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非相笑而不语,右手一转,一张红封请柬出现在两指之间,他转着那张请柬,对顾惜朝挑挑眉:“这是六分半堂递来的请柬,他们想请我赴一场宴。” 张厚心面色微变,顾惜朝却并未思考太多,惊讶问道:“你要去汴京?” “去什么去。”诸非相手一转,请柬消失不见,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天这么冷,便是雷损亲自来请我也不要去。” 张厚心松了口气。 六分半堂发来请柬算不上一件好事,宴会可能是招揽宴,却更有可能是鸿门宴。 顾惜朝道:“去汴京能见到苏大哥……不知道他如今病情如何了。” 诸非相眨了眨眼:“看来你喜欢苏梦枕比喜欢我还多了。” 顾惜朝:“……我倒没有多喜欢你,苏大哥是个好人。” 小小年纪就不坦率。 诸非相似笑非笑,没有多说。 晚饭过后,诸非相又打算去外闲逛,张厚心出现在他外出的道路上,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诸非相想了想,朝他招招手,运气飞身离去,张厚心微愣,紧跟其后。 两人此起彼伏,一前一后,最终在城外停下。月色皎洁明亮,山风凛冽呼啸而过,张厚心疑惑万分,不知道诸非相为何要来到此处。 诸非相转过身,笑盈盈地朝他招手:“既然跟上来了,那便陪我走走?” 张厚心上前,两人并肩而行。 “大师有时夜里外出不回家,难道是在这里……?” 诸非相点了点头,指向远处若隐若现的轮廓:“看见那里的破屋了么?顾惜朝和红袖曾经便住在那里,那段时间我也是在往山里跑,隔了几天没去遇见顾惜朝,跟着他到了城郊,这才发现他们住在那里。”他微微笑了笑,“倒也挺有缘的。” 张厚心呆愣愣的,他实在不明白夜里的山间有什么好吸引人的,竟能让诸非相夜里不睡觉也要往山间跑。 诸非相轻车熟路,在黑夜里顺着崎岖的山路向深山内走去,林间漆黑不已,偶有月光自枝桠缝隙间洒落而下,张厚心看着前方的身影轮廓,心中的疑问翻腾不息。 他忽然发现尽管他是最初遇见诸非相的人,但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年轻人的理解算不得多。 诸非相为何要前来深山,为何总是不归家,他到底在做些什么……若是诸非相不说,仅凭那些传闻,没有人能弄懂他真正的想法。 两人沉默而行。 张厚心几乎忘了自己一开始打算说的话,只是安静地跟随在诸非相身后前行。 山间多虫蛇,但诸非相带起路来大大咧咧,甚至还有闲心解释:“这条路我走过许多次了,身上有虫蛇讨厌的气味,不必担忧。” 张厚心默默颔首,半刻后发现诸非相看不见,便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是有想说的话么?为何不说了?” 诸非相的声音似乎隔了很远传来,张厚心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闻言缓了半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大师说收到了六分半堂的请柬……不知上面说了些什么?” 张厚心提起正事。 诸非相笑吟吟道:“莫非你担心我把你交出去?” 张厚心立刻否认:“您救下我之后,我的命已经是您的了。即便您当真要将我交出去,我也毫无怨言。” 诸非相“哦”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张厚心反思自己是否有说错话的地方,又犹豫自己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他所在的杀手组织与六分半堂是同袍兄弟般的关系,诸非相救下张厚心,在得罪了杀手组织的同时也得罪了六分半堂。如今六分半堂向诸非相发来请柬,张厚心不能坐之不理。 诸非相回过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向张厚心头顶的感化值——比他第一次见到张厚心时上涨了许多,某种程度上这也意味着张厚心对目前的生活感到满意。 他收回视线,懒洋洋地开口:“你莫非是在担心我?这倒不必了,我不至于让你来担心。” 张厚心欲言又止,终是道:“您此次拒绝邀约,六分半堂决不会善罢罢休,除非您有比六分半堂更有力的后盾。” 纵使诸非相一个人何等武力高强,但在六分半堂眼中,他依旧是一个人。若是六分半堂因诸非相油盐不进从而心生不满,之后发生的事谁也无法预料。 诸非相依旧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反问道:“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若是担心我牵连你们,大可不必,我不至于倨傲到不考虑你们的安危。” 请柬不是送到杭州城宅子的,诸非相在别的地方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他夜不归宿常不归家倒真不至于总是在往山里跑。 总往山里跑的是猴子,不是诸非相。 张厚心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动了动唇,心道他从没有这么想过。 大师心地善良,为人处事自有一套原则,但总是在拒绝他人的靠近。 张厚心在内心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诸非相到底有过何种经历,但这不妨碍他尊敬爱戴诸非相——也许一个杀手说尊敬他人有些可笑,可诸非相确实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来日方长,终有一日,或许诸非相能够对他们坦然相对。 前路骤然开阔,月光倾泻而下,诸非相大踏前一步,将身前的木屋展现给张厚心。木屋精致小巧,看起来十分崭新。 张厚心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这是大师亲自建的……?” 诸非相挑眉:“你都在想什么,我有钱为何要自己出力?自然是请匠人帮我建的。” “……何时建的?” “今年年初。”诸非相爽快地道,“其实这里我同你来过,估计你已经忘了。” 张厚心:“……我记起来了。” 他怎么说愈往里走便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原来竟是来过的地方。 张厚心为诸非相的行动力而惊愕,想起苏梦枕提起的林间木屋,四下打量一番,实在没看出有任何奇巧精妙之处,不解问道:“不知大师在此处建木屋有何用意?” 诸非相站在门边开门,闻言想也不想地道:“因为我乐意。” 张厚心:“……” 也就是说,诸非相一看到这里便立刻下了决定,年初搬进杭州城,就去请了人在此处建木屋。 木屋内的装潢简单,张厚心默默地在椅子上坐下,看诸非相烧水,半晌后他问道:“大师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么?” 杭州城里宅子环境条件比林间更胜一筹,张厚心实在不明白诸非相为何要一个人在山间呆在木屋里。 除了嫌弃人多之外别无他想。 诸非相拿着根木棍拨拉炭火,闻言不解道:“为何这么问?” 张厚心默了默,如实相告。 诸非相乐了:“你们都是我找来的住客,难道我看起来就这么闲,给自己找不痛快吗?”他笑吟吟地道,“因为我乐意。” “建木屋、往山里跑、帮助你们、甚至带你来这里,都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他说,“因为我觉得有意思,便这么做了,我乐意而已。” 张厚心神情古怪。 许久之前,早在被诸非相救下的那段时间,他便问过诸非相为何要救他,诸非相也说了相似的话。 可世上有谁会做毫无缘由的事情? 只凭一句“觉得有意思”似乎并不能解释一切。 但诸非相却真的把它当答案。 张厚心沉思,诸非相却拍拍手,起身去了里屋,从里面扔出一套被褥,道:“今天你便将就着吧,在这里不要奢望好条件了。” “……好的。”张厚心回应,半晌后,又不死心地问道,“大师打算如何对付六分半堂?” 诸非相道:“等冬天过去再说,春暖花开之际找麻烦不是一件好事么?” 张厚心一呆。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按理来说诸非相才是被找麻烦的那方,可为何他说的像是找麻烦的那方? 张厚心还想问,诸非相头一扭,做出一副不想再回答的模样,张厚心便乖乖住了嘴,不再追问。 临睡前,张厚心盯着黑黢黢的房顶,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若是惜朝发现他们俩不在家,大约会因为被抛下而生闷气吧。 “大师。” “何事?” 张厚心说出自己的想法。 诸非相:…… 这两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鬼的师徒关系?顾惜朝原来会因为被抛下不开心吗? “随他。”诸非相言简意赅地回答,“安慰他是你的事。” 张厚心默然无语。 大师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惜朝会在意的不是他一声不吭地离开,而是他和大师两个人一声不吭地离开。 木屋中静了下来,张厚心想了想,闭上眼睛。 就如大师所说,随惜朝去吧。 杭州城东。 山间城中共明月,月光从窗棂的缝隙中洒进屋中,床顶上也铺满一层皎洁的白纱。 顾惜朝盯着那片月光,回想起两个时辰前在院中遍寻不得诸非相和张厚心的身影,缓缓地眨了眨眼。 他被两个大人抛下了。 诸非相向来悄无声息,估计离开时想也没想起过他,师父离开得这么突然……应当也没想起过他。 生闷气倒不至于生闷气,张厚心把顾惜朝彻彻底底当成了个孩子——虽然他确实只是个孩子——顾惜朝只是有点不太愉快而已。 诸大师也就算了,连师父也这样…… 竟然两个人一起抛下他。 顾惜朝翻了个身,把脸闷在被褥里,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顾惜朝:不是生闷气,只是感到些许不愉快而已。 顾惜朝:只是这样而已!而已! #有点蹭得累的顾惜朝 写过两种时期的顾惜朝,少年时期和青年时期 现在是小孩时期的顾惜朝,没有经历过太多磨难的顾惜朝大概是个会有小孩脾气的小孩 希望没有写太崩OwO
第27章 未来探花他债主(十一) ◎夜里穿白衣裳的不是鬼就是人。◎ 秋冬转瞬而过,诸非相在杭州度过中秋,度过元旦,春暖花开之际,他整装待发,打算往汴京而去。 六分半堂那回送来请柬,得到一句“天冷不去”的回复,反应出人意料的平静,惊蛰雨过后两三日,诸非相又收到了一份红封请柬。 诸非相握着请柬感慨六分半堂对他念念不忘,相当大方地决定亲自前去汴京城。 用词略有些古怪,显出几分毫不在意。张厚心忧心忡忡,和红袖一起忙前忙后地准备上路事宜,顾惜朝揣着信跟在诸非相身后欲掏又止,被他一指点在额头上。 诸非相似笑非笑,歪头瞧着他:“要还是不要?” 顾惜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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