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多事之秋。 他静静等这支烟烧到滤嘴,才把它扔了。 这封信已经写了好几天了,许三多告诉下榕树,他回不去了,对不起,爹,对不起,姑娘。 他能想象,这封白色的蝴蝶将会在下榕树掀起怎样的飓风,但是他已没得选了。 很多话是不能在信里写的:他已经被困在老A了,只要袁朗不下命令,他就无法离开,曾经在许三多心里是家一样的地方忽然变成牢笼一般的存在,曾经让他信任的人也变了个模样。 第一次,让他感到无措和害怕……他从没怕过队长,从没,直到现在。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他都没见到队长,大家都说他很忙,忙着做什么呢,谁也不知道,不过有这么一条传言,说袁队长很可能是大队长的接班人,所有人都说,他前途无量,是头号种子选手。 不面对才是最好的安排,许三多隐隐感到庆幸,这样也好,他们之间的距离越大,就越安全。 晚上,他偶尔会做些关于过去的梦,半夜梦醒,翻身下床,呆坐一会儿,却想起那点怅惘,他不可怜自己,只是感觉有些孤独。 命运像无边无际的大海,他充其量只是一只小船,谁晓得风朝哪边刮,浪向何处打。 冯理想,许三多果然是个傻子,做什么都那么明显,半夜轻巧开灯,以为谁也不知道,许三多醒过多少夜晚,他冯理就睁眼看过多少黑夜,陪一个自以为是独自一人的人直到天明。 白天,许三多绕着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他就在后面慢慢跟着,等许三多脚步慢下,呼吸沉重起来,冯理再装作若无其事地超过他。 你看,总因为隔着别有用心的距离,让他只能像这样,不远不近,不痛不痒。 随着时间的过去,冯理从愤恨变为平静,再提起“许三多”三个字,甚至在他心中激不起多大的波澜,或许这就是许三多,一种细丝包裹住刀刃,连寒光也缠绵了。 表姐的任务,好似也连带变得平平无奇,让许三多离开,他又能怎么办呢?不论是许三多,还是许久不见的袁朗,令冯理心中不可避免地泛起乏味的泡沫。 有时候,他会问许三多:“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许三多?” 许三多不会撒谎,只好说:“我在担心我的个人问题。” 冯理就笑:“什么个人问题?” “唉。”许三多叹息,“没什么,我该想想怎么训练,怎么完成任务,这才是有意义的事。” 两人间这样的对话多了,冯理就似是而非地抱怨道:“你怎么什么也不愿意给我说啊,觉得我不懂吗?” 许三多认真地看着他:“是啊,给你说,没意义。” “问题会解决的。” “问题会解决吗?” “一定会。”许三多也在说给自己听。 冯理忽然坐正,他朝许三多招手:“我们聊点共同话题吧,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许三多很乐意听冯理的故事。 于是,冯理开始讲述他的一切,他根正苗红的背景,他的梦想与恐惧……这些是他从没给别人说过的,冯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许三多,或许是气氛太好。 许三多只是听,不发表评论,世界上仿佛真的有这种水一样的人,砸进去,又沉下去,全然接纳,从不拒绝。 冯理稳了稳心神,开始讲述和他的表姐和表姐夫。 “她是个要强的人,袁朗也是,我们都认为,他们是十足的相配,不是说外在条件,而是气质。” “你明白吗,就是那种光芒四射,特耀眼的感觉。” “……我从没见过我姐屈服,凡是她想要的,她都努力去争取。你不知道吧,当年她差一点就进入部队当女兵了,没想到家中的阻力非常大,最后,退而求其次,她去军区医院当了护士,她永远都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我姐夫也差不多吧,许三多你应该知道更多啊,他那些传奇故事,多狠、多坚定的一个人……” “他们认识那年,二十岁出头吧。” 许三多:“真厉害,我这么大时,连普通话都讲不好呢。” “他俩结婚时,办的西式婚礼,在户外,来了好多人,我姐穿着那么漂亮的婚纱,袁朗闭上眼睛吻她……你知道吗,我是伴郎,在角落里,看着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然后交换戒指,我们都很感动,因为他们太相配了,只有我姐那样的人,才能理解袁朗的骄傲和梦想,反之亦然。” 冯理看到许三多撑着头倾听,嘴角带着笑,很柔很暖,他的眼里像是有许多一闪一闪的、天真的小星星,冯理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只有两个同样强大的人,才能相携走下去。”冯理还是咬着牙说了这句话,“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会不离不弃,直至死亡。” “我就说,最后,他俩总是会好好的。”许三多还是笑,把小酒窝都展了出来,没完没了、让冯理心烦意乱的笑。 “你、你不觉得,我的话有点多吗?” “不多,我从没听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许三多想了想,他说话总是慢慢的,“……我很感动,都有点想哭了。” 突如其然,冯理感到一阵强烈的狼狈,他赶紧侧过脸去,掩盖住陡变的神色。 短暂的安静后,许三多的声音还是传入耳中:“我想我明白了。” 哪怕只是一个故事,也能于沉默中爆出一朵火花,许三多想,也许答案很简单,原来只是两个字:“相信”,相信他的爱情。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他悄悄地、彻底地想明白了——为什么要怕呢?为什么要愤怒?一个过路的人,不应该沾染这些,即便真的有,别人的故事和别人的挣扎,也不属于他,和那个在人群里努力鼓掌的许三多没什么关系。 冯理干巴巴地笑了,他没接茬,而是含糊地说了些别的什么,许三多太傻了,轻而易举叫他转移了话题。 真傻! 天底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冯理快把牙龈咬出了血。 几分钟后,他转过头,偷偷看许三多侧脸,那人在低头看书,在暖黄的灯下,边缘都被模糊,只看见他微微下垂的眼角。 这种人,真的会和袁朗偷情吗?
第43章 不对,不对 过了没几天,风尘仆仆的齐桓同志出现在许三多三人面前。 吴哲开他的玩笑:“呦,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吗,有什么指示?” 齐桓挥起拳头,作势揍他,在吴哲躲不开时将将收手,反手拽住在一边站着的许三多。 “我找人家完毕呢。”齐桓吐字如同倒豆子,“急事,赶快收拾收拾东西,有个去交流学习的任务,队长指派要你去,一会儿你到903,等人家那边来的人接你。” “去多久?” “一个月。” 许三多不磨蹭,告别吴哲和成才后,当即赶回寝室,先换了身正装,然后往包里塞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冯理刚洗完脸回来,看到他这副出走的架势,忙问:“你去哪儿?” “去交流学习,为期一个月,钥匙先放你这,对了,这本书是吴哲的,能不能替我……” 冯理把话接过来:“还给他是吗,给我吧……桌上那本?” “对,谢谢。”许三多朝他感激一笑,拉上拉链,背上包就急匆匆离开了。 门在冯理身后“碰”地一声合上,冯理合手,握住许三多交给他的钥匙,然后走到许三多桌前,拿起书,随意翻了两下。 自从怀疑的念头出现,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冯理本想探探许三多的口风,谁想到他竟说走就走了,一个月之后,他还真未必能和许三多继续当室友。 怎么办,去试试袁朗? 903是个空会议室,常常做临时接待之用,许三多去时,里面还没有人。 他随便挑了一个座位,端坐下。 这任务来得突然且莫名其妙,队长没有直接告诉他,托齐桓传达,现在,许三多不知道去哪,不知道干什么,只说知道去一个地方学习。 离老A远些,眼下不是一件坏事。 许三多杂七杂八地想着,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人。 墙上的指针流水般转动,在细微的嘀嗒声中,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太阳即将落山,黄昏覆盖了这间空旷的会议室,无人之室暖而静,许三多一会儿用正步去踩地上的光影,一会儿又坐回去。 三个小时后,他闭上眼休息,脑袋渐渐歪到一边儿。 窗外远远传来士兵们的口号声和哨声,若隐若无,合眼的许三多从安逸中抓到一丝不安,他隐约觉得自己被谁的阴影覆盖,而且正朝自己逼近。 他猛地睁眼。 袁朗的手指,再进一公分就要触及许三多的嘴角。 来不及多想,许三多一把肘击冲前,男人精准而迅速地抓住他的手腕,用暗劲逼他缓慢放下胳膊。 “队长?”许三多因为过度后仰而撞到墙壁,他不顾后脑勺传来的丝丝疼痛,只睁大了眼睛,惊讶、警惕地看着袁朗。 袁朗直起腰,他身形放松,一如既往,说:“那边来电话了,来时发生了点变故,走吧,我带你去找他们。” “是。” 许三多默不作声地起身,跟在袁朗身后,他们离开房间,路过老A的高墙,路过几列纵队,不时有人和袁朗敬礼或寒暄,两人在晚霞下走着,却无一语。 许三多被带到一辆车前,袁朗和司机交谈两句,又替他拉开后座车门,示意许三多上车。 许三多坐好后,袁朗对他说:“知道为什么让你去吗?” “不知道。” “让你去学习,多听多看多想,记得别落老A的面子,好好表现。”很平实的嘱托。 许三多点头。 袁朗一把关上车门,两人隔着车窗对视,以许三多收回视线为止,汽车从袁朗身前呼啸而过,许三多的脸侧只触到掠过的风。 他总是忽然出现,忽然离开,短短的一刹功夫,像是来专程送许三多一程,又似乎只是顺手为之。 想了一下,许三多抬头,和司机的攀谈起来,在舒缓的车载音乐中,紧绷的心弦慢慢放松下来,远离老A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安心。 许三多走后的房间让冯理觉得有点空,他坐到许三多的凳子上,不像前者那么端正,他对着桌上的书,发了一会儿呆,仍体验不到他期待能触及到的某种情绪。 还是无聊。 次日晚上,冯理揣好许三多的书,往吴哲的宿舍走。 是马大路开的门,朝他一笑,侧身让冯理进来。 好巧不巧,他恰好和吴哲分到同一个宿舍,两人脾气都挺好,相处得还不错。 冯理挥挥手中的书:“我找吴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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