有多么厌恶、多么痛恨，多么讨厌到布鲁斯和他的身边去。如果布鲁斯的愿望就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做到了。 但是他仍旧在强迫着自己过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掩饰这一点，如果这就是他唯一可以做的，那么他想要为布鲁斯而做的——在连续复活了六次之后，他会觉得自己的生命本身变得都不是那么的富有意义，而倘若布鲁斯想要它，他是可以把自己的所有都献给了它的。 他以为自己可以同时完成超人还有克拉克应尽的工作。他以为他可以同时尽好这两份的责任。但是今天，布鲁斯对着他说： “如果你把它视作是一种儿戏的话，那么我建议你马上离开这里。” 他在那个时候的声音不是冷笑，不是讽刺，不是在他和布鲁斯自那次争执之后，每一次布鲁斯接近他都会漾起的，像是不会将他放在心上的冷笑。与之相反的，他听到的声音是布鲁斯，是曾经跟他共同进退，一起战斗过那么多次，并且也是真心关心——也因此而对这样的错误难以容忍的蝙蝠侠。 他感觉到了那一刻布鲁斯所表现出的某种深深的失望，某种他不想……不想再对这件事加以强调。他希望超人可以不要在这样的深深的失望。而当他这么做的时候，超人知道那一刻在布鲁斯和自己心中想起的是同一样的事。 克拉克曾经对布鲁斯说，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想要给他一个奇迹，他想要——想要告诉他，这次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虽然他之前每次都下定决心要保护好自己，但是这一次，那不一样。 他一定会用将要保护世界同等级别的决心去做这件事的，去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的…… 保护好他自己。 但是，现在，很明显。 他在开玩笑。 他在把自己说出的话当作玩笑一样的对待。布鲁斯在这次行动之后肯定会结束他和克拉克之间任何一种——克拉克主动纠缠上去的，死活也不肯放手的病态的关系，他知道它。因为那就是布鲁斯会做的，当他意识到这件事会影响到超人——完全不再是简单的让超人对布鲁斯痛恨的难以忍受而离开，而是真真切切的会影响到超人除此以外的生活还有安危的那个时刻。 他就一定会斩断它。 但是克拉克不能够让布鲁斯那么去做。 那个时候，坐在救护车上，披着毯子，拿着茶杯，听着不远处，自己的同伴正在争先恐后地同敌人的克拉克在那一刻，用着异常平静，就像是那根本不会成为一个问题的方式在那里想。 他意识到有一只蝴蝶落在了不远处被破坏的只剩下一些亚棱砖的泥地上。它落在那里，因为那里有几株还没有被土埋没的，仍盛开的花。 蝴蝶轻轻竖起着它的翅膀。只有在很短暂的一瞬，就像是因为风而行动的那么一刻，它才会用人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地将彩翅短短地扑扇一下。而当克拉克看着这落在注定要被掩埋在泥土中的植物上的花的时候，不知怎的，他觉得从很久之前就一直纠缠着他的，让他感到极致的烦躁还有不安，一直在他的脑后，但是他一直想要逃避，觉得“还有第二种方法”的事在那个时刻骤然地下落了。 它落到了克拉克的肚子里。 克拉克张开自己的手指，就像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似的，就像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这个部位而感到奇妙似的，第一次那么认真去看着的，看着自己张开并且活动的那几根纤长的手指。 它们在阳光下，结实、有力。跟克拉克如今疲惫不堪，将要破灭的精神世界完全相反，它们看起来仍旧像是克拉克第一次升上天空的那一天，仍旧像是克拉克第一次冲了出去，让超人的名字被人们传唱的那一天。 但是它们应该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布鲁斯，克拉克心想，如果不是布鲁斯。 这些鲜活而富有生命力的东西如今应该已经死了。 他没有为布鲁斯在那个时候，在战机上对他的怒吼而感到丝毫的不适，就好像他也没有为自己如今正坐在后方，听着自己的同伴在前方战斗的事情感到丝毫的羞愧。他意识到或许事情早该是这样，自己作为超人而同自己同伴一起行动的使命早就应变成这样。 这让克拉克的内心觉得安宁，是那种因为麻木而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感觉，但是却也因此感觉不到疼痛、痛苦还有纠结了的安宁。 他就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去理会那些来来往往行动的人时不时对他露出的有些疑惑的目光。他在之后的两个小时里时不时会出动一下，帮助一下那些遇到困难的救援中的人。但是他一直垂着头。 他对着天空间发生的事表现的不闻不问。 而在两个小时之后，当战斗结束，披着霞光的英雄们从天空落下，他看到冲在最前面，几乎是飞机还没有停稳就匆匆从中跳了出来，几乎是在以一种大踏着步的方式抢在所有人之前靠近他的人的时候，克拉克意识到自己对着手里的杯子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 他已经多久没有像是这样匆匆地迈向自己了？克拉克想。有些时候——虽然明知道那不可能，但是克拉克会以为他再也不能看到布鲁斯这样，焦躁、不安。并且不顾一切地向着克拉克的身边去赶。他在绝大多数时候掩盖了自己的那部分内心，但是到了像是这样的时候，他冲向克拉克的步子永远是做不得假的。 这让克拉克感到了一阵好笑，一阵他是如何和布鲁斯一起沦落至此的微微的失落。 他知道布鲁斯爱他，他想，其实早在他钻进布鲁斯的梦里之前，从他无数次因为焦急而失去了冷静，冲向他的步子里都能够感受到，布鲁斯是多么深的，把克拉克置于多少事之前地深深地爱他。 而这让克拉克感觉自己很愧疚。 他觉得自己很愧疚。 “克拉克。”那个男人才刚接近就已经开了口。克拉克知道布鲁斯将要对自己说一些什么——他知道他很快就要说，结束吧，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他会说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他会露出一副冷漠的表情，让他明白他自以为是的付出实际上是在给布鲁斯添数不清的麻烦事。 但是克拉克却轻轻地笑上了一声。 “我不打算做超人了。”然后，他用着相当清晰的声音，抬起头来，在所有事之前对着布鲁斯轻轻地陈述。“你说得对，布鲁斯。” 如果我只是用着那样的觉悟去面对这些事的话，“我把承诺视作儿戏。”在那一刻，超人冷静地同意说，“像是这样的我——” 不配上战场。 布鲁斯很明显是被克拉克突然的发言搞糊涂了，当他们还在那处前线后方的地面的时候，他看起来有一瞬间像是想要挥拳揍他，他看起来像是……像是一瞬间被超人给揍了一样，在那一刻露出了迷糊不清的，不知所措似的表情。 而这就让他落在克拉克脸上的视线，在那么长的漠然和忽视之后，显得是那么真实的令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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