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为何要走更是揣测良多,秦政对这些是充耳不闻,只下令要人尽快将他捉拿,其中原因,却只说涉及机密。 可捉拿的进程却一直不顺利。 即使当是时已然有军队前往追击,也早有公示发出检举者有赏,但他的具体行踪,却一直未有暴露。 而再听到消息时,就是嬴政已然出了秦国。 之后十分高调地在赵国露面,在围绕着他的传言最是鼎盛之际,叩开了赵国郭开的门。 消息早已传回宫中,秦政对此事无甚波澜,只静等着另一件东西传来。 而几日后,他期待的东西传回宫中时,秦政正下早朝。 绢帛递到手中,秦政掩下忽起的惊喜,速而回了殿上,几下打开来,就见其上几个字。 ——安好,勿念。 一路为他摆平了许多麻烦,此时终于得了些他的消息,就这样寥寥几字带过,秦政顿时生出恼来。 真是枉费他这样一番期待! 可还不等他发作,一旁负责为嬴政传信的人适时又递了什么上来。 这次是几张叠在一起的绢帛。 秦政疑惑于这次是什么,打开来看,第一张亦是寥寥几字。 ——生气了? 旁边是一个面上无奈的小人头像。 秦政:“……” 一通气还未发出又憋了回去,秦政被他这耍人的方式逗出了些笑意。 接着又是下一张。 这次是一句歌谣。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旁边是一个登上城墙,有些忧愁的小人画像。 不比从前,这次的字与画都是认真赠他,一笔一划都落墨清楚。 秦政的手指不禁触碰去这小人,像是想为他抚平皱起的眉头。 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的绢帛。 他恍若醒转过来,垂了眉眼,去翻看最后一张。 此次字也不多。 ——满意了? 这次还是有小画像,但这次小人面上带了些许笑意,是一抹稍显得意的笑意。 秦政:“……” 方起的情绪被冲散,秦政真想就这样将他抓回来,好好报这被逗弄一番的不满。 正要为他写回信之际,那边亲卫却上来请见,说是上回他下令彻查的关于客卿为何能脱出一事有了结果。 今日关于他的事宜还真是凑到了一堆,秦政暂时放了笔,之后让人进来。 那亲卫一进来,秦政就见他身后带来了一个有些面熟的侍从。 看服侍,应当是咸阳宫中的宫卫。 秦政首先问:“何人?” 亲卫则与他道:“回大王,是上回差使宫人将玉龙递去客卿宫中之人。” 秦政听此,又将视线盯去了此人身上。 嬴政是如何传递的玉龙他已然知晓,如今他想知道的,是此人的身份,以及嬴政到底是何时埋下的这枚棋子。 这人他并不熟识,但这样看着,总会生出一些他在何处见过的错觉。 但能在他身边出现且能被他记住的,又绝不是这种普通宫卫。 缓缓地,他生出一个猜测。 这个猜测起的同时,方才心中所有的疑问,似乎都要得到解答。 他暂且按住对于这个猜测的不可置信,紧盯着此人,问道:“你姓什么?” 面对他,这人倒也不敢有太多违逆,如实道:“张。” 果然是。 秦政又问:“你可有胞亲同在宫中当差?” 此人再度点头。 听完此话,秦政惊到极致,却是换得一声哼笑:“好啊。” 怪不得嬴政从前一直不肯与他言道。 这近十年的棋子,嬴政只消承认,就等于证明他初始遇他的几年,对他根本就是算计居多。 记忆拉回九年前。 那时他初登太子位,立马就想到要将他从宫城守卫处划来自己身旁,而当时为掩人耳目,他还选了嬴政常与他提到的二人。 正是一对姓张的兄弟。
第126章 国丧 秦政知晓他诸多算计早已布下,可也从未想过,会是这样早。 早到在他全然未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有,早到当时面对一片真心时,他有的首先是利用这份真心去算计他的心思。 些许难过之余,秦政又生起了这确是他会行出的事的念头。 秦政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是无奈,只可惜如今郁闷,又无处去找人言道。 估计嬴政也是这样想,想着利用这次离开时揭开这个事实。 而真相揭开之际他在外,也不必费心思去解释其中原因。 反正不管怎样,届时他还是会原谅他。 他一向精于算计,就算如今被他打动,但秦政并不能保证他不会这样想。 秦政对于这个事实沉默了半响,良久,才终于打算不再将注意力放去他一人身上。 此次秦政也并不打算给嬴政回信,且看他究竟是要何时才能想得起来再次给他寄信。 想到此,他就要将这个为嬴政送信的人差遣回去。 此人却一时未走,秦政再度看过来的一刻,他道:“禀大王,客卿在走前亦留了信。” 秦政觉得有些意外,问他道:“何信?” 听他一一道来,秦政得知是那时两人小池旁一谈后,嬴政找机会给他留的信。 秦政斜了他一眼,问道:“与他欺瞒我一事相关?” 得到确信的回答后,秦政又让此人说了具体。 哪想嬴政这封信还送得颇为别致,居然不在此人手中,还不告知他具体在何处,只给了些只言片语,语意间分明是要他自己去寻。 秦政当下未有时间,直至第二日,他特地起了早,根据他留的话,去寻了这封信。 说是沿着他先前居所的花草一路过去,信就在其间。 这个说法,秦政不免思及那时他总会摆弄花草。 他写下信时早在被禁锢此地之前,那么此后一直关注着这些花草,难不成他是在那期间才琢磨如何留下这封信? 秦政越是想越是好奇,沿着这一路花草找寻。 一把短剑被他握在手中,时不时上前挑开挡住视线的绿意。 此时已然少有了花,清香的叶裹挟着初晨的水汽扑来他的面上,几经转目间,他的视线被一条微微下垂的枝条吸引过去。 掩盖在一片绿意中,好似是被什么牵引着,枝条向下垂落着。 这枝条长得颇高,但以他二人的身量,却能够轻易探到。 秦政心下一动,短剑挑开眼前绿丛,果然,就见面前是一条坠着东西的枝条。 顺其下看,就见末端是层层包裹着的绢帛。 秦政将它拆下来,稍显了臃肿的物事拿到手中,其外层染了些水汽,层层打开,放在最里边的、写着字的绢帛,却是丝毫未损。 将其缓缓展开来,就见其上字句写了许多。 其先就是对他的称呼。 小/秦王。 秦政对于他花费的这一番心思很是受用,正想拿着绢帛打开,却在见下句时忽而停下。 ——秋风凉,莫要在屋外久站。 像是他当真在面前,秦政弯了眉眼,一如往常地,先不想听他的话。 不过随即又反应过来,他如今可不在身旁,没有人会来对他的任性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架势,之后再将他拉回屋内。 秦政方起的笑意稍稍回落了些,踱步回屋,踩去屋中温软的毯子,这才继续往下读。 ——若见此信,你怕是已然知晓当年。 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秦政拿着绢帛坐去了床榻边缘,在心中默默回着他的每一句话。 ——或许还在想,我怕是故意如此,顾自远走,留你一人多想。 秦政一番心思被他捏了个准,一时挑了眉头,继续往下读。 ——其实不然,我心亦不安。 不安在何处,他却未有详细言道。 秦政却猜得到。 嬴政怕他会因此对他生出嫌隙。 毕竟这个担心在过往许多年都存在着,他思虑太深,深到每一种可能都会考虑,会生出这种想法也是当然。 ——我之所行,其中原由你我皆知,无需再言。 他们之间,也确实不必解释。 不但不必解释,从前他做的许多,好与坏在秦政看来已然相抵,其实只消他想,也不必去偿还。 毕竟如今的他也不会用什么方式去报复回来。 可嬴政对于他或许会有的脾气依旧有应对方式。 ——其中亏欠,来日方长。 又是这样简洁得不能再过的表达。 不过,这话好似是在将以后都许给他。 秦政看了个开心,丛床榻上起身,在宽敞屋中踱步走着。 又看最后的落款。 ——阿政。 看笔墨,本初始只写了一个政字。 只是一字写罢,落墨又转,似乎犹豫片刻,其后在旁又添一字,凑成了他对他的称呼。 秦政盯了这笔迹许久许久。 也不知他到底细想了多少,诸多话语,最终只将满腹言论融在这样一方小绢帛上。 言辞恳切,是真的在顾及他的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快。 不同于他在看二人关系时更看重当下,嬴政似乎在感情上也改不掉走一步观十步的性子。 被他这样一份心意裹挟,他既是开心,却又不禁会去想嬴政思量太多,许会太过劳累。 百感交杂之下,秦政轻轻叹了气。 都怪他这样一番留信,让他当下十分想见他。 可早起所拥有的闲暇只片刻,他需得回主殿去。 但比之昨日,心中事得解,秦政一路倒是轻快许多。 就是该怎样回信,他还得额外花些心思。 但这番心思却未来得及去花,诸多事宜间,他几乎没有一点空当去思及此事。 晚秋临冬,天气陡寒,牵出的诸多变化始料未及。 一临了寒,丝丝寒气入体,早前有的病症就此牵连而出,先前颇具精气神的蒙骜在此时出了意外。 据蒙毅所说,只是微微染了寒,他便是一病不起。 秦政准许他二人推去许多事宜,回去照料好自家大父。 可就算是悉心照料,应有的命数,终究还是未能逃脱。 此前秦政派去的太医诊断,他撑不过此年,也正是在此尾的前两月,蒙家府门挂上了白藩。 将军走于夜宴,听闻是谈笑饮酒间,伴随着一句句豪言离去。 名为生死的帷幕垂落,盖住的,是老将波澜壮阔的戎马生平。 当夜,秦政听闻消息赶去时,只见得他弥留之际。 少时的师长浑浊苍老的眼看着他,诸多话语未出口,只来得及在他肩上轻拍。 力道轻得几乎不被察觉,其中包含着的千言万语,以及对他此后多年的厚望与祝愿,却又是这样沉重。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3 首页 上一页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