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有锣鼓声震荡着耳膜,婉转悠扬的唱腔回荡在亭台楼阁之间,应该是张良预约的齐云社的百戏已经搭好了台子,开始演出。 赵琨走到铜镜前照了照,白玉果然很衬他的气质。镜子里映出了明明不开心,却非要强颜欢笑,为他庆贺生辰的秦王政。 别扭的可爱,赵琨豁然转身,一把将秦王政扯到跟前,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发顶,“政儿,在我这里,任何时候,你都不需要勉强自己。不高兴就不用笑。王冠已经很重了,私下里可以放轻松一点,别太累。” 秦王政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因为不肯迎回太后赵姬,甚至还制定了一条法律——不允许任何人乱搞男女关系,妇女改嫁,也不能抛弃孩子。赘婿如果出轨,妻子可以直接打死赘婿,无罪。 他最近听过太多的阿谀奉承、唾弃怒骂。心中本来就窝火。吕不韦又搞事情,将心腹安插进军中,准备跟正儿八经的将军们抢功劳,弄得怨气冲天。秦王政心烦,总感觉这次伐赵会出幺蛾子,昨夜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好。 被赵琨这么一揉,焦躁的情绪反倒消散了。他缓缓垂下眼帘:“小叔父,我也想看百戏。” 赵琨爽朗一笑,“走哇,阿良、冯劫和王离也在。带一个是带,带一群也一样带。今日我要当一回孩子王,政儿也算大男孩,一定要玩得尽兴。” 话说张良结交了新朋友,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聊起水上乐园的步行街,张良一个劲夸赞,他说在步行街,什么东西都能买到,样式和质量都不错。有个卖糖的小摊贩超级热情好客,每次都给他多称一些糖,付钱的时候还给抹去零头。 于是冯劫打听了小摊贩的位置,也去买糖。结果对方懒洋洋,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十分冷淡,没有多称一丁点。冯劫买的多,询问能不能抹掉零头,小摊贩冷着脸拒绝了,说原本就挣不了几个钱。 冯劫站在附近观察了小半个时辰,对比了许多来买糖的人,才终于搞明白——这个小摊贩是看脸的,遇见像张良那样长得好看的客人,他就特别热情大方。 冯劫:“……” 典型的看人下菜碟儿。
第80章 好白菜被猪拱了 镐池乡这座戏台子,日夜赶工,耗时一天两夜才建好,彻夜不熄的灯火,早就引起了附近的百姓的关注。 再加上恰好是赵琨的生辰,萱姬和沧海君为他置办了一整条街的流水席,乡里的人都可以来吃,已经人满为患。 戏台搭在前院,跟赵琨居住的小木楼相隔数百步。他和秦王政并肩朝那边走,听见墙外街道上的喧闹声,他们好奇地绕路,从角门钻出去偷看了一眼,直接就被百姓扶老携幼来吃席的情景给惊呆了——那么多人,同时挤在露天的长街上用餐,不断地有人来,有人走。坐席和几案根本不够用,许多青壮年村民就捧着碗,蹲在地上吃汤饼,在街边排成几条蜿蜒的长龙,场面有点震撼。 赵琨一出现,就被热情的乡亲围住了。有好事的大叔大婶打量了一下秦王政,问:“镐池君,您身旁的这位郎君是?” 赵琨彬彬有礼:“我侄子。” 他的二十多位哥哥,有一大半都挺能生的,侄子其实也超过一百个啦。只是他的年纪跟兄弟们相差太大,再加上三观不合,从小就玩不到一起,关系亲近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大婶得意洋洋地叉腰:“我就说是镐池君的亲戚吧,长得多像啊。镐池君瘦了些,这位郎君就正好,矫健有力,威风凛凛,壮得跟牛一样,一看就是一条好汉子。” 大叔弱弱地小声反驳:“可他们是叔侄呀,你却猜他们是兄弟。” 大婶狠狠地拧了大叔一把:“死鬼,你听错了,我(发音nge)明明猜得是兄弟之子。” 大叔“嗷”的一声惨叫,讪讪的不敢再顶嘴,然而瞧他的表情明显是不以为然的。 秦王政被他俩逗乐了。 赵琨并不希望秦王政的身份暴露,团团作揖,拉起大侄子就开溜。他们穿过角门,一口气跑到戏台附近,因为只顾着看台上的幻术,没怎么看路,秦王政跟一位宾客撞了个满怀。 赵琨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是女扮男装的终黎未。 终黎未很久以前就被安置在镐池乡居住,与赵琨常来常往的,秦王政也见过她,大约是觉得有几分眼熟,秦王政多瞧了两眼。 终黎未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立即躲到伯高的身后,双手抓着他的衣裳,只露出半个脑袋,偷偷地望着秦王政,柳眉杏眼,楚楚动人。 这是一个非常亲昵的动作,终黎未的半边身子几乎要贴到伯高的后背上,但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伯高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地替终黎未道歉。他自然认出了秦王政,然而秦王政穿着富贵人家傻儿子的衣裳出行,轻车简从,连护卫都没带多少,应该并不希望被人认出来,所以伯高就假装不知情。 终黎未不善交际,她对伯高是一个全然信任的状态。 片刻后,秦王政观察到伯高忙前忙后,还不忘给终黎未安排最佳的位置观赏百戏,为她端茶倒水,体贴入微,薄唇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拍一拍赵琨,说:“小叔父,终黎未的喜事近了,你应该很快就会喝到她的喜酒。” 赵琨眉心微皱,有点恼火。虽然是他特意叮嘱伯高,一定要多多陪伴终黎未,经常带她四处散散心,别一个人在屋里,容易伤怀。伯高也算个体贴的、会疼人的男子,具备成为一名好夫君的潜质,赵琨还是有一种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怒火,他将终黎未视作亲姐姐,总觉得天下男子都配不上他姐。
第81章 陛下都说奴婢行 而且伯高的衣裳,赵琨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结果回忆许久,竟然是他与终黎初次见面的时候,终黎穿过的衣裳。 赵琨的心态顿时就崩了。 话说伯高小时候经常挨打,无师自通,学会了揣度别人的心思。他对镐池君的微表情是极其敏感的,发现不对,立即就过来伺候着。 一向温和好侍奉的镐池君,今日却周身都弥漫着一股子凌人的躁动气息,将伯高使唤的团团转。 伯高一开始只看出镐池君在生闷气,却怎么都猜不透他为什么不高兴。 直到秦王政淡淡地瞥了终黎未一眼,又似笑非笑地看向伯高,对他说:“伯高,你可真行啊。” 伯高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要是有人闷声不响的,突然拐了他的妹妹私定终身,他八成要发疯的。镐池君把终黎兄妹当成自家人,待终黎未犹如姐姐一般,发现他越界,到现在还没发飙,已经算是涵养极好了。 然而伯高也有点冤枉。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见到终黎未这种气质柔柔弱弱的女郎,心中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但因为自卑,伯高一直都是有贼心没贼胆,如果说宫里的人分三六九等,隐宫的宦官跟囚徒共处,算是底层中的底层。他被朦胧的好感驱使着,经常要在终黎辛的面前表现一番,故意引得终黎未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就非常开心。 直到这次,他要去学室读书了,前程似锦,才终于鼓足勇气,去终黎家大献殷勤。 就是心态比较复杂,伯高总觉得终黎辛的死,他也有几分责任,十分对不住终黎未,因此他在终黎未面前总是矮了一头,永远硬气不起来,比任何男子都更加谦卑、温柔、包容。 而终黎未对伯高的态度转变,其实是今天清晨的突发事件——伯高提前了一个时辰去接终黎未,主要是想看看心上人家中有没有需要出力的事,他顺手就帮忙做了,再刷一波存在感。谁知居然撞见终黎未蓬头垢面地在小池塘边脱鞋子,想要下水,伯高吓了一跳,急忙冲过去一把将她拽住了。 终黎未使劲推搡伯高,她说从前不懂事,上个月跟兄长吵架,一怒之下将兄长送给她的碧玉镯子扔进了池塘中,现在想捞起来。 伯高叹息,让终黎未坐在岸边等着,不要乱跑。替她下水摸玉镯。万幸这是终黎辛自己挖的小池塘,十分小巧清浅,一眼就能看清水底。水最深的地方也只到大腿处。伯高问清楚玉镯入水的大致范围,在淤泥中摸索了大半个时辰,却一无所获。初春的池水冰冰凉,冻得他嘴唇发紫,腿脚都渐渐失去了知觉。 终黎未还是一贯地通情达理,两次喊他上岸,说不想捞玉镯了,让他赶紧去屋里烤火,说到后来,温柔的嗓音甚至带了点哭腔。 “我没事的。”伯高上岸缓了缓,再次下水。这一回,如有神助,他很快就摸到了一个十分坚硬又细腻光滑的东西,捞起来一看,是一只色泽碧绿的玉镯。就像是阳光照耀下的浓绿树叶,翠色欲滴。温润的质感让伯高忍不住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终黎未道谢,声音小的像蚊子叫,还拿了她兄长以前的衣裳,让伯高去换上。 经过这件事,他们之间忽然就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秦王政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伯高猛然意识到——终黎未对他的依赖,已经到了旁人能够一眼就看出来的程度。可惜似乎仅仅是依赖,也只有依赖。他还吃不准终黎未的心思,既有点受宠若惊,也有点患得患失。生怕一不留神,终黎未就被吓退,又回归到从前的泾渭分明的生疏状态。 伯高笑着拱手,压低声音说:“陛下都说奴婢行,奴婢就一定行。” “咔嚓!” 赵琨凶巴巴地横了他一眼,徒手捏碎一枚核桃。
第82章 坐在背上数数 伯高心底升起了一缕恐慌,他忽然发觉自己非常害怕被赵琨厌恶。 秦王政难得看懂了伯高的小心思,他曾经有过类似的焦虑,干脆当起了说客:“伯高打小就跟在小叔父身边,知根知底的,又没什么稀奇古怪的嗜好,算是一个可以托付的良人。而且小叔父也能管得住他,比许多富家子弟都合适呢。” 赵琨被说动了,终黎未比他还大两岁,时下十七岁还没嫁人的女郎并不多见,如果终黎未一定要为人妇,嫁个他能说得上话的人,还靠谱一些,至少不会受委屈。 赵琨狠狠地剜了伯高一眼:“你若能保证绝不亏待结发妻子,无论贫富贵贱、老病荣辱,一辈子不纳妾,就算没儿子也不能休妻另娶。如果阿姐也愿意嫁给你,我就成全你们。不然我宁可让她怨我。” 这个要求委实过分了,一般的男子绝对不会接受。秦王政都有点咂舌,小叔父这护短的性子,也是没谁了。然而说实话,在终黎未和伯高之间,秦王政也肯定偏心终黎。伯高和那些名门望族相比,最大的优点不就是听劝、好掌控吗?将来也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还能上天不成? 伯高听了,却是心中窃喜,因为蒙毅其实也倾心于终黎未,那种孔雀开屏一般,新学一套剑法都要在终黎未可以瞧见的位置上炫一下的心思,他太懂了。蒙毅也早就看穿了伯高对终黎未的暗暗思慕,总是跟他较劲。情敌若是狭路相逢,往往能第一时间发现彼此。不过由于蒙毅更加矜持一些,终黎未根本就不知道,这方面,她和她兄长很相似,都比较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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