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非相看了眼苏梦枕,笑道:“也对,你们年纪相近,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总比同我在一起自在。” 苏梦枕回以注视,眼中露出些许不解。 顾惜朝皱起了眉。 诸非相明明也不见得多大,偶尔却总是表露出一种年长者独有的态度。 “你和苏公子应当也没差许多,为何说我和他年龄相仿?”顾惜朝道,“我和苏公子差了有五岁呢。” 竟然叫的是苏公子,也太生疏了吧。 诸非相心想。 “我比你们大好多呢。”他懒洋洋地回答几人心中的疑问,“二百三十八岁,大不大?按理来说我可是你们祖宗辈的人物。” 顾惜朝道:“你又胡说,我才不信。” 苏梦枕道:“大师说笑了。” 张厚心道:“若大师当真是二百三十八岁,江湖上说您是仙人的传言看来也不是假的。” 果然没有一个人信。 诸非相背着手向前迈出一大步,笑吟吟地转过头瞧他们三人,问道:“依你们之见,我如今年岁几何?” 顾惜朝道:“二十来岁。” 张厚心道:“二十上下?” 苏梦枕总结道:“二十有一。” 诸非相笑得更开心了。 “对。”他说,“二十一。” 这般说着,诸非相却在想,又是二十一。 看来他长得确实相当年轻。 诸非相的话总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正如他所做所想难以揣测,顾惜朝等人并未将他玩笑般的话放在心上。 这世上若真有人活了二百来岁还容颜不老,根本不会大大咧咧地说出来,隐姓埋名改名换姓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想法。 只可惜诸非相不是一般人。 * 夜渐深,苏梦枕正要熄灯上榻,房门骤然被人敲响。 门外立着一道身影,看轮廓是诸非相。 苏梦枕打开门,宅院的主人走进屋中,将手里端着的茶盏递给他。 “这是……?” “安神药。” 苏梦枕接过茶盏,却没有立即饮下,而是道:“我这两日夜里少有惊醒,多谢大师。” 诸非相瞥见窗户的空隙,大步上前将窗户合拢,道:“少有,也就是还有,你还会咳嗽,咳血,手脚冰凉,甚至连窗户也不关好。” 苏梦枕哑然,对此只能将茶盏里的药一饮而尽。 之前诸非相给他的药苦涩辣嘴,此次他一饮而尽也抱了速战速决的念头,然而当药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时,苏梦枕却愣住了。 他回味着药味,迟疑地看向诸非相:“……甜的?” 没有之前的苦涩,反倒有些许清甜,不腻不冲。 诸非相点头:“煮药时手抖加了些别的东西,以后有没有要看我心情。” 他以前想喝不苦的药可一点机会也没有,苏梦枕比他幸运得多。 “……。”苏梦枕心情复杂,“多谢大师。” 诸非相送了药给他,便不打扰苏梦枕休息,挥挥手,开门离去。 苏梦枕熄了烛火,躺在床上闭眼睡去,很快便进入梦乡。 他这两日确实少有惊醒——但那只是与往常相比,往日他总是在夜间辗转反侧,从身体内部蔓延开来的病痛气息让苏梦枕难以入眠。 在诸非相的宅院里,他夜间反倒能安心入睡,依旧会惊醒,梦境短暂,几乎于无。 今夜却一觉至天明,醒时天光大亮。
第26章 未来探花他债主(十) ◎我行我素诸大师。◎ 时光慢悠悠地流淌,城东的宅院的住客固定在五个人,谁也不话多,但宅子里依旧热闹。 苏梦枕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转,比众人刚见到他时面色红润了许多,不复之前病态般的苍白。 虽然在杭州治病,但苏梦枕同汴京的父亲仍有书信往来,苏遮幕得知诸非相愿意为他治病时很是欣慰,叮嘱他好好治病不必忧心金风细雨楼的事务。 苏梦枕随苏遮幕的意思留在杭州治病,似乎又回到曾在山上向红袖神尼学剑的日子,唯独不同的是不必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日渐衰弱。 暮夏时节,烟水茫茫,疾风挟云,轻雷骤雨,西湖犹如金樽,雨水似要满溢而出。 别院深深,诸非相坐在廊下看雨,半边衣摆被雨滴打湿。他耳力惊人,在雷雨声中诸非相听见有人脚步慌乱地被迎进院中,苏梦枕和一个陌生人顶着雨走过院子,拖泥带水,踩上走廊,关在了房间中。 雨打风吹,树枝狂摆,诸非相起身从屋里倒了盏热茶,捧着茶盏懒洋洋地看雨。 顾惜朝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有条不紊,学业、习武和歇息,一个不落,有张有弛,此刻正站在廊下仰头看雨; 红袖忙于靠绣活赚钱,在她与顾惜朝居住的别院陪他学习,在廊下坐着,借着明亮的天光一针一线地刺绣; 张厚心在教导顾惜朝学武之余也忙于照料宅子里被诸非相随手种下的花丛,大雨忽至,此刻正坐在站在廊下看雨打花丛,心生感慨。 苏梦枕关在屋中,雨水顺着衣摆袖角滴滴答答地落下屋中,他沉着脸,听送信而来的同胞说汴京发生的事情。 雨仍在下,乌云在穹顶翻滚。 距陌生人进入屋中的半个时辰之后,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诸非相扬声喊了声“进”。 苏梦枕撑伞推门而入,面色凝重,发梢带水,右半边衣裳尽湿,滴滴答答地落在院中的水泊中。 诸非相挑眉看他,问:“有事?” 苏梦枕收起油纸伞在檐下站定,对诸非相说他要返京。 “我想我需要同您说一声。”苏梦枕道,“明日便要动身,待今晚我再同他们道别。” 诸非相兴致缺缺:“只要你自己记得养护好你的身体,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汴京城里金风细雨楼已与六分半堂达成和解,今后依附于六分半堂,名为金风细雨楼,实则是六分半堂门下的一个,苏梦枕作为金风细雨楼的少楼主,被邀请前去赴宴。 名义上是赴宴,至于真正的含义,众人心知肚明。 为了表明地位,为了彰显威严。 此时诸非相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苏梦枕便咽下更详细的解释,沉默片刻,问起了自己回京以后该如何喝药的事情,而诸非相对此则明显提起兴趣,仔仔细细地叮嘱他,让他返程时多穿些衣裳,免得还没到汴京就要被人抬着回家。 与敬职敬业的诸大夫相比,其余人则表现出明显的不舍。 顾惜朝已把苏梦枕当朋友,问他:“……你还会来杭州吗?” 苏梦枕温和道:“若是有空,自然会来的。” 顾惜朝看了他一会儿,轻轻道:“我以后也会去汴京。” 苏梦枕微微一笑,道:“我等你。” 少年人的友情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忽如其来,自从顾惜朝担上陪苏梦枕泡药浴的工作,两人间的称呼便慢慢地从生疏的“苏公子”和“顾小兄弟”变成了“苏大哥”和“惜朝”。 称呼的变化意味着感情的亲近,双方彼此间相互欣赏,五岁的年纪差近乎于无。 顾惜朝又道:“你要好好养病。” 苏梦枕:“好。” 不止顾惜朝不舍,张厚心和红袖亦用行动表明了对苏梦枕离去的不舍。离去前夕,苏梦枕回京的马车上塞了满满当当的土特产,和药材挤在车厢里,看得苏梦枕哭笑不得。 诸非相倚着门笑吟吟地看,虽然他两手空空表现得更个没事人一般,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药材是他嘱咐张厚心塞进车厢的。 在宅院中歇息一晚,翌日天明,苏梦枕乘上回程的马车,隔着车窗向送别的几人挥手道别。 他向来少笑,不管是在寺庙中还是在汴京城中,诸多事情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然而到了杭州城后,苏梦枕却总是不知不觉地微笑。 山高水远,来日方长。 马车调转车头从门前离去,诸非相望着马车,转头回到院子里,顾惜朝转过头再看,院中已没有那道赤色身影。 顾惜朝难得有一位朋友,对苏梦枕的离去感到不舍,却搞不懂诸非相是否有所不舍。 * 苏梦枕离去之后,接下来的半年众人都未曾见过他。张厚心从各方小渠道得知远在汴京金风细雨楼的诸多事情,又拿过来同顾惜朝说,但总体上来讲,也只是江湖门派中少不得的种种纠缠。 江湖人终日厮杀不休,在顾惜朝看来着实是一件空费光阴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所做的事毫无意义。 譬如金风细雨楼,如今虽说是依附着六分半堂求得一线生机,但苏遮幕建楼之初,早已在朝廷官府眼前过了明路,不中不下,地位分外微妙。 张厚心道:“若有谁能抗衡天下第一组织六分半堂,必定是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已经当了很久的老大,该有人将他们拉下神坛了。” 顾惜朝同意他的看法,想了想,又问道:“那诸大师呢?” 张厚心呆住:“诸大师……诸大师不会搅和进那些事情里。” 诸非相在江湖上名声盛极,一年不到的时间便闯出名堂,张厚心虽退隐江湖,但也知道暗地里和明面上有关诸非相的传言。 传言传言,许多和诸非相有关的事只能用传言来形容。 “若说地位,诸大师一人能比得上六分半堂么?” 顾惜朝对江湖一无所知,虚心求教。 张厚心呆住:“……” 按理说一个人自然比不过一个庞大的组织,可平心而论,他又不想贬低诸非相。 “比得过。” 在屋顶上听了片刻的诸非相笑嘻嘻地出声,下面两人仰头,诸非相倒挂着对他们招手,翻身跃了下来。 顾惜朝和张厚心一惊,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背后谈论人最怕的便是被当面逮住,即使没有说什么坏话,但他们依旧担心诸非相也许很讨厌被人在背后谈论。 诸非相懒洋洋地倚着柱子,若有所思道:“你们私底下原来是这么谈论我的?我看起来莫非很弱?” 私底下的谈论并不是只有方才那一会儿。 张厚心干咳一声:“大师自然不弱,只是六分半堂是一个组织。” 江湖一大半组织皆与六分半堂有那么一层关系,只要打出六分半堂的名号,鲜有人敢撄其锋芒,一人之力与其相比,无异于蚍蜉撼树。 诸非相笑道:“这又有何比不得?” 张厚心默然。 大师的话像是说以一人之力挑战六分半堂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对曾经单挑恶人谷众和无牙门众的诸非相来说,那确实轻而易举。 人人都有上限,但诸非相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 顾惜朝道:“那你如今在江湖上是什么地位?莫非已经比得过六分半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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