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那人道:“大师想何时动身?” “明日动身。不过——”诸非相话锋一转,看向沉默不语的梁秉文,“小僧有话想问他。” 另外三人见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心中有些意外,交换视线,点点头,起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人。 梁秉文从始至终默然不语,待屋门合上,他抬起头,第一句话便是向诸非相道歉。 “大师,对不住。”他说,“让你为难了。” 诸非相摇摇头:“小僧并没有觉得为难。” 在石林洞府中时,梁秉文对他十分信任的诸非相透露过些许他来沙漠的原因。为了复仇,为了杀一个人。 但出师未捷,镖队被石观音截下,他也沦为石观音的玩物。 说起要复仇时的梁秉文的表情和此刻诸非相面前的神情如出一辙,冷静而压抑,眼里藏着隐蔽极深的怒火。 诸非相问道:“你找到仇人了?” 他没有替梁秉文报仇的想法,所以没有追问,但如今梁秉文用这副神情出现在他眼前,诸非相隐隐察觉到了梁秉文口中的仇人是什么身份。 “是他找到了我。”梁秉文说起这话时满是讽刺之意,“我找了他三年,结果他自己出现在我面前。” 诸非相不置可否,嘴角挂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梁秉文心中一紧,竟有些不敢看他。 那双眼睛似乎什么都能看透。 仿佛连他此刻在想什么也一清二楚。 见了快活王后,梁秉文便明白自己无力报仇。快活王身侧三十六骑高手,又有暗卫保护,本人更是居于高座遥不可及,以他的实力想要杀快活王难如登天。 所以他想到了诸非相。 如今对着诸非相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梁秉文咬了咬牙,终究是狠下心,恳求道:“大师……请您助我。” 诸非相没有说话,于是梁秉文试探着,继续道:“只要您帮我杀了快活王,我发誓我会效忠您一辈子,奉您为主人,你指东我绝不往西。” 诸非相道:“小僧像是缺仆人的样子么?” 梁秉文怔了怔,诸非相在他们面前一贯平和,总有一种隐藏极深的温柔。他第一次被诸非相以这样的态度对待。 “我……身无长物。” 唯一能给出去便是自己这个人。 梁秉文讷讷道。 诸非相道:“可小僧对你毫不了解。你为何想杀快活王?” 梁秉文沉默半晌,慢慢地说起他自己的故事。 梁秉文曾经效忠的对象是中州沈家,他的父亲与「九州岛王」沈天君是莫逆之交,也是沈家的管事,忠心耿耿,他也如此。直到十年前衡山之变,沈天君因被骗而羞愧自尽,柴玉关携诸多门派秘籍诈死逃脱,梁秉文的父亲也死于那场骗局。 沈家少爷将家产拱手捐于仁义庄,潇洒入江湖,而名扬天下的中州沈家自此消失。 梁秉文心有不甘,茫然地守在中州守了两年,直到他从一位沙漠中原往来的旅商,听到一个名叫快活王的人。 对方的面容、行事风格、喜好,与他曾见过的柴玉关别无二致。 为了心中的猜想,梁秉文开始打探起快活王的下落。他确认柴玉关即快活王后便在边关住下,年年月月都去沙漠里,快活王的踪迹无处不在,他却总与其失之交臂,最后一次入沙漠,他被石观音掳走,又未能见到快活王。 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摸不到快活王的衣角。 只要能杀了快活王,无论是否亲手,一切都无所谓。 梁秉文讲述完毕,看向诸非相的眼里满是恳求,只希望诸非相能借他力量。 诸非相歪着脑袋看他,心里想的却是怎么这个世界一个两个都想让他帮忙。 针对的还是同一个人。 一个要杀,一个不要杀。 梁秉文能为他效命,而王夫人欠他人情。 诸非相斟酌片刻,笑道:“你想让小僧杀了他一事怕是不行,有人想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先来后到。” 梁秉文讶异道:“还有别人么?” 他的话方说出口,自己反应过来,心道柴玉关当年设下骗局,仇人众多,有别人也不奇怪。 只是那人是如何同诸大师联系起来的便有些奇怪了。 梁秉文没空想诸大师和另外一人的关联,只是喃喃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恍然大悟,露出快意的笑容。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确实如此,不能白白送他去死。” 他的平静生活,家人、朋友,那座自幼生长的宅院,拜柴玉关所赐,已化作梦幻泡影,只能于梦中于回忆中相见。午夜梦回之际,梁秉文心中的怒火便磅礴燃烧。 前七年,他的一腔不甘与悲凉无处安放,后三年,憎恶与怒火有了施加的对象。 让快活王轻易去死简直是种仁慈。 梁秉文快意的笑着,丝毫不像诸非相在沙漠中见到的那位坚韧不拔的青年,他正笑着,碰上诸非相的视线,笑意僵在脸上,嘴角的弧度也一点一点地降了下来。 诸非相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既没有笑意,也没有不喜,过于平静,如同悲悯。 梁秉文垂眼,恢复了镇定。 “既然有人有要求,那我便不为难大师了。”他盯着地面,不想抬眼,轻声说,“但方才我说的话依旧作数。” 他不知道诸大师在想什么,梁秉文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诸大师回应他: “好。” 梁秉文抬首,相貌出众的年轻人目光温和,就像他们初见时那般平静,明明是相当年轻的人,偶尔却会流露出年长者独有的气息。 他眼眶一热,喉中竟有些哽咽。 * 门外玉天宝鼻青脸肿地出现在他那位手下眼前,垮着脸朝人奔去。 那手下心中一惊,上回桥边他看见玉天宝,对方面色红润,健康快乐,比在罗剎教还要自在,怎么今日却这副惨样? 玉天宝跑至三人跟前,拉着手下的手哭诉:“我爹何时能救我?你给我和准信吧!我在这里过得好惨好惨,他们不拿我当人看呜呜呜……” 手下:“…………” 您上回露面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快活王的两名手下侧目而视。 “尤其是那个人——就是柱子后的那个人,他年纪比我小,却欺负我欺负得最狠!” 玉天宝手脚并用,给手下比划,他演戏上瘾,掺杂私货,远处柱子下的王怜花笑意盈盈,投来高深莫测的一瞥,翩然离去。 手下终于明白自家少主的打算,艰难地搭戏,握上玉天宝的手:“为难您了……请少主再忍耐些许时日。” 右臂衣袖滑落,露出布满伤痕的手臂,手下一怔,那伤势骇目惊心,似鞭伤,又像是刀伤,不像作假,他愕然道:“少主——?!” 一旁快活王的两个下人不掩饰了,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些伤口,对“玉天宝在诸非相手中惨遭虐待”确信不已。 玉天宝眼眶通红,撸起另一边衣袖,又是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他泪珠滚滚而落:“你们一直不来救我……他们生气得很,下手越来越狠了……。” 手下瞳孔地震,他一直以为少主在诸非相手里平安无事,竟不成想当真下如此狠手! 一旁快活王的人插话道:“四条眉毛陆小凤不是与诸大师同行吗?他竟然未曾出手制止?” 玉天宝瞪他一眼:“你懂什么!陆小凤又打不过他!” 另一人又道:“诸大师难道还会揍陆小凤?” 玉天宝道:“诸大师连石观音都杀得了,陆小凤有何揍不得的!” 眼见为实,手下安慰一番备受折磨的玉少主,而这时梁秉文推门而出,众人齐齐看向对面屋中人。 诸非相坐在屋中对三人道:“明日便动身,一切由你们准备,现在出去吧,莫在小僧眼前晃了。” 他说话的间隙将外面的场景尽收眼中,目光扫过玉天宝身上的伤,停留在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 玉天宝露出心虚的眼神。 四人离去之后,院子里恢复清静,王怜花和陆小凤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两人一直缩在屋里听热闹。 他们指责玉天宝胡言乱语,王怜花说他胡说,陆小凤说他污蔑,而玉天宝振振有词地大喊他说得不错,只是稍加润色罢了。 何止稍加润色,他那分明是添油加醋还不止。 王怜花遗憾道:“看来我方才还是应该来真的,这样还省了我那些易容的材料。” 陆小凤赞同不已:“我有些后悔那时劝你了。” 王怜花笑道:“不过为时不晚。” 玉天宝见势不妙,立刻往诸非相身边窜,大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诸非相懒得看他们胡来,伸手拉过玉天宝的胳膊,手指从伤疤上滑过,夸了一句:“手艺很好。” 王怜花昂头:“那是自然。” 玉天宝打蛇随棍上,拍马屁道:“看着疼得很,但大师你碰了这么多下,我一点儿也不痒。不愧是怜花公子!” 王怜花笑而不语。 诸非相和陆小凤对视一眼,他松了手,见玉天宝一副憨样,友好地忠告:“这怕是很难洗。” 凭你一个人是洗不掉的。 玉天宝先是一愣,随后恍悟,神情几度变化,最终拔腿追着王怜花求他取下这些易容。 诸非相则和陆小凤去找花满楼,将他接下来的打算告知花满楼,花满楼虽感谢他治眼睛,却并不想他为此冒险,言语间隐隐露出一丝忧虑。 对此诸非相神气得很,笑着道:“你不必多虑,小僧只不过是前去做个交易罢了。” 陆小凤经验丰富,总结道:“只有替诸大师的对手忧虑的份,没有替他忧虑的份。” 花满楼无奈地笑了笑,不再多说。 诸非相一直以来信心满满,他心中早已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期望,期望有朝一日能见到朋友们的模样。 陆小凤的四条眉毛,诸非相的出众容貌,脾气不大好的王怜花,性格开朗活泼的玉天宝…… 陆小凤为他带来的新朋友,他都想一睹真容。 但即便治不好也无妨。 花满楼心情愉快,他尝过希望落空的滋味,但并不意味着要用消极的眼光看待一切,毕竟他有愿意为他奔走努力的朋友。
第55章 隔壁小王他邻居(十四) ◎活上个百年千年你也能成为高手。◎ 一行人出发前去见快活王,约定之地正是快活王先前定下的地方,兰州城外百里的兴龙山。 诸非相只带上了玉天宝,王怜花是快活王亲生儿子,为了避免被认出身份,王怜花没有和他们一起前去,而是暗中跟随。 那些人只顾着警惕诸非相,未能发现身后王怜花的踪迹,加上有诸非相忽悠,一路上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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