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梦枕回京之后,便与杭州城里的几人断了联系,只能从传闻中知道他的情况,顾惜朝写了给他的信,却犹豫是否要诸非相捎过去。 诸非相将顾惜朝递来的信收了起来,懒洋洋地同他解释:“我是他大夫,于情于理都要去看看他的病情。” 顾惜朝道:“你就这么肯定去了汴京一定能见到他?” 于情于理,他们与苏梦枕也只相处了短短两三月,可诸非相却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而苏梦枕是金风细雨楼的少楼主,这样的人物定然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诸非相微笑道:“是他一定会见到我。” 苏梦枕不好见,可诸非相同样也是不好见的人物。 众人皆说诸非相容色出众,想见他的人多如牛毛,可其中真见到他的人却寥寥无几。诸非相只出现在自己想见的人面前,除此之外谁也寻不到他踪迹。 顾惜朝似有所悟,仰头看着诸非相,后者抬手,顾惜朝眨了眨眼,诸非相的手落在他肩上。 有很多时候,顾惜朝觉得诸非相想揉他脑袋——就像此刻——但对方的手却只会落在他的肩膀上,鼓励似地轻拍他肩膀,道:“我走了,你莫要生闷气,莫要耽搁学业。” 顾惜朝磨牙:“你何时走?” 诸非相惊讶:“你这么问,莫非是舍不得我走?” 顾惜朝恨不得用脑袋撞他一撞:“我怕你走得晚!” 秋冬时节诸非相在宅子里住的日子多了,早中晚顾惜朝都能与他见上一见,相处的日子多了,一大一小之间也更为熟稔,两人之间已没有最初顾惜朝单方面的不自在。 离去当日,诸非相握着缰绳,从车前探出头来,笑吟吟地朝门前送别的三人挥手,得到响应后轻轻扬鞭,黑马扬蹄嘶鸣一声,马车移动起来。 顾惜朝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马车远去,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红袖才轻轻抚上他的肩头,安抚道:“大师只是短暂外出罢了。” 张厚心试探性地安慰似乎对诸非相的离去而心情不愉快的弟子,说道:“要不要吃些点心?诸大师不在,他的点心就是你的了。” 顾惜朝:“……” 顾惜朝:“娘亲,我知道大师还会回来的。师父,我才吃过早饭,现在不想吃点心。” 红袖眨了眨眼,掩唇而笑。 张厚心道:“那你想吃的时候便去拿吧,不要太记挂大师了。” 顾惜朝道:“……好。” * 诸非相一个人独行惯了,如今驾着马车慢悠悠地往汴京去倒也乐得清闲。 只是偶尔,诸非相望着天边飞掠而过的鸟儿,看着天边落下的斜阳,心中总是会不自觉地漫上一丝奇妙的情绪。 夜色渐深,诸非相未能在夜幕降临前赶至城镇,因而只能夜宿路边,坐在马车里听车外风声呼啸。 春寒料峭,夜间尤为寒冷。 哒哒的马蹄声从道路远处响起,隐隐绰绰中诸非相听见一声嘹亮的嘶鸣,马蹄声转弱,缓慢地迈着步子下了大道,往他所在的马车靠近。 寂寥寒夜中赶路的人很少见。 不止少见的在寒夜中赶路,那人还很少见的有好奇心。 马停留在车厢外,鼻息声清晰可闻,诸非相车前的马儿也变得活跃了起来。 诸非相懒洋洋地掀开帘子,抬眼向上望去,一尺之遥,高头大马上的白衣少年微微歪着脑袋和他对上视线。 白衣少年看样貌与苏梦枕一般大,然而一种比苏梦枕更为冷傲的气质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少年乍见诸非相探帘,先是一愣,随后问道:“深更半夜,你怎么一个人在此处?” 诸非相对他微笑:“我赶不及到附近的镇子上,便在这里歇息一晚。你呢?” 白衣少年道:“我在赶路。” 他直起身子,诸非相便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那张嘴开开合合,白衣少年道:“既然你无事,那我便先走了,你歇息吧。” 诸非相终于有了些兴致,探出脑袋,正视着马上眉眼锋利如刀的少年,道:“我能问你一件事么?” 白衣少年看清楚他的面容,吃了一惊,目光在他额间的朱砂停留剎那,放下方才正要扬鞭的手,道:“什么事?” “你为何要从路上下来,来我这里看看?”诸非相问道,“难道我这辆马车显眼到让你停下赶路?” 白衣少年蹙眉道:“你这是两件事。” 他不喜欢诸非相的问法,一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二是诸非相的问题展露一种“你来看我做什么”奇怪的态度。 诸非相道:“那你挑一件回答便是。” 白衣少年眉头拧得更紧了,显露些许不愉快。 “这与你何干?赶路是赶路,不妨碍我做别的事。” 诸非相笑了:“你往何处去?更深露重,若是赶路,不妨乘我的车一起去?” 白衣少年微呆:“你怎么说一出是一出……你不是要歇息么?” 诸非相懒洋洋道:“你不知道现在是几时几刻么?我从子时便开始歇息,现在已近寅时,也该启程了。捎带你一程不是件难事,乘不乘?” 白衣少年来时天冷夜寒,风刮得脸生疼,此时双手微微发烫,思虑片刻,果断应道:“乘。” 诸非相随心情做事,夜里遇见这么一位少年,说捎他一程便只是捎他一程,至于其他的则是问都懒得问,待白衣少年上车后便径直跑到车前驾起车来。 白衣少年一人坐在车厢内,马车时摇时晃,他疲惫不堪,迷迷糊糊地想着要问这位过客的名字,脑袋一歪,陷入梦乡。 诸非相听到身后平稳的呼吸声,微微挑了挑眉。 他看那少年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不成想一上车就松懈到睡着了。 在累得狠了和信任他之间,诸非相更倾向于前者,生长期的少年若是睡不好,对身长影响很大。 人声鼎沸。 集市中独有的吵嚷声挤进车厢,少年睁眼,瞥见从窗外漏进来的金色阳光,打了个激灵,彻底醒转。 车外人来人往,他掀开车帘子,赤衣年轻人握着缰绳侧首对他微笑:“醒了?我还当你还要继续睡下去呢。” 少年耳根微微泛红,神情却依旧平静,他向诸非相道谢:“多谢。” 阳光打在少年脸上,肤色白皙如美玉,比夜间的气色好了许多。 诸非相看了他一会儿,道:“你若是还想长高,便多睡觉罢。” 少年眼中星光微转,他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马车在僻静处停下,少年跳下马车,牵过自己的马便打算离开,诸非相坐在车上目送他走了半步,少年却忽然转过头看他,问:“忘了问,你叫什么?” 诸非相撑着膝盖歪着脑袋看他,闻言道:“萍水相逢是过客,知道我的名字又有什么用呢?” 少年微愣,握紧了缰绳,没有立刻开口。 赤衣、眉间朱砂、姿容出众,合起来便是江湖上正风头无两的那个人。 诸非相。 可这人似乎并不打算告诉他名字。 “我叫白游今。”他道,“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亲口告诉我名字的。” 诸非相若有所思,闻言点了点头:“好啊。” 其实方才只要这少年再多问一句他就会说自己叫什么,但对方这么严肃地立下誓言,诸非相听他这么说,心里便是一乐。 “不用等那一日了,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我的名字。”诸非相露齿一笑,说不出的恶趣味,“《金刚经》有言,‘凡有所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我姓诸,名非相。” 白游今呆在原地,双目微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马车上的赤衣年轻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发展横生波折,诸非相向来随心所欲,虽然看少年立下誓言很有趣,但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时少年惊讶的神情更为有趣。 诸非相眉眼弯弯:“我又未说不告诉你名字,你的‘游今’是哪两个字?” 白游今目中流露出些许费解之色,一直萦绕于身周的冷漠消散了些许,他直视着诸非相,轻轻道:“游古思今的游今。” 诸非相道:“好名字。” 白游今动了动唇,有那么一瞬,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朝诸非相微微颔首,牵着马儿转身离去。 诸非相眨了眨眼,很快便将名为白游今的少年抛之脑后,将马车停放在专人看守的地方,便在镇中闲逛起来。 以诸非相的无所谓心态自然不会深入理解一个想要扬名立万的少年的自尊心,对他来说顾惜朝已足够叫他费心,他不至于一个个斟酌所见之人的内心想法,有话便说,不说也无妨,总归与他无关。 诸非相此人,面上带笑,看似亲切和蔼,实则冷酷无情,懒得与他人构建更进一步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白游今=白愁飞,是从他化名里挑的一个
第28章 未来探花他债主(十二) ◎竟然是他!◎ 江湖上如今最大的组织是哪个? 六分半堂。 江湖上如今最有名的人物是哪个? 诸非相。 而如今,这位最有名的人物要赴最大的组织举办的宴会。 宴会举办之日是三月廿七,正是谷雨时节,雨生百谷,宜设宴。 六分半堂的人在收到诸非相同意赴宴的响应之后,便开始默默地筹备宴会,等待他的到来。 这则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般,飞遍大街小巷江河湖海,有门道的人都知道诸非相要去往汴京。 没有人知道诸非相从哪里来,只有人知道他要到哪里去。 六分半堂严阵以待,计算着诸非相的脚程,日夜严守在城门附近,力求能给在诸非相入京之初便给他一个下马威。 然而直到离宴会举办之日只有两日时,诸非相依旧未在城中露面,守在城门口的六分半堂的眼线连一个着赤衣额间点朱砂的人也没瞧见。 六分半堂的堂主雷损得知此事后陷入沉思,不管是诸非相来了不愿现身,还是说了要来实际上却没打算来,这两个可能性都让雷损心情百味陈杂。 “堂主,可还要继续准备宴会?” 一名手下向他寻求指示。 雷损沉吟片刻,道:“继续准备,一切按原样来。” 此次宴会并不只为诸非相一人举办——尽管诸非相确实是万众瞩目的重点——但六分半堂作为江湖第一大组织,少不得定期与兄弟门派交往,宣扬威严。 无论诸非相是否来到汴京,六分半堂都不能因不确定的事情而擅下结论。 诸非相确实来了汴京,毕竟是亲口答应要赴宴,也没有别的乐子供他开心,倒不如来汴京寻点乐子。 六分半堂与诸非相擦肩而过,失之交臂,从始至终未曾发现他的身影,诸非相看他们兢兢业业,十分感动,于是一下也没搭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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