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这么关心许三多。” 他怎么知道? 冯理的瞳孔一缩,惊异不定地看着袁朗,被打个个猝不及防,他的强势伪装已隐隐有松动之意。 雨声下得越来越大,在袁朗鹰隼般的注视下,冯理脑中萦绕的一个念头终于清晰起来:自从他踏进这间屋子,说出第一句话起,似乎就被袁朗隐隐把控了节奏。 自己是有准备的仗,却不知道袁朗已铺好了埋伏,就等他主动往燃线上引。 冯理咬紧了牙,沉默以对,袁朗耐心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是什么也不说,妥协道:“好吧,不说就算了。” “我们回到原来的问题,我已经表现出诚意了,你也透点底。”袁朗说,“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不是错觉……袁朗在希冀,甚至在逼迫他问出那个问题。 窗外已盘旋了隐雷,连绵不断的雨声让冯理心烦意乱,不知怎的,冯理难以开口,他在不知不觉中被逼到死胡同,只好回答袁朗上一个问题:“我姐,我姐让我争取把许三多调走。” 许三多……许三多在五百里之外。 冯理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终于有所动容,哪怕只因一个名字,袁朗的脸瞬间布满阴霾,令人生畏,他不断碾动指间的烟身,和之前的平静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 “调走?”袁朗冷笑,“靠你吗?你想怎么做,动用你爸的关系,还是在队里搞什么动作?” “我没有!”过于急促的逼问令冯理不得不替自己辩解,“……好吧,即便我想过,我也不可能真正去做不然,不然我怎么会找到你。” 袁朗黑沉的眼注视着他:“继续说。” “冯理,继续说。” “我说什么?”冯理在空地上踱步,袁朗的强势让他陷入焦躁不安中,“你既然都知道了,还用我说?” “我不知道。”袁朗低声说,“她是怎么给你说的?” 冯理不由说:“我姐说,她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你……吻了许三多。” 一声惊雷炸响。 不知是源于窗外,还是源于人心。 完了! 冯理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就知道完了,明明,明明没有想过要把表姐扯进来,只是想质问、谴责袁朗的私心……这下,彻底没有余地了。 在他说完后,袁朗已然凝滞,即使冯理用懊悔的目光看过来,他也一动不动,像是被冻结了。 良久,袁朗用没夹烟的那只手遮住脸,让人看不清楚神色,他不能自制地深深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唐梓欣真他妈的敢说……” 的确,袁朗被震撼到了,他惊怒交加,在狂掀而起的心脏高速颤动中,他的牙齿不由自主地咬住舌尖,发疼,发酸,某种潜藏在心底的渴求被彻底释放。 太多的情绪犹如潮涨,几乎要冲破袁朗的身体,他像一只自缚太久终不能脱身的蚕,在死亡前夕,疲倦而又释然。 冯理的声音伴随着雨声:“袁朗,你作何解释?” 袁朗终于抬起头,看着冯理,就像看着一个不可能回避的自己。 过了很久,他才沙哑着嗓子道:“不管你信不信,唐梓欣说的事,我没做过。” 他的神情间充满疲惫,无心和冯理纠缠:“你真正应该去问的一个人,应该是你姐。” 冯理燃着火光的双眼滞住:“我、我姐?” “这么说吧——要是我干过你说的事,现在许三多应该被我绑在床上,而不是远在五百里之外。” 沉默如水蔓延,冯理看着男人绷紧的侧脸,嘴巴被粘起,颤动不得,在呆立片刻后,突然发起抖来。 他永远不可能怀疑和背叛的姐姐,和笼罩在迷雾里的真相,一下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可是直觉告诉他,袁朗没有撒谎,这个人不屑于在这个问题上撒谎。 表姐的话里的违和、反常,集中在一起,指向一个冯理从不愿去设想的可能结局。 总有一个人要背叛他,是谁? 站在这里的自己好像成了一个小丑,冯理的傲骨终于弯下来,他知道,再留下来,已经毫无意义,他低低地说:“我走了,长官。” 几乎没有停顿的转身,匆匆离开。 袁朗没有回应,冯理走后,重归一间空荡荡的房。 中校垂头,仿若战死。 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许三多是最值得操心的一个,生来丧母,远离家乡,人小,却没个爱自己的模样,应该多照顾一点,你,袁朗,是他现实里的藩篱,心灵外的盾牌,军队中的老师和父亲。 把这些话用刀刻在骨头上,死了、烂了也带着印,恨着想,痛着想,不是从今夜开始的想。 烟蒂烫手,却已没多大感觉,袁朗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垂死般猛抽,一根接着一根,当烟盒终于成空,袁朗终于垂下脑袋,低低地笑起来。 钟表在这个夜晚转动的每一格里,他都觉得自己尤为可笑,被重用的指挥官,年轻的中校,优秀的袁朗同志。 前三十多年,事业成功,精神独立,娇妻爱女……王国已稳固,只剩开拓疆土,即便嘴上不说,也是平静而心定的,一辈子将会沿着这样的轨道延续下去,直到功德圆满。 饶袁朗再高傲,以为自己能猜测一星半点命运,也不能想象到,自己赖以支撑的人生将在一夕崩塌。 结婚那天,他望着美丽的新娘,低头亲吻她的唇,心静如水,隐有柔情,这是他塑造的家园和人生啊。 “你爱我吗?”唐梓欣问。 “爱。”袁朗回答,他坚信这是崇高之爱,它绵长而厚重,不会让人变得狭隘、忧虑,大可坦然铺陈在阳光下。 为了他的家庭,死亡也不能让他背叛,绝境也要咬牙强撑,即使是现在,袁朗也依然这样相信着,他不会退缩,哪怕只是一步。 可是,和唐梓欣争吵的那天,妻子那句脱口而出的设想,他竟真的会想,如果许三多是他的新娘,那该是怎样的…… 不敢想,再想,再不敢看许三多。 上瘾的人,躲着,渴求着……袁朗的指腹在桌面上缓慢滑动,像是在摸索什么,诚然,这个举动出于本能,却疼痛无比。 你只笑一笑吧,许三多,我就为你变成龌龊的老鼠,冷酷的背叛者,甚至不惜成为我曾经最不屑的那种人。 ……多么肮脏的爱。 初冬某夜,下雨,袁朗枯坐一宿。
第45章 你就是他队长吧,幸会 “袁朗,快十年的老领导,我应该可以说对你有些了解吧?” “当然可以。”从窗外移开视线,袁朗向铁路颔首,“不是我打岔,但人是会变的,不要说您,就连我看我自己,也时常感到陌生。” 铁路笑了,他默默打量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兵,哦,不,现在是军官了,一身军装,不动如铁。 “这么多年里,你是我见过成长最快的指挥官,也是最没有弱点的。”铁路缓缓道。 袁朗扯了扯嘴角:“我就当是夸奖了。” “你认为一个好的指挥官需要什么品质?”铁路双手交叉,似乎是很郑重地在询问。 “理性。”袁朗想了想,“还有宽容。” 铁路点点头,宽慰地一笑:“很好,希望我走了之后,你能扛起责任来。” 袁朗眼神微动,铁路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这位说半句藏半句的领导还是第一次给出这样确定的信号,虽然,对他而言,更像一种象征的符号。 “我只是推荐,决定权不在我手上,好在队内上下都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考察组刚刚返回,唯一的争议就是你太年轻,据说,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了。” 袁朗并不关心具体的经过,只是问:“一定要走?” “对,集团军的调令已经下来了。”铁路开他的玩笑,“以后你就是这儿的老大了,感觉怎么样?” “一般吧。”袁朗转而向窗外远眺,几棵枯树挺立,叶子稀稀拉拉在风中晃。 “说真的,我真不爱当官,琐事伤神,虚名往身上一套,走路都沉了两斤。” “别装啊,你都是十拿九稳的下一任大队长了,还跟我扯这些话?” “我认真的。”袁朗缓缓道,“虽然,我这人更不爱认输。” 铁路也随着他的视线,向外看了两眼:“你袁朗这个人啊,怎么都好,就是心有点冷。” “我还心冷啊,就差掏心掏肺给队里了。” “没说你这个,我是说你在个人问题上。” “走之前呢,就想跟你正儿八经谈谈,不玩虚的。”铁路对袁朗说,“有事业心,很好,但是人的一辈子不能只有事业,对老婆孩子多上点心,尤其是老婆,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意识到家庭有多重要了。” “你都看出来了?”袁朗笑了笑,“那我也说实话,打心底,我一直以为,作为一个理性人,如果因为感情的问题而影响心神甚至动摇判断,那太软弱了。” “太苛刻了。”铁路评价道。 “也许吧。”袁朗低头,“多多少少,我会遭点报应。” “对自己仁慈一点,中校。”片刻沉默后,只剩下这一句。 另一边的冯理不太好受,自那晚冒雨回到宿舍后,他便开始咳嗽不止,去医务室拿了点药,连吃了两三天,却不见好转。 比起身体上的问题,他心里的怀疑、愧疚、愤怒混杂在一起,只得化为一片低沉的灰色情绪,让他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默寡言。 训练时,全程冯理强忍着嗓子的痒意,哨声宽恕地响起后,他刚一迈下台阶,便撑着栏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陈水生忙拍他的后背。 马大路有点担忧:“要不请个假吧,你这病怎么老不好呢?” “不用。”冯理摆手,“我是着凉了,过段时间就没事……咳咳!” 陈水生就势往他背上狠来一下:“撑不住就别撑,歇两天会死啊!你装什么小白菜呀?” 他挺受不了冯理这劲儿的,年纪轻轻的半大小伙子,从前段时间开始,就一阵好一阵坏,彻底把自己活成个幽灵。 “去请假吧,我陪你。”陈水生酝酿了一番,他想和冯理往深里聊一聊,却不等他张开口,眼角忽然瞥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不止是他,所有南瓜都看到了,在渐小的交谈声中,那人一路小跑,立定在他们面前,面容隐有严肃之意。 眼尖的认出那是二中队的兵,只见这位不速之客朝大家敬一礼:“同志们,现在列队,跟我去大会议室吧,大队长和中队长们都在。” 说罢,他压低了声音,朝众人挤眉弄眼:“据说是要分配了哦……” 人群中泛起一阵低低的喧哗,除冯理外,这些年轻小伙子看看彼此,脸上都挂上兴奋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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