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和叶,将那个男人的话复述给对方,“……看来那个家伙不过是个徒有虚名之辈罢了。” 和叶表情一时凝滞,唯有那双眼眸中流露出难以言说的悲恸和愧疚,散兵侧过头皱眉幽幽道:“世间承诺便是多半如此,你应当早就习惯了才是。” 他们站在门口,又不曾刻意遮掩,屋里的纱重自然听的真切,她握着扇子轻轻敲在小臂上,“若说阴阳师,不久前确实有一位手持着乌骨扇的男人来过。” 她敲击的速度急切了些,声音里有些茫然,“不知为何,我一时想不起那人模样了,只记得他身上佩戴着一枚鹤纹玉佩。” 散兵看向了奴良鲤伴,声音低沉道:“你觉得呢?” 后者歪了歪头,身后的尾巴扫了一下,“信息太少了,不一定就是他。阴阳师里喜欢这样打扮的并不少。” 两人指的是给予照姬父亲西川先生灵感的阴阳师。这两起事情都与阴阳师有关,这个数量有些微妙,若说是没关联,只是纯粹的偶然,难免有些不甘,但若是认为是一个人,又有些牵强。 “他看起来似乎是好意。” “让人失踪的好意?”散兵嗤笑一声,转而看向纱重,“这是澄香的常客吗?” “他便是想要迎娶澄香的几个人中最勤快的那个。”纱重给出了确定的答案,她有些难过,“若是我平日里少提一些和叶就好了,也许她就不会那么执念了。” 不管她再怎么关照澄香,她终究不是澄香的母亲,而和叶那个时候已经记事了……也并不奇怪,和叶这样的人本就不是能忘得掉的。 “那个阴阳师就来过那么一次吗?” 纱重点了点头,“他看起来只是路过,还带着一些行李,言辞间好像是要向着北边儿去。” 北边儿?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那么……当这件事情了解了,要不要主动朝着北边探查一下? 或许是这句话触动了什么,纱重伸出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似乎……当时旁边有人叫他‘斋藤先生’。” 得到了姓氏很好,但是这种姓氏并不算罕见,难免有些鸡肋的味道了。 “喔,又一个常见姓氏,这位阴阳师倒是天生有些隐匿于人群的本事。”散兵有些烦躁的嘲道,如此一来无疑又陷入了僵局。 “也算是一条线索,只要常见的特征积累的够多,也总有一天能够找到唯一全部符合的那个人。” “哼,这种事情难道我会不知道吗。”散兵伸出一根手指戳向肩膀上的家伙——两只爪子轻轻抓住了指尖——有些郁闷的说道,“罢了,这种犹如提线木偶一般被动的生活我也算是习惯了。” 靠近指腹那侧的爪子刮了刮他的手指,奴良鲤伴声音里带着笑意,“没关系,只要是最后胜者,旅途上发生的经历,都是足以入书的经历的一部分而已。” 纱重努力在记忆里挖掘那个阴阳师的信息,明明是才过了不久,却好像过了几十年一样模糊;和叶也在做相似的事情,她的记忆倒是清晰,但那时候更多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那个时候又是病体,精神萎靡之下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关注太多其他事情;而剩下的两人,奴良鲤伴在检查是否有遗漏的线索,散兵则试图像在鬼灯町一样感受有没有直接上的牵引。 ——但奴良鲤伴就像是个灯泡一样,他身上传来的干扰就像是街上那过量的香气一样,浓重的让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噗——” 羽翼拍打空气传来的声音如同向平静湖面上投下的一粒石子,众人不由随着望去,只见一团白影兀然扑下,他似乎是想落在和叶的身上,却一个踉跄直坠地面,好在在落地前又险险地调整好了身体。 它落在了屋檐上,散兵无端的从那双黑色的豆豆眼中,看出了几分委屈,那份灵动似乎很难用灵性说明。 于是一个想法在他的心中升起,他看向了那只有着白色腹羽的鸟儿,确凿的道:“澄香。” 他并不确定,但反正是试探,犹犹豫豫的反而会让它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发现。 鸟儿伸了伸翅膀,跳了两步,又扭过头,歪了歪头,小眼睛里满是疑惑,“……我没见过你。” 和叶震惊的看着它,泪水夺眶而出,她扑过去伸出手,而如之前触摸大树一般,她的手轻飘飘的穿过了鸟儿的身体。 奴良鲤伴眼眸中划过一丝若有所思,既然他这个翻了东西的人都变成了这样,那么物品的原主人也变成了动物自然再正常不过了。 只有纱重听到的是几声鸟鸣。她的目光在散兵的身上打量着,看到那只蹲在肩头的乖巧松鼠,又想起来刚刚对方冲出去时喊着的名字,今日又疑似“见”到了和叶的鬼魂,她很快就猜到了那个看起来十分不可思议的答案。 “那……是澄香吗?” 散兵点了点头,看向了和叶,“现在我们找到你的女儿了。” 和叶擦过脸上的泪水,勉强维持着风姿露出了一个浅笑,施了一礼,“是,妾身十分感谢两位,让我们母女二人有机会再次相见。” 虽然是以这样的形式,没能见到她成年的样子有些遗憾,但这样也足够了。 起码,她得到了这里大多数人都梦寐以求的自由吧。 和叶仰头看着澄香:她有着洁白的、云朵一般的腹羽,脑袋和翅尖上的羽毛是黑色,展开的翅膀是美丽的流线型。她飞在空中时自由而矫健,或许变成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散兵并不在意她的想法,他皱眉看着这一切,信上的委托明明已经完成了,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宝石没有露出踪迹,更别提让奴良鲤伴恢复原状了。 澄香身上确实存在那股熟悉的气息,但那种感觉和奴良鲤伴身上的一样,甚至还要弱的多,证明了她并非是宝石的携带者。 愤怒和无力蔓上他的心间,哪里出了错?还是说一开始的方向就有问题? “呵。”散兵心情不佳地屈指顶了顶肩膀上的奴良鲤伴,懒散的声音里将担忧隐藏的很好,他模仿着往日嘲笑一般的语气,尾音却放的很轻,近乎情人间亲昵的呢喃,“怎么办呢,鲤伴,你不会——要一直这样子了吧。” 但他的隐藏显然没瞒过奴良鲤伴,松鼠的爪子抓住他的手指,轻轻的拍了拍。 “那我或许应该先寻找个松果,以便于提前适应一下?” 尖尖的指甲传来的确实令人安心的感触,散兵勾了勾唇,垂眸摊开手让这个家伙顺着自己的胳膊站在他的面前,“那恐怕世人都要感叹了,为什么会有松鼠连松果都不会咬,‘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呀,难道就靠着那虚无缥缈的梦想吗——’” “当然是靠着我勤恳的部下啦。”松鼠直立着身体,双臂交叠,作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虽然你不是我的部下,但怎么说也是我的契约者,你也别闲着!” “你这幅样子倒是胆大了不少。”散兵挑了挑眉,心中的阴郁被油然而生的好笑取代了。 “既然变成了这样子,自然不能白白浪费啊。”奴良鲤伴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如果是人类的姿态,或许说这话的时候,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光芒万丈,难以挪开目光吧。 只可惜,同样的表情换在了松鼠的脸上,就只觉得滑稽可爱了。 奴良鲤伴看着眼眸弯弯的少年,用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或许是还有什么条件没达到吧。” “真要说的话,”散兵眼眸微动,“那个和叶的香囊吧。” “你们都是变成了动物,而只有她的的形态不一样。” “她既然没提,最好的结果恐怕也是和她一起……如果只是作为遗物,恐怕就只能期待着纱重女将能够收拾好了。”奴良鲤伴苦笑道,“希望它不是最关键的道具吧。” 他想了想道:“你那个时候能拉着和叶姐姐来到这里,或许同时拉着她们两个就能碰到对方了?” “听起来我像是什么桥梁。”散兵轻哼了一声,朝着还在不断试图碰触和叶、又不断失败的澄香招了招手,“过来试试看,不过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抱以太大的希望。” 一旁的人自然也听到了两人的讨论,和叶也走了过来,散兵像之前一样握住她的手腕,澄香扇了扇翅膀,也轻飘飘的落在了散兵的另一侧肩膀上。
第52章 斋藤守 散兵手指收拢握住和叶的手腕,纤细的手腕正好将将被圈在手中,在拇指与中指触碰的那一瞬间,奇迹在纱重的眼前浮现—— 只见,从少年手指相触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抹雪白,清润柔和,全无逝者的冰冷苍白,不亚于——不,比她生前更加美丽。而下一刻,如同一点墨汁浸入水中,那雪白瞬间扩散开来,艳丽却不会抢夺主人注意力的和服袖摆,以及…… 纱重睁大了眼睛,泪水不由上涌模糊了视线,当那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容颜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第一次觉得言语是如此的干瘪,描述不出半分那心中饱满到要溢出的情感。 黑色翅羽的鸟儿跳了两步,尖尖的脚爪屈了屈,抓住了少年另一只手腕,那看起来脆弱纤细的手腕在鸟儿尖锐的脚爪下似乎并没有半分影响。 澄香站着的手朝着另一侧靠拢,她歪了歪头,试探着朝着跳向了被少年抓住的女人的手腕上。 这一次,鸟儿的身躯并没有扑空,她轻巧的落在了那华贵的织物上。 圆润的鸟团先是呆滞一般的僵住了,随即她不可置信的原地跳了两下,张开翅膀,踉踉跄跄的扑抱了和叶的脖颈。 这幅场景对于三人来说或许是充满了喜意的感人之景,但散兵心底里才压下的烦躁又再次涌了上来。 或许是处于本能,在澄香落在他的手上时,他本就直觉地觉得此事能成,但另一种希冀也默默滋生:或许澄香能凭借着此一举变回原样。 如果要严苛的算来,鸟类模样失去了人形的澄香不足以完成“找回我的女儿”的委托,倒也并非不能理解。神神鬼鬼的契约总是如此,玩弄一些狡猾蛮横的文字游戏并不少见,更何况这还只是对定义严格了些。 只可惜奇迹是如此昂贵罕见的存在,当出现了第一次时,想要再期望着出现第二次未免有些贪心了。 只是不知该说是令人失望,还是意料之中的是,和叶的奇迹并未再次出现在澄香的身上。 圆滚滚的鸟儿与多年未见的母亲诉说着衷肠,纱重也走了过来,却没有打扰这对母女。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中虽有湿润的痕迹,却依旧波澜不惊,双手交叠在身前,姿态端庄,唇角扬起,露出浅浅的笑意,仿佛这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相逢。 和叶看到纱重的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自持与优雅,不免感叹时间的确在她闭上眼的时间里缓缓流逝,然而看到那双眼眸深处,流转着的难以掩饰的感动与思念,又觉得她仍是当初跟在自己身后的明眸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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