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日,夜夜不能安眠,精神差不说,心里也总是惶恐不安,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直到他收到佘准的来信,才知道了他连日心烦的根由。 用过晚膳后,封野在存心殿的书房内等着大臣来议事,忽然有下人来禀,说燕大人身体不适,急着要见他。 北境时局日渐平稳,眼下哪有什么事能比得上燕思空重要,封野赶忙推了正事,急慌慌的向后宅奔去。 燕思空本打算今日早些睡下,不想这会儿收到书信,让他神识登时纷乱起来。封野一进门,就见燕思空只披了件单薄的长衫,斜靠在床柱上,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 “空儿,你怎么了?” 封野见不得他这样难受,上去就要抱他,却不知思空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挣出了封野的怀抱,赤脚下了地,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就急着向门外跑去。 他身体虚弱,又加上急火攻心,还未跑到门外,一下子就先跌坐在了地上。 “空儿,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急成这样?”封野吓坏了,上前就要将他抱起来。 燕思空却转身,猛然发力,将封野扑了个趔趄,厉声喝道:“封野,你混帐!这样大的事,你竟瞒着我!” 封野不明所以,见燕思空急的声音都变了调,怕再刺激他,不敢回半句嘴。 燕思空急的眼睛通红:“我弟弟要走!他要去找陈霂!” 封野也懵了:“你说什么?!” “是陈霂,这个奸险小人!他派人劫走了季槐,再以她来要挟南聿!”燕思空恨得咬牙切齿,“你早就知情,为何不告诉我?若不是佘准送来书信,我还要被你们蒙在鼓里!” 封野自知理亏,小心解释着:“你身子不好,我和南聿是怕你担心……” “怕?怕了半天,最后让我少担心了吗?!”燕思空气的恨不得扑上去撕咬封野两口,“你快去派人准备,我们即刻去元府。” 封野连连称是:“好,你别急,我即刻让人套车。” 等燕思空赶到元南聿府上,进门时只见以总管为首,女使仆妇小厮等人在大厅外跪了一地。 “你家主人呢?”燕思空厉声吼道。 总管见燕思空是和镇北王一同来的,知道兹事体大,不敢妄言,只哆嗦着回话:“燕大人,我家主人前天夜里从马厩牵出乌云踏雪,一人一骑向西去了,至今未归。他临走前,说书房内有给燕大人留书一封,……您还是自己进入看个究竟吧。” 不等管家说完,燕思空已向书房疾步而去,到了门口,他一掌推开大门,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封书信和一个锦盒置于桌案之上。 封野眼疾手快,掀开了盒盖,看清里面的东西,两人俱是一愣。 是骠骑将军的金印! 他这一去,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燕思空双手颤抖,几次都无法将信从信笺里抽出,他好容易将信纸展开,只看了寥寥数字,一颗热泪便止不住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封野颤声问:“南聿在信上写了什么?” 燕思空红着眼,哑着嗓子说道:“不只是季槐的原因,他还是为了我……他妻子在陈霂手中,他不可能置她于不顾。陈霂许诺,若他南归,会以最快的速度,将醉灵芙送到镇北王府……” 封野没有说话,悲伤的气息在他与燕思空身边流转着。 “封野,他是不想再连累你我!朝野上下一直诟病他私通陈霂,背叛于你,今日他为了我们再投陈霂,这辈子哪还能洗脱污名?他受过重伤,已经不能再上战场搏杀,他说他留在北境,俨然已是废人,还会带累我们受人攻讦,所以,不如用好自己最后的价值……” “空儿,别说了!”封野颤声打断了他。 燕思空心绪混乱,心里懊丧到了极点。 封野也分外难过,元南聿是他的心腹爱将,早年时与他结为异姓兄弟,情分早已超越君臣,他本该是北境最声名显赫的将帅,不想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将燕思空揽进怀中,柔声安慰:“我不会置兄弟于危难而不顾,我会暗中派人护着他。陈霂阴险狡诈,诓了他去。你放心,若得机会,我一定会救他回来!” ———— 元南聿到达晟京,已是二十日之后。 他甫一入京畿地界,就见付湛清带着人已在界碑处等着他,他跟着付湛清一路进了城,又入了紫禁城,穿过一道道熟悉的宫墙,踏过长长的庑廊,终于来到懋勤殿前。 元南聿由孙末引着,踏进了殿门。 时隔两年有余,他终于又见到了那个端坐在主位之上,气度不凡、威严持重的俊逸男子,那深邃的眉宇间,已然有了超乎于他年龄之上的沉稳气质。 元南聿敛眉低首,恭谨的对着陈霂行臣下之礼:“臣,元南聿,见过吾皇,吾皇万岁!” 见到元南聿的瞬间,陈霂的心就跟着狂跳起来,他不自觉地紧握龙椅上的扶手,眼中跃动着炽烈的火光,他克制了许久,才没有一见到他就起身迎上去。 “元将军一路辛苦,平身吧。” 陈霂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他抬手示意元南聿起来,他却不为所动,仍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陈霂知他倔强,高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元南聿的视线直视着地面,始终没有看陈霂一眼,他朗声说道:“陛下,臣千里迢迢而来,所为不过是自己的至亲之人,望陛下能如信中所言,赐臣灵药,解我兄长病痛。还臣妻子,让我夫妻团聚。” 陈霂的表情在元南聿未留意时变化极快,从欣喜,到失望,再到震怒,他日夜都在企盼能再见眼前之人一面,却被他冰冷的态度刺的心里生疼。 他暗自平息着怒意,冷道:“燕思空当真好谋划,在瞻州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封野遇刺,却不想受伤的人竟是燕思空。也多亏他用了障眼法,让封野提前回大同坐镇,否则以当时事态,辽北尽归朝廷所有,也未可知。” 陈霂走到元南聿身前,用手托起他的下巴,逼他抬头看向自己,记忆里温柔中略带无措的神情并没有出现,看着他的,只剩下两刃霜寒。 陈霂心里又疼又怒,问道:“你恨我?!” 元南聿不仅眼神冰冷,连身体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陈霂受不了他这样对自己,他将人紧紧拥入怀中,他为了这个时刻,已经等了太久。他将元南聿抱的死紧,恨不得将他融进自己的骨髓里,再不分离。 元南聿挣了几次,没有挣脱,只能任陈霂抱着,他眯着眼睛,冷冷地说:“你派人掳走了我妻子,还不能让我恨你?” 陈霂心里莫名的难受,他没有想到,分别两年,元南聿竟能娶妻。 他明明是自己的,早在楚营的那些岁月,他就是自己的了,他怎么能娶妻呢? 陈霂已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他强忍酸楚,口中说的虽是气话,却也足够恶毒:“那样粗苯的女子,能满足的了你?你怕是天生就喜欢男人,你忘了从前是如何在朕的身下省略的了?你那被男人用过的省略竟也能娶妻,啧啧,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元南聿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他甩手就是一个耳光,脆生生地呼在了陈霂的脸上。 陈霂惊愕不已,他惊讶于元南聿竟会为了一个女子,敢对当今天子动手,他心中气急,抬手就要还这个放肆的男人一巴掌。 元南聿梗着脖子,无畏地看着陈霂,眼睛里全是倔犟。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落下,陈霂在经过明显的犹豫后,慢慢地将手垂落到了一边。 他愤恨地将元南聿推倒在地,强烈的嫉恨让他英俊的面孔显得狰狞:“你放心,我承诺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你的女人,我自会妥当安置,悉心照料。救燕思空命的药,我已经派人六百里加急送往大同,待过些时日,你可以去信给燕思空,看我是否诓你。” 陈霂虽然狡诈,但此事他既已如此承诺,想必不会食言。 思及此,元南聿原本强撑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了下来,他跌坐在地上,暗暗舒了口气。 元南聿低声问道:“我何时能见我妻子一面?” 陈霂狞笑着:“等我想让你见她的时候,你们自会相见。”他蹲下身,重新将元南聿捉进怀里,“你想见她不难,朕可以允许你们夫妻团聚,但你得支付报偿。” 元南聿神色黯然:“你想要什么?” 陈霂阴寒地说道:“……我要你!”
第37章 光阴飞纵即逝,自元南聿抵京,已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或许是因元南聿身份尴尬的缘故,为不引人注意,陈霂依旧是安排人住进了北苑的行宫里。 春意渐浓,元南聿住所之外,竹林蓊郁,雾绕林梢,烟萦清涧,美景如烟似幻,宛若人间仙境。但在于怡情养性无意的人眼里,再美的景致也不会引起心绪上的起伏,甚至不值一提。 本以为来京之后,陈霂会遵守承诺,让他能与季槐见上一面,不想半个月过去,直至今日,仍不得见。他与陈霂也只见过一次,陈霂来去匆匆,并无意提及此事。 不过惊人打探,陈霂派人将醉灵芙加急送往大同,倒是确有其事,元南聿幽居行宫多日,于这件事上,算是稍感安慰。 一日,天色已近傍晚,近身伺候的宫人前来通传,说陈霂今夜要来北苑,邀元将军一同赴宴。 陈霂的忽然造访,让元南聿暗感心惊,说他毫不畏惧陈霂,也绝非实话。 他这次是只身来京,与北境再无关系,陈霂对他的态度,又是阴晴不定,暧昧不明,且季槐还在他手上,若他再提些越矩的要求,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但时至今日,陈霂再是蛮横无礼,又还能怎样? 他自问没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纵使他心里记恨自己当初不告而别,也没有道理一再的为难自己。 对自己余情未了? 元南聿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从不认为陈霂对他是真心喜欢,纵使有那么一星半点,也是因为自己宽厚温和的性子让他有了些许眷恋依赖的感情。再有的,就是他和燕思空那近乎一模一样的容貌。 元南聿不禁抬起手,摸了摸左侧的脸颊。 这副皮囊如今已然毁了,他到了这个年纪,两鬓已隐隐有了银丝,如今年岁渐长,身体勉强恢复后,也不复当日矫健,只比个废人强不了多少。 当真是大好年华转瞬即逝,将军白发,英雄气短,当年初去投奔封野,再到后来一路追随他南征北战,已经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 想陈霂当那日所言,不过是一时意气,到底做不得真。 他身为九五之尊,身边有无数美貌男女侍奉,他对自己的那点痴迷,不过是求而不得后的不甘不忿,若是他再想如过去那般……只怕是一次两次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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