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祂扭过头,看向来到背后的,高举利刃的达达利亚。 他明明漂浮在半空之中,身形动也不动,高举双臂犹如铸铁,仰头俯视着自己,深蓝色的眼中空无一物。 他不怕自己。 他还要杀死自己。 被人类蔑视至此,愤怒吞没了死亡之魔神。不顾被龙爪所伤,祂挣开摩拉克斯的束缚;不惧被数百发弩箭命中,也不惧被数十名夜叉用利刃洞穿,死神尖啸着扑向达达利亚,誓要将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诅咒殆尽。 没有人类敢于这样直视自己,没有人类敢于这样直视死亡!人类都是蝼蚁,是蝼蚁就该永远战栗于死亡的阴影之下,永远湮灭于烈日的照耀之下,他已经死了,他是被天空逐出的败者,他应当成为自己的眷属,成为非生非死的幽灵,永永远远徘徊在地脉循环,世界轮回之外,他的宿命是为生命带去诅咒,为死亡带来新生——! 魔神扭动着仅剩的片翼之巨爪露出数米长的指甲,淬着青色的剧毒,向青年的心脏掏去。达达利亚却依旧不动,他的□□被深渊洗礼,再不畏惧死亡;而他的精神,也得到了不再畏惧死亡,不再畏惧天空的那个答案。 仅仅属于自己的答案。 至冬战士的答案。 电光石火之间,空气传来微微的震动。空间似乎被什么东西割裂了,无人见得达达利亚挥出了怎样的一刀。这里只有夜幕,弩箭,火焰,星空。所有人只能只能看到那蝙蝠最后的片翼被一道星光削去,斜斜地,笔直地坠入山谷。 而在魔神的诅咒即将吞没达达利亚的瞬间,摩拉克斯的巨爪贯空而出,猛地掏入死神的胸腔。 “……咳、” 死亡之魔神不再挣扎。它咳出一滩脓血,很快被还能行动的夜叉封印起来。 “这就是你们的答案、”那魔神沙哑地喃喃,鲜红的眼珠颤动不已:“摩拉克斯,你为守护重要之人,可以突破生死的束缚…;而你,自愿做他的棋子…” 魔神的眼珠转向达达利亚。 “棋子…你…你是…已死之人;你为杀戮…为战斗而来;你无惧是,为了复仇,向天…” “哈,我们都飘得这么高,被天空听到怎么办?” 达达利亚猛一挥刀,将那蝙蝠的头颅削去:“都要死了,安静点吧。” 摩拉克斯看向达达利亚。 他看着达达利亚满脸是血地,冲自己笑了一笑,然后整个人栽了下去。 ——空无一物的世界里,达达利亚睁开眼。 这不是青年第一次来到这里。无论世人将这里叫作生与死的夹缝,还是所谓的精神世界,总之,这里是他唯一能够与“真正的钟离”交流的地方。 当然,如果那个小石块可以被称之为钟离的话。 小小的石珀立在自己的面前,再一次,又一次。它明明没有四肢,也没有五官,但达达利亚分明觉得他浑身都在使劲,努力地散发金色的光芒,大概是在帮自己抵御诅咒。青年伸出手却被什么挡住了,他与他之间隔了一层透明的障壁,明明之前还没有的。 达达利亚敲了敲障壁,小石块便意识到什么,嘎达一声地转过来,弹跳到自己的脚下。 他蹲下来,隔着那层透明的墙壁,看着小小的石珀,小小的钟离先生。 “削翼便好,斩首又是为何?众夜叉只能保证诅咒被封印于层岩之内,却不能保证诅咒不侵蚀于你。”小石块开口便是责备,他的声音严厉,让达达利亚一下子脑补出钟离愠怒的样子:“沾染了漩涡之魔神和死之魔神的血,即使是我也无法将你保全。怎得就这样…” “但,这不就是你的计划吗?你让我回到过去,击杀很多的魔神,沾染很多的诅咒。最后,我会带着所有魔神的恨意和诅咒杀上天空。”达达利亚用掌心抵住透明的墙壁,并不着恼:“毕竟,是天空命令你们自相残杀,所有魔神们都必然憎恨天理。而这,就是你留给我的最终兵器。” “你知道,摩拉克斯就是曾经的你,他当然也会清楚。所以,我们合作至此,不过是各取所需,没什么大不了的。”达达利亚摊开手。 小石珀沉默了。 但这一次的沉默,却不太像是认同。 达达利亚不理会钟离的沉默,接着敲了敲面前的障壁:“但是,为什么我们之间有了这个东西?之前明明没有的。” 还未等石珀回答,达达利亚开了个玩笑,试图缓解方才沉重的气氛:“难道是神明大人被我识破了计划,自己闹起别扭了?” 至此,小石珀叹了口气。 明明石珀也没什么表情和动作,它就是光闪闪,亮晶晶的一片,但达达利亚总觉得他就是叹了口气,用钟离的样子,钟离的声音,重重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是我的原因。是你的行为,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微妙,像是什么在闹别扭的小情侣之间出现的对白。可未等达达利亚说话,小石珀的声音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但,不要担…无论…” “一直在…” ——…我一直都在。 ——达达利亚醒了过来。 刚刚清醒的大脑还有些混沌,达达利亚眨了眨眼,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他只觉得身下硬邦邦的,像是趴在地面,或是什么石头上。 但很快,他感到一阵不正常的颠簸。有气流迎面冲来,又被什么劈开,散出硝烟与腐臭的味道。熟悉的味道,战场的味道,他努力睁大眼睛。 达达利亚咳嗽两声,略一挣扎,摩拉克斯立刻回首,见背上的青年双眼微睁,带着方才转醒的茫然。但眼下并非安心之刻,腥臭的气浪再次向二人冲来,那正是魔神残骸不断的散溢的怨念。岩之魔神立刻龙爪怒张,将那急速迫近的邪祟一举掏散,再将青年往自己背上蹿了一蹿。 “别掉下去。”摩拉克斯沉言,“清醒些,握住我的角。” 大概是死亡之魔神的诅咒太过强烈,达达利亚尚未完全清醒,意识还是涣散——于是他向下掏去,握住了摩拉克斯的前爪。 所谓的,握住了他的脚。 山峦之上,若陀龙王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闷笑。 被达达利亚握着爪子的摩拉克斯沉默片刻,也不再解释:“好。扶稳了。” ——然后再发生什么,达达利亚就不知道了。 死之魔神被击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三山归离。神明和人类都惊叹于摩拉克斯的力量,尤其那场以玉剑为媒介的巨大驱傩之仪,不仅净化了层岩之上的邪祟,更是镇压了云来和瑶光的邪魔躁动,连日上涨的水位终于得到了控制——至此,武神之冠,实至名归。 而做出这一切的摩拉克斯并没有休息片刻。当群臣都料定神明此行大动干戈,必然省去次日的廷议,但摩拉克斯依旧准时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祂依旧着棕色大氅,戴石制面具,和每一个清晨相同,不见颓色,不染纤尘。 率土之滨,万民拜服。 哈艮图斯坐到了摩拉克斯身边,发现岩之魔神的身边少了个人。 千岩军首领将战况汇报了一番,兵力,粮草,周遭村落的损毁,还有诅咒的散溢情况。 所谓魔神,纵使身死,残渣与怨念也会化作诅咒,不断影响此间的一切。更遑论那一位乃是死亡的象征,其残渣若不妥善处理,久旱,大涝,瘟疫…一切可以夺人生机的现象都会逐渐显现。 听着千岩军的汇报,摩拉克斯沉默不语,哈艮图斯也眉头紧皱。 “驱傩之仪固然强大,但短期内不可再行,过于频繁的咏唱会压制地脉本来的生机,这样反倒是本末倒置。”良久,归终轻轻地摇头,“但是,魔神死去,残骸必然会散溢诅咒,更何况,死之魔神的权能那样强大…仅凭夜叉众将,能完全封印它的残骸吗?” 听闻此言,浮舍立刻双手抱拳,单膝下跪:“尘王,吾等必将……” “不可。”摩拉克斯摇头。 “死之魔神…那只蝙蝠,祂所拥有的权能,就连那位赤色大君也不能奈何许多。但,据我所知,祂绝非真正的天之五柱,更非真正的死之魔神。”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 “若我所想无误…或许那只蝙蝠,本是一只普通的生灵,却不知为何,获得了如此权能。”摩拉克斯看向哈艮图斯,“比如,它主动或是被动地,沾染了不属于此间的概念。” 不属于此间的概念。哈艮图斯立刻明白摩拉克斯在说什么,但并不打算把话接下去。无论如何,达达利亚的身份都是不可以在众人面前言及的: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只是把青年当做从极北罗剎而来,帮众生击退魔神的绿林好汉。大战在即,言多必失,过多的信息只会让大家感到混乱,反而失了立场。 “怪不得你没有将其封印,而是斩杀…因为即使以你的力量,也绝不可能压制那位魔神太久。” “——因为祂是‘未知’的,所以我们是‘无解’的。对吗?”哈艮图斯总结道。 “没错。那样的生物,虽被叫作魔神,但显然已经超越了你我对魔神的理解。仙人也好,夜叉也罢,此间的元素生命,绝不可过多碰触那种东西的残骸。” 摩拉克斯沉吟片刻,看向大殿之下: “众夜叉听令。只可将其碎片收集,以尘王所制特殊机巧贮存,不得擅自施力接触,封印,或是镇压。尔等只负责收集,剩下的,我会解决。” 廷议结束,群臣退下,但哈艮图斯却并没有随众人一同离席。她在安静地等待人群散尽,而摩拉克斯也显然明白归终的意图。 终于,大殿只余两人。 有阳光照进来,映着二人,一阵明晃晃的寂静。 “达达利亚先生醒过来了吗?”归终开口。 “一直沉睡。不过,沉玉谷药君前来瞧过,并无大碍。”摩拉克斯坦言。 “……所以,你是有意让达达利亚先生不断接触魔神,哪怕他不断被诅咒侵蚀,数次昏迷…”哈艮图斯微微皱眉,“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他的愿望…还是为了归离集的子民呢?” 摩拉克斯不语。 半晌,摩拉克斯看向哈艮图斯,石制面具遮去了他全部的表情:“你以为如何呢。” 但归终并没有半分退却。她依旧直视着摩拉克斯,神情中带着平日少见的严肃:“若以我心,自然是盼着归离集风调雨顺,众生安好。如今诸神混战,妖邪横行,有太多未知的力量环伺归离,若想战胜,必须了解。你留达达利亚先生在此处,让他作为我们窥见‘未知’的窗口,我自是明白的……” “那,我们所想,便是相同了。”摩拉克斯颔首。 “不对,我们并不相同。摩拉克斯,我问你这些,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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