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非相与顾惜朝名义上是债主与债户,在外界是舅舅与外甥,然而实际上却有那么点微妙,两个关系都不占。 但以张厚心来看,诸非相显然是宠着顾惜朝的。 顾惜朝将师父的建议听在心中,犹豫不决,辗转反侧,终是下定决心,在翌日诸非相携着朝露归来等早饭时,他拦住了诸非相。 小少年神色紧张,在诸非相的注视下开门见山:“大师你会同我们一起上路吗?” 诸非相微怔。 他是没把自己算在外出游历的人之内,张厚心的实力足以做他们的护卫,诸非相未曾想过同去。 不待诸非相答话,顾惜朝又语速飞快道:“我能请你一道去吗?” 诸非相挂上笑容:“你这么想让我一起?” 顾惜朝点头。 诸非相歪着脑袋看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犹记得初遇时顾惜朝瘦弱矮小,身量与年龄不符,十岁的年纪长得像六七岁,甚至不到诸非相腰际,然而这半年间拔高了许多,脸上也长了肉,面色红润,眸若朗星,更能看出日后姿容风姿。 看见顾惜朝诸非相便会想起过去的自己,和他无缘踏入尘世的家人。 顾惜朝是顾惜朝,这世上没有谁像谁,任何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诸非相明白这点,却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旧事。 为何? 许是相近的年纪、相似的境遇,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旧事。 诸非相心中轻叹一声,伸手揉了揉面前少年的头,展颜道:“既然顾公子诚心邀请,我自然不能拂了你的面子。” 他背回手,笑盈盈地朝顾惜朝眨眨眼,迈步离开,清朗的声音传进顾惜朝耳中: “决定何时走时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顾惜朝在原地立了半晌,后知后觉地伸出双手覆上头顶,耳朵涨红,心中满是雀跃,停了片刻,轻快地离开走廊。 后厨中早点已准备完毕,红袖才将粥菜摆上托盘,顾惜朝便进来了,道:“娘亲,我来吧!” 红袖见他耳朵微红,神色雀跃,便知诸大师答应同去——甚至有可能发生了别的事情,也忍不住笑了,没有多问,只是温声道:“小心些。” 顾惜朝笑着点头,将诸非相答应一事说出,张厚心和红袖便很捧场地恭喜高兴了一番,目送着他端着托盘离去。 红袖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视线,虽然嘴角仍然带笑,眼眶却莫名湿润了。 半年前她何曾想过母子二人会过这般安详如梦的日子,为求一线生机,茍延残息,还拖累惜朝为她费心费力,小小年纪便压抑得不像个孩子。 自从遇见诸大师,惜朝才有了孩童的样子。
第36章 未来探花他债主(二十) ◎皎皎明月,载缺载盈。◎ 初秋的暖风吹过杭州小院,院中住客打点行装,在一个良辰吉日出游。 诸非相曲着腿靠在车外阖眼吹风,张厚心握着缰绳坐在他斜侧方,身后车厢里顾惜朝与红袖透过窗子看路上风景,一派和谐。 顾惜朝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沿途风景,他和红袖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乘马车,新奇又雀跃,生怕漏看一丁点儿新奇事物。 山川风景好,自古金陵道。青山巍峨绵远,绿水长流,枝叶萧萧,马车在道上轻快地行驶,驶过青山,路过碧水,越过高桥,似乎没有尽头。 顾惜朝有那么一瞬,希望时间停滞,永远不要流动。 有娘亲,有师父,有大师,或欢声笑语,或静谧宁和,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看看身旁的红袖,又看向前方的诸非相与张厚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诸非相偏头往里望恰好看见顾惜朝面绽笑容,触及到他的视线,少年笑意微微收敛,但眼睛却亮晶晶的。 诸非相忍不住微笑,他姿容如玉,此时笑起来如云破月来,整个人都像在闪闪发光。 与他曾经的笑容似乎有所不同。 顾惜朝微愣,不再收敛,大大方方地回以一笑。 *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游并不会耽搁顾惜朝的学习,反倒令他开阔眼界,增长见识,求知若渴,学到了一些不曾接触过的知识。 诸非相见多识广,偶尔兴致来了便会讲一些有趣的故事,引人入胜,连红袖与张厚心也开始期待起诸非相讲的故事,每当诸非相有讲解的意向,其余三人便安静地倾听起来,十分捧场。 诸非相时不时地会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活了许多年,在那些漫长的年岁中,这样的景象寥寥可数。 “大师年纪轻轻,为何如此博闻强识?” 顾惜朝好奇地问他,少年的问题发自内心,目光诚挚,并不令人感到冒犯。 诸非相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答曰:“你把年纪轻轻改一下便不会有这个问题了。” 顾惜朝皱起鼻子:“大师又这么说,你分明长得很年轻,说你是师父的儿子也不奇怪。” 忽然被cue的张厚心:“……” 他点头附和:“从外表来看,惜朝说的没错。” 诸非相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他的年龄确实有水分,但外貌应当也不至于年轻到成为张厚心的儿子吧。 “不说像不像儿子,我看起来像他的弟弟么?” 诸非相问。 顾惜朝与张厚心陷入沉思。 红袖细细打量了两人一番,委婉道:“像张大哥父母的老来子。” 顾惜朝无条件附和,认真地颔首同意。 诸非相:……说到底不还是不像。 他摆摆手,笑了起来:“不能以貌取人,我看似年轻,也许是个活了许多年的老妖怪呢。再说,长得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 顾惜朝虚心求教:“什么好处?” 诸非相微微一笑:“你猜?” 顾惜朝百思不得其解。 张厚心在一旁欲言又止。 他与诸非相曾同行过两三个月,大约是懂得诸非相口中的“好处”是指什么。 诸非相虽然有头发,也吃肉喝酒,但他喜欢别人叫他大师,曾经也确确实实是个和尚。 世人提起和尚,不外乎“感化众生”、“劝人向善”、“回头是岸”等印象,最强烈的印象必然是头顶光光寸草不生。就像明明有头发却还要自称和尚一样,诸非相与慈悲为怀的出家人的印象个个不沾边。 但出于许久以前的经历,他对“和尚”这个称呼有着非同一般的在意,对和尚的本职工作自然也是在意无比。 “好处”自然是指能让他行侠仗义普渡众生的事啦。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江湖纷乱,也许不经意间便会被卷进事故之中。 离开杭州城半个月,他们在杭州一个下辖的县上落脚,此地风景秀丽,有山有水,颇为繁华。 他们刚在客栈里安置好,诸非相抬腿便要往外跑,顾惜朝目光殷切又期待地瞄他,诸非相大发慈悲,朝少年露齿一笑,拎着顾惜朝就往屋顶跃。 顾惜朝:“……!!!” “大师!” 他一张嘴,被灌了一嘴风,进城时灌进马车的风温暖柔和,但灌进嘴里的风一点儿也不柔和。 “嗯?” “你要去哪里!” 顾惜朝头一次有这么个体验,惊慌过后便是新奇,在诸非相手上努力抬着头去看诸非相,然而半扎的头发糊了他一脸,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诸非相的轮廓。 “去好玩的地方。” 诸非相语调上扬,似乎很开心。 两人落在县城中最繁华地段的小巷中,诸非相抱臂看顾惜朝整理衣裳,事毕后对他潇潇洒洒地一挥手,转身走入热闹之处。 顾惜朝一头雾水,加上是第一次与诸非相两人单独外出,又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心生向往,心情十分复杂地跟上了诸非相的脚步。 街边有人卖糖画,诸非相要了只老虎,顾惜朝拧着眉想了想,要了只飞鹰。 两人等了约一刻钟,人手一只糖画继续向前走。 顾惜朝咬着糖画,心想这似乎不太适合诸大师的作风。 ……不过这样也不错。 街道上人来人往,顾惜朝一个恍神,险些撞到一位路人身上——但诸非相揪着他的领子拦住了他。 那路人粗眉横眼,满脸络腮胡子看起来颇为凶恶,恶狠狠地瞪了顾惜朝一眼,抬眼瞥见诸非相的面容,怔了一怔,迈步离开。 他所行之处,行人皆不自觉地避让,如同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开。 诸非相的视线追着他头顶的数字,直到人消失不见,他才收回目光。 顾惜朝举着糖画,神色怔忪。 诸非相细看他一番,转着手里的糖画,问他:“你莫非被吓到了?” 顾惜朝摇头:“我只是想起来以前的事……以前也有人曾瞪过我,可方才那人目光阴森,杀气腾腾,与以前那些人不大一样。” 倒是个敏锐的小孩。 诸非相咬了口糖画,甜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道:“想知道为何吗?” 顾惜朝眼睛一亮:“想。” 诸非相:“那就想着吧。” 顾惜朝:“???” * 客栈。 夜幕降临,星河皓月,街道上点起灯火。 张厚心与红袖坐在客栈堂中,面前摆着几碗小菜和茶水。 红袖望着街道上的人影:“不知大师和惜朝何时回来。” 张厚心握着筷子,闻言道:“惜朝第一次跟大师出去,大师又喜欢乱跑,可能会回来得很晚。” 他这话说得耿直,似乎丝毫没有体谅红袖一腔慈母之心。 红袖习以为常,知他为人如此,即使有诸非相陪伴顾惜朝,可她依旧会担心两人。 孩童笑闹着从街上奔过,外面人来人往,有一白衣少年夹着画卷走出人流,迈入客栈。 红袖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这少年让她想起曾在宅院中住过一段时日的苏梦枕。 那白衣少年面容白皙,神情冷淡,微微昂着下巴,走姿端正,脚步沉稳,是习武之人。 张厚心顺着红袖的目光看去,便看见这位少年,粗略地瞥了两眼,心中做出判断,正要移开视线,对上一双凉沁沁的眼睛。 白衣少年目光微冷,与张厚心视线交错一瞬,各自收回目光。 少年走入后院——那后面是大通铺,条件差,给些铜板便能包上一段时间。 张厚心伸筷夹了根豆角。 夹了一根又一根。 红袖注意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张大哥,这豆角很好吃么?我怎么觉得还没有你做的好吃?” 张厚心住筷,回答道:“我觉得还行。” 红袖问道:“张大哥可是有心事?” 张厚心颔首:“方才那少年我略觉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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