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事,目不斜视地从那辆漂亮的马车边错身而过,并没有发觉车中之人他的身影消失于胡同后,才缓缓离开。 “听说过了年才满十四,所以这不就得早点定下嘛……” 被痛打一顿的络腮大汉,遣小弟去探听宋宅的消息。 络腮大汉彻底傻了。 “两个要一起抓住,别伤了那副好皮囊。”衙役表兄叮嘱道,“无论兄妹少了哪个,那贵人都只付原本十分之一的酬金,所以,必须要完完好好的凑成一对,明白吗?” 宋雨霖迈着小短腿消失在旁边的院子里,而这边的动静,也终于引起了门口那群壮汉的注意。 这一次,络腮胡子再也横不起来,他看着宋沛泽的脸上,都是绝望和恐慌。 巷尾那家老宅紧闭的大门前,正有五个彪形壮汉,当路拦门。 “没几样在了,卖、卖的卖了,我们都分了……啊啊啊!” 衙役表兄意味深长道:“表弟,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不知道,那个宋沛泽,在咱们这西凉府颇为有名,甚至,这名声都传到了外面。” 西凉府,宋家长子,宋沛泽。 那对兄妹连夜将母亲下葬,已经从西凉府跑了。 若是寻常十三四岁的少年,可能已经吓怕了,就是家中从无欠债,这样被堵在家门口打上几顿,都得乖乖掏钱,息事宁人。 “走,我跟你们过去看看。”少年拎起络腮胡子的衣领,将他身体在地上像拖狗一样拖着,面无表情道,“拿了多少,都还给我,咱们一一清算。” 不过宋家的东西,确实已经被他们里里外外地搬得差不多了。 可是面前这个却依然毫无惧色。 “那寡妇病死了?”他一声嗤笑,“葬得也真够急,停灵都省了,就直接入土?这什么意思,这是想跑?” 他几步冲进门,看到娘亲正卧在床上,她穿上了自己最好的那套衣服,梳过头发,脸上也施过薄妆,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安安静静的模样,仿佛只是睡着了。 宋沛泽今年不到十四岁,但身形已笔挺如松,腿长腰细,这个年纪的少年个子抽条,几日便是一个样,而他个子又高,只看背影,甚至有青年人的身量。 他们就是眼馋这姓宋的商人,这些年走南闯北这些年攒下的家底,可是如今姓宋的老子死了,一个毛头小鬼,还敢这样给他甩脸子? 随即,他提起画笔,在洁白的绢布上,勾勒出两道背影。 络腮胡子大喜过往,“官府事忙完了?怎劳烦表兄亲自大驾?” “这个……少爷,你这两天可有时间,能不能去趟我家里,瞧瞧我那儿媳妇?我儿子好不容易才讨到媳妇,怀孕后我们全家高兴的不得了,可是这才三个月,就天天喊肚子疼,我们实在放心不下……” 这声尖叫惊飞房顶的黑鸦,带着有几份不详。 一走进巷子,宋沛泽眼神就变了。 “无论老宋欠不欠债,在我这里都是定论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而欠债不还之人,按我夏国《天盛律法》,那自然要被收监流放的。”衙役好整以暇道,“如此一类,神不知鬼不觉,这两人就没了,懂吗?” 原来老宋那个从小习武的儿子,说的就是面前这位玉面阎王。 老宋生前去波斯的最后一单是大生意,带走了不少货物,而他人死在路上,如今人财两空,一份都带不回来,宋家又因为那寡妇生病花了不少钱,掏空了最后的家底,他们最后去的那次,确实没在宋家翻出什么。 光渡禄同以为还是那农夫,有些不耐道:“说了我会去,你不用……” 话没说完,他脸上盖着那本书,就被人掀开了。 眼中日光大盛。 而光渡禄同见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尽管他此时非常狼狈。 宋沛泽蹲在他身边,低头问道:“你是个大夫?”
第63章 宋沛泽藏在腰后的手,其实拎着一条木棍。 他就已经打定主意,如果面前这个小大夫不答应,他就会强硬地将人“请”过去。 所幸这件事没有往最差的情况去发生。 因为这个同龄少年在愕然片刻后,竟然点头同意了。 这个大夫的配合,让宋沛泽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 ……宋沛泽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从西凉府到沙州的这一路上,宋沛泽经历了他从不曾想到过的惊险,甚至他一开始的目的也不是沙州,只是一路上的围追堵截,逼迫他不得不一路西北逃窜。 他本以为,自己带着妹妹离开西凉府,就可以远离那些是非和危险,找一个新的地方,他可以找些营生来养活自己和妹妹,可没想到,那些流氓混混居然会对他们兄妹穷追不舍! 这与宋沛泽的判断完全相悖。 不应该,他家里已经全空了,被夺走的财产,他自知也很难再要回来,所以从一开始,他离开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自己和妹妹的安全。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值得让这些人惦记着继续追上来的……但他没过多久就发现,这些人似乎盯准的,就是他自己。 想明白这层后,他恶心到差点吐出来。 因容貌极盛,他从小到大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男女皆有,若只是安静持礼、遥遥相望倒也罢了,可从来都是偏激扰人、给他带来的麻烦更多。 有些胡子花白的老男人,也敢对他开口,宋沛泽今年十五岁,却已经遭遇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因此格外厌恶男子的示好,拒绝时从不假辞色,遇到太恶心的还会暴打一顿,哪怕是大半夜不睡偷偷蹲点把人套麻袋里打,从无例外。 但这次不同以往,在宋沛泽意识到这些人背后还有官府中人的帮助后,他立刻意识到了危险性。 光渡禄同想到自己手头剩下的钱,可能都不够买下个月的米。 他接过了衣服,低眉道了声谢。 一日三顿都有人帮忙做,有人坐在桌上一起吃饭,他自己往日懒得打理的房间,如今都被收拾的一尘不染,那美人白天照顾妹妹,然后就在自己的书房里打发时间,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让人操心。 果然如他所想,这两人身份大有问题。 美人就是裹着麻布出来就是好看的,更何况是宋沛泽,他在野外自然无暇打理仪表齐整,这并不代表他愿意一直如此落魄。 那美人抬起头,虽然看得出羞愧,却也看得出豁出去的坚决,“我现在……诊金和药都付不起,请你宽宥些许,我一月之内,定三倍奉还,求你救我妹妹。” 看着面前人的脸色变化后,他立刻改口:“不,不是那种睡,我的意思是,你晚上能陪我入睡后,再离开我的屋子吗?” 小木屋最里面那间屋子的炕上,躺着一个小女孩,人是昏着的,却额头都是冷汗,脸上都烧红了,一看就是生了重病。 命,就一条。 宋沛泽低着头,“但等我妹妹恢复,我就带着她离开,公子,我欠你的,我都记在心里,绝不会赖账。” “你要是相信我,你现在就带着你妹,跟我走。” 光渡氏祖宅地处偏僻,院落虽大,但透露出久疏打理的荒凉,好在一应用具倒还算干净,到了家,他就指挥宋沛泽把小姑娘放在床上,又拿出了一套金针用煮沸的水烫过。 有了人气,那屋子里不冷了,他回家都有盼头了,也有人陪他说说话。 光渡禄同想了想,试探道:“你愿意陪我睡吗?” 主人家虽然通情达理,但这并不代表,宋沛泽可以心安理得的麻烦人家。 他只知道,面前这个和他差不多大的、被农夫称为“少爷”的少年懂医术,能在外面抓到一个已是万幸,实在没有挑选的余地。 后厨的锅里冒着白烟,之前那些声音,原来是他在劈柴生火,熬粥做早饭,光渡禄同看他生火通灶的动作有些生疏,显然这种事做的不多,再观其行事气度,想必以前也是有人伺候的少爷。 但他也试出来,这个美人很反感分桃断袖之好,那自己的心思,往后必须藏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上这样的生活了。 色,他虽然个子挺高,在十里八乡也算是有名气的俊秀……但比起面前这个级别的美人一比,实在是云泥之别。 如今宋沛泽不敢带着宋雨霖进入城镇,入城镇便会被盘查户籍,他与妹妹的名字竟然已全被重点关注了,见到他们便会通报当地官府,将他们押送回西凉府……宋沛泽没想到那些人会做得这样天罗地网,在第一座城镇察觉到不对时,甚至对官兵动了手,才成功逃脱。 第二日清早,光渡禄同醒来的时候,却听到这自从仆从遣送、父亲病逝后就安静下来的院子里,竟然出现了声音。 在跟着这美少年往山里走的时候,光渡禄同惊恐不已的想,有人会住在这种深山老林吗?在这种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偏僻之地,他被杀了都没人知道。 光渡禄同心里怦怦跳。 光渡禄同并未不经事的人,他也见到过别人着急找大夫的样子,定是亲朋好友抱病,才会如此心急如焚,既然面前这个美人愿意信任自己,光渡禄也同愿意帮忙。 他定了定神,想到了家里来了人,又下床找出了几套自己不太常穿的干净衣服,出去后,递给了那个捡回来的美人。 西凉府,宋沛泽。 所幸这一夜极为安稳,宋雨霖也如光渡禄同所说,肉眼可见得康复起来。 美人绝不是附近的人,而且这样子看起来狼狈,像是逃荒。 光渡禄同没一会就考虑清楚了。 就像他说的,这个罪犯,他要窝藏到底。 光渡禄同面容严肃,“现在她这个样子,连药都喝不下去,更别说药这深山老林里也没有,我的东西都放在家里,先回去扎针,然后你去城中药房买一种成药,压在舌底下可以化开,这是她现在最适合的药。” 宋沛泽看着他的目光有审视和怀疑,可是他最后还是柔和了目光,“如果只是这样,我可以做到,那么……我兄妹二人便叨扰了,多谢公子。” 而按照律法,家中窝藏罪犯,当同罪同坐。 他看一眼就知病情凶险,也自然明白过来,这一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救这个小姑娘。 宋雨霖病未痊愈,人还昏着,光渡禄同并没有开口让他们走,还反过来宽慰他放心再住几天。 ……只是,这路,怎么越走越偏? 山下不远就是沙州城,他却住在这里,要么是连落脚之处都没有的可怜人,要么就是身份上有问题的人,才需要避开有官兵把守盘查的城镇,住在这样荒郊野外的地方。 走了很久,他们终于到了山林中一处废弃的小屋子,光渡禄同跟着宋沛泽走进这小木屋,便得出了这个结论——这木屋中没有人久住的痕迹,像是废弃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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