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阙在中兴府长大,本就熟悉城外近郊,在地图上一看便知,“即是此处,我知晓了。” 此时,这名小厮正躲在屋中的大衣柜里。 李懋分别前大声道:“若我全身而退,请王爷传我斩-马-刀法!” 透过这道缝,小厮看见光渡被人从床上拖了下来。 李元阙正面精锐,只有六十四名铁鹞子——令宋、金都闻风丧胆的重甲骑兵,这是李元阙西风军内精锐中的精锐。 李元阙注视光渡,“地点?” “……王甘?” 他能从熙熙攘攘人群中,只一眼就能认出我,他必定对我非常熟悉,对我了解至深。 树林转瞬灼烧,冲天火光瞬起,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李元阙面色沉静,遭此背刺,却仍无慌乱,“李懋,替我之位,行第三方案!此战凶险,务必叫兄弟们珍重,任何人都不能亡于此地。” 光渡条理清晰,逐条阐明,“臣以为,陛下可着人做障眼法,以都啰耶囚车诱出李元阙,同时将主力埋伏于此路,将李元阙及其同党一网打尽。并另派一支人手,将真正的都啰耶秘密运送至仪式地点。” 一队骑兵勒马停步,勒着马首,原地调转方向。 六十名藏于林中的铁鹞子,身影已彻底暴露。 光渡一直看着他,“你要在白兆睿押送都啰耶的时候动手,决计不能让他与守阵的虚陇回合,既然你了解附近地势,就在最合适的地方动手,切记——等白兆睿与虚陇汇合后,你就没有任何胜算,甚至可能无法全身而退,不要冒此奇险。” 李元阙当机立断道:“退至背坡!” 随着骑兵队逐渐接近尽头,李元阙:“……不对,都啰耶在哪里?” ——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那队勒马回首的骑兵,拆开火把,摘下长弓。 领头的白兆睿举起做了个手势。 今夜早子时,中兴府外,地点未知。 一个时辰前。 漆黑的山谷杳杳无光,今日夜晚有浓云,不见月色流淌。 而这条缝隙,正对着光渡的卧床,足够小厮看清所有正在这个房间中发生的事。 光渡连睫毛上都沾着水珠,视线仍有些迷离,他缓缓眨了几下眼,才勉强看清面前的人。 这一支队伍足有五百余名轻骑。 可李元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而他们身经百战,虽死犹生,面临死绝之境,亦无人退却。 李元阙心中开始出现另一个声音。 今夜早子时,中兴府外,城西远郊森林。 铁鹞子队伍就此与李元阙分开,驰向两个方向。 夜行军轻骑举着火把,长长的火光蜿蜒其道,如同一条狭长的火龙。 ……也因此,不曾被任何人发现。 衣柜微微敞开一条缝。 可是咳了两下,他的腹部就被人重重踢了一脚,还不等他蜷起身子,又已经被人掐住脖子,从地上带了起来。 光渡的视野逐渐清晰,这是一处木制棚屋。 那是一张熟面孔。 卧室中灯火已熄,而窗户却大开,风灌入房间,吹得卧床垂纱鼓动起伏。 光渡语气幽幽,“是啊……尾牧确是我的同僚。” 光渡转醒后在床上用力挣扎,可是床榻柔软,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卧床纱帐被人一把掀开。 虚陇神色冷漠,目光看着他,却又完全没有把他看在眼里。 ……已经足足有三年,虚陇不曾这样看过他。 就像他如今又变回了一只蝼蚁,不再对虚陇拥有任何威胁。 “等等,错了!是我叫错了,不该叫你光渡大人了!” 王甘兴奋地舔了一下唇,“如今,我该叫你一声——宋公子了,你说对吗?”
第30章 王甘在光渡面前,展开了一张画像。 画面上年轻的男子相貌极俊,未语含笑,正是宋珧。 水从光渡的额头流了下来。 淌过光滑的额头,贴着眼睛,光渡半闭着眼皮,那水就顺着他的脸颊从下巴滚落,一滴滴流入他的衣襟。 秋日深夜,被这样一盆冷水兜头盖脸浇在身上,不好受。 衣服濡湿地贴在身上,冰凉黏腻。 或许那不只是冷水,还有他自己后背冒出的冷汗。 “那个宋珧第一次在你身边出现的时候,虚统领就感觉到了不对,我们的人连夜去了沙州,不过这一次,我们调查的不再是你,而是宋珧。” “你猜猜,我们找到了什么?”王甘脸上露出奇异的兴奋,将光渡掼在木壁上,“我们在沙州找到了一个老农夫,他看到了这个画像的时候,脱口而出的话,可真叫我们吓了一大跳!” 王甘的语气逐渐激昂,“他说——‘这不是光渡少爷吗?’” “我们那个时候都愣住了,赶快在沙州一顿好找,竟然还真的找到了人证——除了那个农夫,还有光渡一族衰落前,曾经伺候过真正的‘光渡少爷’的老仆,我们都已经把人带到中兴府了。” “光渡啊光渡,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光渡,谁能想到,你根本就不是光渡禄同啊!” 即使是虚陇和王甘,都没想到这次调查的对象变了一下,进展就如有神助,直接拿到了足以扳倒光渡的最关键证据! 一直冷眼旁观的虚陇突然打断道:“注意些,别损坏这里任何东西。” 王甘动作立刻有所收敛,“是。” 那是白兆睿的兵。 只是这许多年来,他确实再未见过比光渡更合他心意的人。 光渡被王甘从中兴府绑过来的时候,正身着单薄的寝衣。 祭台有两层,上面那层架得不高,高一点的人站在地面,甚至都会直接撞到头。 “你越挣扎,就越好看,对……就是这样。”他轻声哄着,“我真想狠狠在你身上割几刀,谁叫你到了现在,还是这般合我心意。” 王甘轻蔑地拍了拍光渡的脸,“如果‘宋珧’是沙州旧族的光渡家独子——光渡禄同,那么告诉我,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又是谁呢?” 那么在他看不到的祭台上层,应当有一个都啰耶。 想看他疼。 但上面那层的祭台似乎有敞口,夜风从架着梯子的缺口吹下来,吹得光渡身上半湿的衣服愈发冰冷。 光渡一直在观察周围。 这是一块他惦记了许久的肉,日思夜想,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想弄,一直到现在,一直到他王甘都要死了,还不曾得手过。 王甘:“第一个变化,是真正的光渡禄同居然出现了;第二个就更有意思了,我们在沙州调查时,居然碰到了从凉州过去的人,那伙人真奇了怪了也在查你,于是我们顺着他们的来处查了查,倒是发现了意外之喜。” 这一处“隔间”简陋,墙壁门板俱无,只靠那辆沉重的带轮木车,撑着几块钉起来的木隔板斜斜放置,潦草遮蔽其他人的视线。 “这一查就发现,你姓宋,你是凉州人。” 这里与其说是木屋,并不如说它是一个仓促搭建的……木制祭台。 没有一个比得上光渡。 如果这一刀扎穿他的手掌,会在他的手上留下疤么?手筋断了,这只手以后都不能用了,那就变成一个带着伤疤的、孱弱而精美的白玉摆设,只能供人把玩。 这许多年过去,他终于再一次看到……光渡慌了。 他只能从木板缝合的缝隙,看到离这座祭台稍远一点的坡上……黑夜中,伫立着一排排着甲的精兵,于祭台外无声驻守。 “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你知道我的手段,光渡……哦,宋公子,你交不交代,结果都不会变,还不如让自己少受一些罪。” 光渡胸膛起伏着,连语速都变快了些许,“纵使我在身份上有所隐瞒,你结党营私,私放命犯,绑架朝廷大臣,你真以为你可以全身而退?” 只有王甘黏腻而疯狂的视线,仍然黏在他的身上。 光渡疼起来的样子是最漂亮的,当年将他锁在地牢里肆意折磨的情景,他至今回想起来,依然会激动不已。 虚陇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腰间的剑。 刚刚光渡后背砸在木壁时,感觉这木屋大半边的板子都一起晃动了。 王甘不得不压制心中暴虐。 就是不一样。 甚至连虚陇都劝过他,息了烛火后,难道不都一样? 此时被淋过半身冷水,又在地上暴力拖扯,他的寝衣也被撕开了裂口,形貌狼狈不堪。 屋子里面生了火,但四周加了木板充当墙壁,想必在黑夜中,也可以遮蔽室内的火光,不至于让它在黑夜中过分显眼。 “可是,你呢?”王甘放下光渡,俯下身,迷恋他此时的模样,“你根本没有死,既然你原本的身份不能再于明面上行走,你就哄着这个原本的‘光渡禄同’,与你交换了身份。” 既然光渡并不想说话,他将刀尖贴在光渡手掌上,轻轻沿着掌纹画着圈。 虚陇皮笑肉不笑,“毕竟我在中兴府总是有些人情的,必要时,即使是白兆睿,也会给在下这个面子。” 王甘拔-出了腰间佩着的小刀。 “原来你在五年前,就在凉州背了债,逃到沙州后,你杀了追债的人,你的通缉悬赏在沙州挂了许久,最后沙州县府判定你于贺兰山坠亡,才撤下了通缉令。” 这个木屋极其简陋且狭小,他们站立的脚下甚至没有水泥浇灌的实底,只是一片散发泥土气息的大地。 “天下之大,若是陛下如此徇私,这悠悠众口可堵不住啊,他又不可能为了你放弃他的名声、动摇他的皇位。”王甘笑容扭曲,蹲在光渡身边,“明天,有你与我一起死,路上做个伴,这辈子倒也值了。” “说来也是巧,你两人同年同月同日只差几个时辰出生,年龄相同,身形相仿,脑子机灵,又都有一副好相貌……是以这许多年来,你竟然能一直瞒天过海。” 刀在手中熟练的转着,他打量着地上的光渡。 而这一方小小祭台中,是五名虚陇的得力下属。 “没人会来救你,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了。”王甘逐渐兴奋,“就像那年……你在地牢里,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就没人会过来救你。” 这许多年的求而不得,那滋味并不好受。 这处祭台像是仓促赶工建成,连张椅子都不见,楼梯更是都没有,上一层祭台只在侧边顶板处露了一个缺口,架了一把仅供一人爬上去的梯子。 光渡脸上的表情已经全部消失了,“虚统领确实手眼通天,连陛下亲口指定要问斩的人,都能从牢狱里捞出来。” 他大概还没死,但状况想必糟糕至极。 虚陇爬上梯子,消失在光渡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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