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又回忆一遍佩·温那简单的几句话,确实,佩·温什么都没说。 此刻在这个会议室里坐着的都是建设派的人,他们平时散落在舰队各个地方,难得能聚齐了一起畅所欲言,如果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吓一跳,舰队中居然有那么多的高管是建设派! 百隶是他们的领袖,此刻也十分苦恼,他也察觉出情况异常,但和王耀一样,他也不知道发什么什么,如果知道,还有应对之策,但现在他们对地球情况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年前探明许多矿区的储量,全部发给了地球那边,相必他们也等不及了,这样庞大的储量,多令人眼馋。”一个主管采矿的管理语带讽刺的道:“地球上那些垄断组织已经摩拳擦掌的等待蛋糕运送到他们面前了,可笑的是,我们的部分官员还在给这些饕餮递上刀叉!” “要我说那时候就不应该全部上报。”另一个人道:“特缇,我们的底牌亮的干干净净,到时候他们索取多少,我们就不得不给多少,就像倒霉的南部联盟一样任人宰割。” “我也不想,但是我手下混入太多别的派系的人了,如果只是保守派还好一些,有的就完全是垄断组织安插到舰队中的间谍,我怀疑大多数都集中在我这里,毕竟垄断组织最关心的是能源。”特缇抓着自己乱糟糟的红发,气恼道:“就算我不全部上报,最终他们也会知道的,他们有的是途径!” “除了保守派,间谍,还有中立派之外。”百隶沉声道:“我怀疑舰队上出现了‘叛徒’。” 其他人都不明所以,不知道百隶所说的‘叛徒’的定义是什么。 “我们想建设土卫六,发展基地,这是我们的目的;垄断组织想瓜分土卫六的能源,这是垄断组织的目的;保守派认为舰队会脱离地球,和月球一样资源独立,破坏地球送我们来建设土卫六的初衷,这是保守派的观念……但目前来看,三方都没有要破坏计划的意思,大家在其中各取所需,包括保守派也认为获得土卫六的能源对地球是一件好事。舰队到达土卫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放弃干扰计划了……我有一种直觉,在其中活动的那股势力,可能不属于任何一方,只是单纯的想要毁掉土卫六建设计划,毁掉舰队。” 百隶沉声道:“以上只是我的猜测,我希望各位提高警惕,地球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且不能告知我们,在这样混乱的时候,难免有人会在其中做手脚……要多加防范那些立场不明的对象,一切风吹草动都要详实汇报。” “是。” 实际上,土卫六上空的轨道原理十分接近地球的海底高速列车技术,这是上个世纪常见的跨海洋交通工具,由一根管道包裹着高速运行的列车,比古老的飞机安全稳定,且不需要中途停下来补充能源,如果不是可燃冰的过度开采导致海底地形变动,海底隧道直到现在都是方便快捷的交通方式之一。 那是一根与整个星球比起来很狭长,但对于个人来说无比庞大的“管道”,这是他们戴森环的主体,基地落成之后,人类将远离不宜生存的土卫六地表,住进昼夜运转的戴森环中,里面的一切设施满足人们长期生产生活的所需,因为有土卫六的能源补给,不用考虑能源紧缺的问题。这个环形管道略扁,随着土卫六的自转而自转,建设难度大于地球上任何隧道和桥梁,在过去,这几乎是一个空想,但现在,它有了实现的可能。 人类文明正处于由一级行星文明向二级恒星文明迈进的时期,大过滤器究竟在身前还是在身后,没人能得知,探索欲驱使他们不坐以待毙,但对于未知事物的畏惧又阻碍他们前进,就是在这样矛盾的斗争中,经过的每一秒都悄无声息的变成了历史。 巨人号离开的那天,王耀也重新拟好了外太空作业的分组名单,在这个阶段如果有人想动手脚破坏轨道,那是很轻易的,他必须慎重排查所有不安分的因素,包括阿尔弗雷德。 王耀一直认为他有一些反人类倾向,他也是基因计划的成品,但曾经是个普通人,参军之后被选拔入特种部队,然后因为辐射引起的癌症很快恶化成为晚期,他签署了自愿参与实验的同意书,实验成功之后,他一直状态不稳定,刚来到土卫六时,他出现了二次进化的反应,到目前为止都没表现出异常,但王耀很清楚,如果不是有亚瑟牵制着他,早在月球上时,他就该做点什么了。 亚瑟和他自小认识,他很多次和王耀说,阿尔小时候不是现在这种脾性,形容他“像个天使”,但王耀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天使有点路西法的意思,但是因为他身边也有个潜在的狂躁症患者,他没资格对阿尔弗雷德指指点点。 他把亚瑟、阿尔弗雷德、和自己编成了一组,负责来回巡视排查异常,这样有些浪费他们这一组人的实力,伊万因为要留在指挥室里,不能跟他们一起去外太空作业,跟在王耀屁股后面一边念叨一边生气,嘀嘀咕咕好几天,没办法,王耀只能在正式开工之前好好安抚他,伊万为了多温存一会儿,把王耀实验室的工作全部推给了提诺,几天下来,把本来就不擅长应对繁忙工作的提诺累的脸色发白。 贝瓦尔德带着满身凛冽的怒火敲开了指挥室的门,扬言要和布拉金斯基决斗。 百隶按住这两个躁动的妻奴,传唤他们各自的主人前来认领。 布拉金斯基一副不知悔改的倔强样子,把头昂的像个斗鸡一样,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和自己曾经十分唾弃的那类人完全一致了。 搭建轨道工程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开始了,鲁班号的巨型机械臂操纵着两段分别组装完毕的轨道,中间许多工程用飞行器在穿梭着组装他们,穿着航空服的技术人员出舱来到管道表面上,将一些需要手动操作的地方一一连接起来,他们身上的绳索看起来像是婴儿的脐带,连接着赖以生存的母体,在宇宙这个庞大的子宫中孕育。 人类可能不是造物者唯一的骄子,但宇宙却是人类唯一的宿处,宇宙不在乎,但人在乎。 亚瑟握着操纵杆,在王耀闭目养神的时候小声跟阿尔抱怨:“这些飞行器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吗,为什么有这么多需要人工操作的部分,我开启了自动驾驶,但是加减速居然还需要我手动操作。” “不是有个保险协议吗,机械最主要的开启和关闭的命令必须由人来授权,防止智能系统出现失误。”阿尔道:“就是现在,地球上还有自动驾驶的悬浮车出现碰撞事故的。” 亚瑟是机械工程师,他是全自动化的忠实拥趸者,对于保险协议,他认为那种思路太过古板,每次提起都要无情的嘲笑一番:“一些对编程毫无常识的人胆战心惊的防备着无生命的铁疙瘩,担心他们有自我意识之后凌驾在人的头上。” 王耀揉揉眼睛,从小憩中醒过来:“保险协议与其说是在防备机械,不如说是在防备能控制机械的那些人。” “就像我们谁都不会害怕单独的一支枪,但是如果枪握在人的手中,就成了威胁。” 亚瑟道:“难道要为了那些捣乱分子,牺牲智能化和自动化的进步,让机械工程学停滞不前吗?” “也不会。”王耀道:“陈旧的规矩是需要变革的。” 亚瑟扭头看了看他:“你最近很容易困,布拉金斯基不让你睡觉吗?” 王耀表情有些无奈:“事实上,和他没什么关系,我一直在忙工作,伊万已经连续好几天跟我生气了。” “坏脾气的家伙。”阿尔嘲笑道:“他没断奶吗?” 王耀不吭声,心想你个粘着亚瑟不放的巨婴哪来的脸说人家没断奶。 亚瑟道:“我果然应付不来行政工作,要像你一样管那么多事,我早就疯了。” “还好,只是和人打交道而已。”王耀又打了个哈欠:“与人做斗其乐无穷。” “唔——B77段轨道向我们发送了异常申请。”显示屏上,一个红点在土卫六背面闪烁着,向周遭负责排查的巡逻飞行器申请帮助。 “那段不是已经安装好一半了吗。”阿尔凑过去看了看位置:“现在是自动安装阶段,是出故障了吗?” “去看看。”王耀闭着眼,捏着眉心,他的头有些隐隐作痛,想来是最近确实太忙了,休息不足导致的。 飞行器很快来到土卫六背面,接近了B77段轨道,不知是不是他们的收到通知的优先级比较高,前来的巡逻飞行器只有他们一个,他们接收了具体的故障信息,是密封舱空气泄露导致的自动安装无法继续进行,机械臂无法进入管道内部,他们得从未安装的那一端进入,从内部封死密封舱。 “需要出舱。”亚瑟按住阿尔,回头对王耀道:“我们一起吧,阿尔留在这里,外界辐射太高了,你会很难受,无法完成操作。” 王耀戴好头盔,检查了绳索,和太空包,以及供氧和保温设备是否在正常运行,亚瑟看他如此谨慎,不由得笑了出来:“走吧,几个世纪之前人类就能出舱活动了,不会怎么样的。” “有备无患。”王耀抬手把亚瑟的供氧保温设备也检查了一遍。如果没这个,他们就是飘着出去,再冻的硬邦邦的躺着回来了。 飞行器逼近出故障的轨道段,舱门打开,王耀和亚瑟在失重的真空中借助机械臂的运送向轨道飘过去,这段轨道一端已经安装好了,另一端还没衔接其他轨道,发送故障的是已衔接好了的部分,王耀在内部检查,亚瑟检查外部,他从密封舱舱门进入管道,切断了这段轨道与其他轨道内部空间的衔接,真空无法传声,王耀不知道关闭密封门之后是否漏气就停止了,于是又回到外面,看阿尔是否没有再收到故障通知。 亚瑟看他出来,用手指向飞行器,知道了他的意思,于是拉着机械臂慢慢接近飞行器,就在他来到飞行器与轨道中间的时候,机械臂忽然停下了。 王耀一怔,随即将一根备用绳索牢牢地扣在轨道上的某处,按了一下手臂上的推进器按钮,猛地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机械臂忽然发了疯一样将亚瑟甩了出去,绳索脱钩断裂,亚瑟维持着一个惊骇的表情,在头盔中呐喊:“不——!” 阿尔猛地坐起来,试图操控机械臂再去抓住他,但是机械臂像是接收不到命令那样一动不动,任何命令都不执行,阿尔情急之下打开了飞行器里唯一需要全手动控制的舱门,借助推进器飞向亚瑟。 他们在真空的环境中呈现一个三角形的关系,亚瑟向外飞,两个人同时加速,试图抓住亚瑟,这里是土卫六的背面,如果错失机会,亚瑟就要飞到土星环里去了! 王耀把推进器开到最高等级,伸出手堪堪抓住了亚瑟断裂的绳索的一段,惯性差点把他也拉走,他及时调整了推进器的角度,亚瑟被他拉了回来,嘴唇颤抖着,脸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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