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来自莫斯科东方大学的二十四岁的伊利亚·伊里奇·布拉金斯基教授,则是苏联方面为了表示国际共产主义精神派来的专家人才之一,特派给译训班教俄语。这个布教授哪哪都好,就是脾气很冷,汉语也不太好,事务课想了想,把译训班班长王小耀安排给布教授当助理,一冷一热刚好中合。 “你这个小孩有没有认真听人讲话!啊听到没有,真是气死个人了!从今天起助理职务也撤掉,把你的东西收拾好搬回宿舍住!” 王耀回过神来就听见这么一句晴天霹雳,怎么刚和前男友复合就要分居!于是急得一下子蹦起来没站稳,就快要摔倒时一双大手堪WE他扶好,王耀一抬头就看见伊利亚望着他,一如既往的沉着。 “我觉得这小孩子挺好,平时工作很认真,生活不便的事情也主动帮忙,也好学,其实您不用……” 伊利亚冷静地为王耀辩解,陈导员苦笑了_下,小声对伊利亚解释:“其实组织上突然接到有人举报,王小耀出身好像有问题,我们怕他影响译训班发展工作,才先撤去他职务,留后察看的。” 伊利亚也没什么话可说,高冷地点点头,跟着陈导员出了门,去参加莫斯科东方大学代表团和北大俄文部的纣。 门重重地被关上,两个人交流的声音也渐渐离远了,只留下王耀孤零零站着,他在思考之前被打断的事情九二四年,对于中国来说是个重要的年份。 这一年,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形成了统一战线,中苏建立正式外交。 就连一向在清华北大南开三校中最为清贫的北大,也在新的入学季修建了新的宿舍。 就像一团乱麻终于被找见了线头,船只终于在海啸中稳住了身子,人们幻想着好的势头会不会代表着一切都在慢慢朝胜利走去,只有王耀和伊利亚知道,在未来的斗争中还有无数磨难等着去经历,无数弯路等着去走。 从前以一个国家的视角看这个世界,眼里只有国家利益没有那么多私人感情,那时的他不知道未来的他会过上怎样的生活,是否会取得胜利,能不能保住五千年的国祚,错过了很多美好而珍贵的东西。 但现在不一样了,王耀来自九十五年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时代,他知道,他会经历什么—— 北伐战争,南昌起义,等一系列没完没了的内战,然后就是九一八事变,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长征,卢沟桥事变,南京大屠杀,百团大战,日本投降…… 王耀心里疼得紧,他靠在门上,身体忍不住颤抖,这是他第二次以一个脆弱的普通人的心脏感受强烈的喜怒哀乐,人类的承受能力真的过于脆弱。 但仔细想想,也还好,至少历史是不容改变的,一切终将迎来胜利的那天,地上的太阳旗会落下,天上的太阳会升起来。 失去教授助理职务的王耀也失去了在教职工宿舍沾光的资格,他没有什么行李,只有半人高的俄文教科书,装在一个老旧木箱子里,他抬着箱子累死累活回到曾经的宿舍,却得知自己的床铺被寝室另一个人带进来的校外亲友占了,他在这里没有熟人,凭着入学证向事务课跑一百遍也白费,没有人理。 王耀没有宿舍住,只得住校外,又花钱,上课又远,晚上做功课还总是被隔壁打麻将的扰得满脑子磨里啪啦。更别提译训班比普通俄文系的学生还多了许多任务,通译业务课程和国内政治、国际情报、情报学、抗建纲要等政治课程,虽然这些他都会吧,但是该写的还得写,经常忙得整个人发昏。 再说王耀幻想中的和伊利亚浓情蜜意的小日子根本就没有,除了每天伊利亚带的那堂课两个人能隔空用眼神交流一下,根本没有别的接触机会,一到课间,坐第一排的同学们就飞奔到讲台上把布教授缠住了。 王耀实在不服,第二天上课前一屁股把第一排离讲台最近那个同学挤开,告诉他:“我要坐你这位儿!” 那个学生叫刘洋,也不月艮:“你以为我傻啊!” 王耀奇了怪了:“哪条法律规定了这位子是你的?” 刘洋挽起袖子,在俩手心“呸!呸!”两下子,摆了个挺专业的架势,不太像大学生,倒像剁猪肉的屠户,“你有本事把我干翻我就让给你!” 布教授好巧抱着牌走进来:“同学们,小测验,第一名可以坐离讲桌最近的座位。” 瞧瞧,多像幼儿园老师啊。 王耀自信地抬起下巴。 活像个臭美的孔雀,不仅如此,还要用骚姿势经过半个教室走回自己原来偏远的座位上去,去等待接下来那个对于他来说毫无胜负之悬念的考试,废话嘛,王耀学了几百年俄语,其他人才学了几年。 冷名远扬的布教授微笑地目送他最宠爱的门生,感叹自己也过了一把霸道教授的瘾,还不错。 眼看着天一日冷似一日,王耀又得自己准备炉子和煤,这种生活一直维持到冒着大雪迁入三院为止。 来自二零一八年即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王耀在艰苦求生的一九二四年开始计划挤出时间写一本书,就叫《深入基层体验民,深刻贯彻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他相信,全中国的党员干部加起来,都没他体会得这么深刻,简直深入骨髓,刻骨铭心,真冷啊!人类的身体太他妈脆弱了! 搬了新宿舍,译训班的学生被分在了一个楼层,工字楼本来是课堂,一间间大大的,住上七八人至十余人还很宽裕。每人一桌、一榻、一凳、半个书架。不过有一点很特别,屋子里常常纵横交错像演话剧似的挂了许多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白布幔,将屋子隔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单位。 一向骄傲自负的王小耀就这样——被同学们孤立了。 第一天上完课在图书馆写完功课回来,王耀发现自己的棉被被泼了冷水结成冰疙瘩后,他勃然大怒!然后! 哭着去找了布教授,啊不对,是找到布教授的宿舍,然后掐了自己一把,在门口嚎啕假哭,哭得非常之假,之浮夸。 “教授!教授!您行行好,收留收留我吧!” 伊利亚怕被人举报,丢了苏联人的脸,便开门,听了事情原委,认真根据王耀这些日子里怪异的举动分析了一下王耀是不是脑子被冻傻了,于是问:“你几岁了?” 王耀伸出大拇指和小指摇了摇:“十六岁!” 五千岁老大爷装十六岁小男孩,是缺心眼呢还是当别人缺心眼呢! 伊·缺心眼·利亚无奈地把他的傻子拖进来,按到炉子边上坐下,给他脱了棉衣和鞋烤,又去烧了一壶热水,一边调侃道:“你这基层工作做得不咋好啊,王耀同志,我可要批评你了。” 王耀同志等到伊利亚把洗脚水端到脚边,把两只小脚丫伸进去,舒服地喟叹一声,反问:“你呢,这几天除了教课都在干什么?” “帮代表团介绍了一下北大情况和北平的局势,帮中共党组织提供了一下关于马列主义在方向上道路上的指示和意见。” “……我是问你私生活。”王耀不满地赫,泌伙打什么官腔。 “哦,那就,想你。” “……”王耀被撩了,下意识恼羞成怒,很是不服,“还有呢?” “想干你。” 王耀服了。 好景不长,一日王耀跟同学们一起参加每周日的铲雪活动,卖力地干到一半突然被导员助理叫走,去办公室的路上他就感觉不对劲,果然,到了地方,坐下,陈导员拿出_张卡片,上面用彩色的笔工工整整写着几排满文:红色,蓝色,黄色,绿色。 “红色”这个词是用蓝色的笔写的,“蓝色”这个词是用绿色的笔写的,“黄色”这个词是用红色的笔写的,而“绿色”一词是用黄色的笔写的。 这是反间谍工作中著名的斯特鲁普效应,让被测试者说出每个词外观的颜色,而不是该词含义代表的颜色,如果被测验的人认识书写的该种语言文字,那么他在说出颜色时就会出现延迟,甚至错误。 这种反间谍方法发明使用于二战中德国与俄国之间,王耀在战争时代有时候也会以身犯险,亲自上阵,当然早就做过相应的培训。 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主意肯定是伊利亚跟学校出的一看上去又行之有效,又可以帮王耀洗脱嫌疑。 因为清朝品级较高的大臣撰写奏折都要使用汉字满文两种文字,学校靠这种方法判别王耀是否认识满文,就知道他是不是出身官宦家庭。 但王耀没有延迟地读出了所有正确答案。 陈导员看上去松了好大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他难得对王耀语气和善些:“我跟上面打报告申请,你回去继续给布教授当助理吧。” 王耀乖巧地点点头。
第三章 情诗 ——轻轻地打开别针,插在他心脏前的军装口袋上,金色的轮廓珈闪闪的红星熠熠生辉,像为自己的新娘戴上婚戒,却此那要高尚美好得家 在北大,三院的网球场生意很好,但背后大操场上却很少见人打球。这是因为住三院的同学真正的活动中心还是在大红楼和三院的缘故。 操场旁那座礼堂却常给学生们添许多麻烦。这是开会的地点,一到开会时,雄纠纠的纠察队拦住三院门,他们就无形软禁一天。更有时包围圈外再有大包围圈,则学生们或竟至于饿肚子。 王耀从行政楼走出来时,一只手掩着眼前,顶着晃眼的白茫茫张望,大操场上干活的一群黑压压的大学生乌泱泱地化作鸟兽散去。 雪无声地覆盖了所有,湮灭了迷惘,骄傲与哀痛,当一切归于寂静时,世界突然变得清亮明朗。他站在寂静的雪地里,融入没有任何色彩的世界,和万物一起安息,凋敝。 “怎么傻站着,不知道冷吗你?” 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贴着王耀耳朵响起,像一瓶典藏的红葡萄酒,香醇浓厚,令人沉醉,恨不得永远大梦不醒。 同时,一条毛茸茸的东西轻柔地绕在他脖颈上,打了个漂亮的结,围巾还带着那人的体温,仿佛给这死物一丝生气。 伊利亚笑起来,眼里都是满意和欢喜,好像围上了这条围巾,他的王耀就被他紧紧绑住了,不会丢掉了。 他的王耀,长发乌黑,肤白如玉,伫立在冰冷天地间,黑白分明,身影轻盈而虚幻,清风一吹拂就要化作灰烟消散了去。倘若将那双闪着坚韧不屈的琥珀色眼眸盖住,任谁也猜不出他是多么坚如磐石的一个人。 “陪我回宿舍取东西吧。” 王耀轻轻道,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心。 “好。” 他们进入工字楼二层,站在楼梯口便能听到一边传来阵阵读书声,译训班的孩子们把楼道里空的地方都站满了,每个人之间保持一米的距离,各读各的,起此彼伏,口音各有千秋,一只手举着灯,一只手捧着书,眼睛恨不得钻到书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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