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模糊的记忆中,妾身似乎是寄出过一封信。” 她脸上总带着令人舒适的、清浅的微笑,但棕色眼眸里对女儿的担心却是掩盖不住的——或许她本来也没打算掩饰,都是故去的人了,还有什么重要的吗?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和叶第一次陷入了思索,“或许是妾身后来被埋葬在了此处吧,若是如此的话,恐怕都是她的主意……” 但可惜的是,散兵并不是那种体贴的留时间给对方追忆情感的人,他接着问道:“你对她失踪的原因知道多少?” 既然那封信她都没印象,指望她了解什么实在是强人所难,他这样发问无非是寻求一个侥幸,同时避免最愚蠢的事情而已。 和叶的话再次印证了他在运气上不应抱有希望,这个自出现起来就自然流露出优雅风姿的女人第一次苦笑道:“在这种地方,她主动或是被动失踪的理由都太多了。” “若是如今照顾她的人是妾身所想的,或许她会多会为澄香考量多些吧。” 散兵心中已思索起别的事情来,便随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先去看看那个女将是不是你所想的吧。” “妾身无法离开此地。”和叶眉头轻皱,眼里是无尽的遗憾,她无可奈何的叹气,“若非如此,妾身也不至于在此等候来人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朝着树干上摸去,略有些虚幻的手掌就这样穿进了树木内。 散兵皱了皱眉,这和他的感觉并不一样,心中有疑惑就立即去验证。于是他不假思索的走上前,伸出的手就这样搭在了那厚厚的织物上,捏起一层布料轻搓了一下,柔软细腻的触感与实物并无二致。 “这次再试试看。”他说着抓住和叶的手腕,腾空而起,鬼魂的重量几近于无,只有手掌相触的部分有所实感,这种感觉十分微妙。 奴良鲤伴看着少年温和的牵着女子的手腕,沐着月光,那裙摆虚幻如烟,此情此景下倒更像是天姬漫步于云端,而少年唇角微微上扬,神情专注,本就过人的颜色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是不似凡人。 两人并肩而行,如此自然是十分相……不对,那不是完全没自己的位置了吗!松鼠金色的眼睛骤然睁大,连忙眨了眨眼把奇怪的想法甩出了脑海。 散兵正沉浸在思索中,从那日听了龙女讲述以来,他一直有个隐隐的担忧萦绕在心间——到底是因为有了这些情感,宝石才会出现,并且在“命运”下驱使着他们来寻找自己,还是说因为有了宝石,才催生着他们心底的种子破土而出? 两者对他而言并无差别,人类的死活与他何干,况且若是心底没有悄然安眠的种子,倾倒了再多的营养,也只是让土壤变厚几分而已。 只是需要担忧的是……离自己太近的人,比如,奴良鲤伴。散兵垂眸,自己剖析自己的时候总是不用留有什么情面的,所以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家伙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就……太可惜了。 思及此,紫眸颜色不由愈发深沉,他的手指不安的想要梳理一下某些小型动物并不柔软的皮毛,才一略松,猛然窜起的黑色身影便动作灵敏地顺着他的衣服爬到了肩上,又一个跃步蹲到了他的头顶。 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恐怕带走了他数根头发。散兵吃疼的微微皱眉,紫眸里恶意翻动,他声音愈发轻柔,“怎么了,鲤伴。” ——他收回前言,这个家伙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就太好了。 体验装和正品自然不同,缺乏了动物求生本能的奴良鲤伴,奴良鲤伴不免沉浸在对方少见的呼唤了自己名字的喜意中。松鼠美滋滋的搓了搓爪子——其间还携带着几根发丝——故作平静道:“没事,你刚刚在想什么?” “呵……”少年略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里褪去了往日里的嘲讽,眼眸微眯,他近乎引诱的问道,“你想知道吗?” “当然了,以我们的关系,难道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吗。”奴良鲤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暗搓搓的试探。 “你当然什么都能知道。”散兵瞥了一眼奴良鲤伴,勾了勾唇,声音满是轻快。 而后者心里一喜,不待细细琢磨,猛地就感觉到一阵视野动荡—— 他眼前蓦然一空,被笼罩在淡淡的投影下。 倘若此时有人视力极佳,恐怕便能看到孤零零的一只松鼠,就这样凭借着一根细细的线挂在夜幕中。 而散兵假惺惺的话语中是掩饰不住(也没打算掩饰)的快意,“诶呀,我正在想——” 他发出了一声短促地笑,悠悠道:“今夜月色不错,若是能够独自御风而行,岂不畅快。” “只可惜有要事在身,如此美事只能你一人独享了。” …… 散兵带着和叶在一个僻静的角落落地,刚一触及地面,和叶就小退了一步,自然的站在他的身后。 散兵扫了她一眼,并非过多关注,他收拢了红线,摇了摇晕乎乎的奴良鲤伴,声音带着虚假的甜腻,促狭问道:“如何,在高空中俯视着你的城市,可曾快活?” 这声音直让奴良鲤伴一个激灵清醒起来,他看着那片紫色的天空,恶意的星子在闪闪发亮,或许对一些人来说这幅神态不免令他们心生恐惧。 但奴良鲤伴只觉得可爱极了,他心中柔软了几分,只遗憾此时并非是人类的姿态,只能蔫蔫的抬起爪子,故作委屈道:“这种事情一个人太过寂寞啦,身边有了相伴的人,谁还能回到过去啊。” 散兵嗤笑一声,把他塞进自己衣襟里,“我会帮你转告你的部下的,想必他们都很乐意站在你的身后,让你免于寂寞。” 动作间,他不着痕迹的摸了一把小动物的右爪,感受到并无勒痕之类的异样后才彻底安心。 倒的确是白担忧了,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奴良鲤伴的本质还是妖怪,还不至于被这红线所伤。 不过,谁知道这红线到底是什么原理,变成这幅样子会不会不够牢靠,以免再发生那种急急忙忙去捞下坠人的丢人之事,他这一路上都操纵着无色的风抵在下面,也耗费了不少精力。 跟在身后的人可不能缓解寂寞。奴良鲤伴暗自感叹,自顾自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窝了起来。 花街这样的地方正是热闹的时间,人来人往间,独身行走在人群中的少年不免引起了些许关注,那副容貌太过艳丽,相比起来怀中往日里也称如花似玉的娇人儿也在一瞬间黯然失色。 浓郁的酒气靠近,和着空气中的香气变得更为刺鼻,散兵厌恶的皱了皱眉,冰冷如刀般锐利地目光令想要接近的人酒醒了八分,拾回了脑子自然也能注意到那样的布料和颜色绝非居于此处的男女所青睐的,讨好的笑着缓缓退步。 散兵哼笑一声,眸中满是冷意,淡淡道:“真是可惜。” “啊,确实。”奴良鲤伴眸色沉凝。 明明相距不远,却也能碰到如此插曲,或许在放纵情感的地方,相对的也要失去一部分理智吧。 当停在他们刚刚曾拜访过的小楼前,和叶看着招牌上的“连枝楼”几个字,神情不免有些恍惚。 年幼时身体孱弱只能躲在她身后的孩子,长成了目光灼灼的少年,她握着自己的手,身着丧服,脸上却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柔和却坚定:“我已经可以保护你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你想离开,我也已经有能力让你离开这里了。” 她低下头,这时才露出几分年幼时的依恋,“和叶,我是说,如果可能、如果你愿意的话,愿意与我在这污秽之地做相互依扶的连理枝……” 那时她做了什么来着?她似乎是轻轻将那孩子拥在怀里,而后她猛地反抱住了自己,丧亲的悲痛才终于从她的身上涌出。 和叶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她终究还是让纱重失望了。或许那日离开才是更好的选择,她也不必再次遭受丧亲之痛,那个孩子到底是以什么心情,将她的遗体葬在那颗树下的呢? “有什么发现吗?” 少年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和叶露出了习惯性的笑意,“不过是一些故事,不过妾身大致也确定了,这里的主人应该便是妾身旧时友人了。” “如果是她的话,必定不会坐看澄香被害。” 两人谈话间,接引着客人入内,才刚刚重新走出来的女将便注意到了站在门前的少年人。她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自己明明一直在门口,但或许显贵之人总有些奇怪的癖好,喜欢翻墙不过是不足称道的一种罢了。她迎了上去,而闯入耳边的话宛如一记惊雷,握着舞扇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喔?和叶小姐为何如此笃定?须知人心易变,死去的人,价值也会随之归零,生前再好的关系,也随之磨灭了。” 少年凉薄的声音传来,他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地方,宛如有人站立,又对他说了些什么,令他低笑了一声,讥诮之意不加掩饰,“呵呵,您生长在这种地方,在对他人的信任上,倒是意外的天真呢。” “你刚刚说……和叶?”来人的声音艰涩,不似之前迎客时的热情。 散兵转过身,看着女将脸上夹杂了怀念、痛苦、不可置信的神情,不由勾了勾唇,他会突然唤和叶的名字,自然是故意说给有些人听的。 眉梢稍挑,他假笑道:“你听错了。我们的来意一开始就很清楚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机会听您讲讲那位‘澄香’的事情了。“ “……您还真是准备充足。”她叹息道,但若刚刚的并非诈欺式的表演,倒也不足怪了。 女将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真的看破了真伪,还是只是为了一个不着实际的梦想,心甘情愿的上当,她突然觉得疲惫。 “请随我来吧。” “啾……啾?”旁边的枝干上,有洁白腹羽的不知名鸟儿看着散兵旁边的空地,轻轻向前跳了一步,似乎是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左看右看,那里的确空空如也,它歪了歪小脑袋。 而奴良鲤伴似有所感,朝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视野被少年人的身体挡的严严实实。 他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体验?往日里都是他将少年揽在怀里。奴良鲤伴恹恹的趴了回去。 散兵只当他觉得寂寞,让一个平日里喋喋不休,四处闲逛的家伙被迫安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便伸手轻轻顺了顺他的毛以做安慰。 女将上前引路,支使了一个年轻的游女顶替了她的位置,两人没上楼,而是朝着深处走去,最终在最里间的屋子里停下了。 “想必你已经得知我的名字了。” “纱重。” 纱重苦笑起来,“这个名字我已经弃用很久了,不管你是查到了什么,还是真的确有其事,但既然愿意为澄香付出这么多精力,我也姑且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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