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与蒙家后辈同守在他床前,再往外些,王翦一众他的好友亦守在屋内。 后辈老友尽在,无憾而终,直至最终阖目,蒙骜面上都是一派祥和。 众人悲恸难当,秦政第一次看到自小的两位好友止不住的落泪。 他虽也心伤,但他不会就此落泪,一众人恸哭间,他宣告了蒙骜的后事。 停灵结束,则与当年王龁一般,以诸侯之礼葬。 随后免去了场上众人谢应,同时,为给蒙家留下一片清净,他也并未在此就待,而是回去宫中。 当夜,他忽而就觉今日的咸阳宫有些冷清。 长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伤情感怀之际时没人安慰会是这样的落寞。 可这样的路他的阿政走了一生。 此时他会去想他,而从前,嬴政在这种时刻,又在想什么呢? 他极少将心中所想剖白言道,何况是这种私情。 秦政忽而就觉得,直到目前,他所了解的都是一些表层,而关于嬴政诸多所想所思,他并也没有来得及了解。 既然来日方长,那么以后关于这些,他也要知晓。 这次要听他亲口说。 诸多念头间杂着,秦政此夜未有阖目。 葬礼如期,蒙家发丧期间,咸阳城都未晴朗过。 阴冷的天空下,带来的都不是什么喜事。 紧随着他,久居深宫的夏太后亦染了重病。 亲祖母染病,这些时日,秦政都会抽空去看望。 与夏太后同在一片居所的赵姬亦常去走动,行程多有重合,两人难免撞上。 而她总会给出那些迟来的关心。 比如天凉得快,在外一定要系披风。 再比如近日操劳,她提醒他记得晚间不要处理政务到很晚,莫要伤身。 可这些早有人替她做了,甚至做得更好,以至秦政对她的示好并未有太大感知。 基本的礼数之下,秦政面对她只是再平常不过的神色。 尽管对上的或是一副失望的面色,秦政也最多是看在生母的情分上,给她几句关心。 而换来的一副欣喜的神色,也不能让他多么地动容。 只因他拥有的爱并不会让他再去对一份迟来的关心生出贪恋。 他们之间,是止步于此。 与蒙家的情势相同,尽管秦政派去了最好的太医,用药也尽然顶格,诸多挽留,却也未能缓住祖母离去的身影。 这次是在清晨。 秦政还是目送了她的离开。 尽管也未有在她这里得到明显的偏爱,但终归是亲祖母,最后握住她几乎冰凉的手,听她嘱咐的遗言之际,他还是难免难过。 接连两桩国丧,秦政近日来处理政务与这两桩事宜,就忙得不可开交。 就好似这场冬日要带走许多人,他从心底生出许多不安来。 长久搁置未给出的信,也在此刻提笔。 几经提笔又落,秦政在诸多思忖间,一字一字写下了思念。 也就在半月后,远在邯郸的嬴政收到了这样一封信和一个香囊。 绢帛上只有寥寥几字。 ——心意皆知,所忧请君弃。 其上字体秀气,口吻也明显偏向女子,显然不是秦政所写。 定是怕太过直接许会败露,这才如此。 但其上内容,未必又不是真心话。 他担忧秦政会生气,而秦政就借用此句话,来解他一份忧心。 不过,千里迢迢送一份牵挂来,以他的性子,嬴政并不觉他只会送来这样寥寥几字。 他的目光投去了那香囊。 可还未等他去解其中奥秘,其外就有小仆报来,说是有人来。 才通报完,那人也不等他同意,直接就进了屋来。 嬴政转目一看,就见是郭开的一个幕僚。 当下也不拦,亦不收桌上物事,任他打量了片刻。 本是找他说事的幕僚顿时起了几分疑心,借着玩笑的语气问他:“谁与崇卿谈此等风月?” 秦政特地弄成这副模样,嬴政自然也不能说是好友,只好道:“是在远方待我的妻。” 幕僚更是狐疑:“先前可未听说崇卿有妻。” 既然这样送来,那边秦政定然是为此安排好了一切,就算去查,估计也查不出什么不对,他要做的,是配合秦政圆这个谎。 嬴政没有后顾之忧,此时张口就道:“是为私定终身。”
第127章 思念 此人被他一噎,最终也未有说话,只道:“不知崇卿还有此等往事。” 说着,视线一直在往桌上摊开的绢帛上看。 嬴政也不拦,就这样任他看。 如若多过遮掩,倒更显他心中有鬼。 反正其上内容,这样随意放也无妨。 毕竟量此人想破脑袋,也断然想不到这是当今秦王所递。 绢帛上字并不多,他看了半天,却也未从其间窥出什么消息来,只好先道:“还真是一番好情意。” 嘴上这样说,心中却还是怀疑。 崇苏自到此处后,就速而得到了郭开的赏识,许多幕僚都随之被冷落。 他就是其中一员。 对于这个崇苏的到来,许多幕僚都心存了怀疑。 这点就连郭开都未能避免,更不说他们。 此时好不容易找到些似乎是把柄的东西,自然不会就此略过。 他的目光随即又落去那同样摆在明面的香囊。 当下问道:“此也为赠物?” 嬴政点了头。 他于是便将这香囊亦拿了过去。 这香囊由绳扣固定着,由着开口旁扯,就能看到其中装了何物。 他也不避讳,当着嬴政的面,就扯开这香囊。 嬴政还是未有拦。 以他对自己的了解,既然要传物,绝不可能就这般藏于表象。 香囊被打开的那一刻,淡然花香从中飘出。 是平常二人都喜欢的淡香。 嬴政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却又在看到这人当着他的面,将香囊倒转,将其中花卉尽数倒落在桌上时沉了面色。 已然干透的花有几朵向下滚落了去,嬴政尽数伸手接过,颇为爱惜地将这些花都端在手心。 而这幕僚看过其中只有花,而未有其他可疑物事之时,朝着他讪讪笑道:“只是想看看崇卿所爱会是何样的花,得罪。” 说着,见他已然皱起的眉,幕僚伸手,就想为他将这些花都一一捡进香囊收好。 这次嬴政却拦了他,道:“不必。” 嬴政冷声道:“爱惜之物,任由冒犯者经手,未免糟践。” 几乎是指着他责骂,幕僚一时嘴角都抽抽。 嬴政可不会管他神色如何,将香囊从他手中几乎是拽过来。 接着当着他的面,像是厌嫌似的,故意将香囊拍了拍,这才将手心中的干花放入香囊。 最后慢条斯理地捡着桌上散落的花朵,只把头稍稍往幕僚这边偏,示意自己在听,他要说什么,随时都可以说。 幕僚被他这接连的动作惹得够呛,本来就看不惯他,当下更是厌恶,一口气理顺了,这才生硬道:“确如崇卿所说,秦国接连遭变。” 但这其中消息,这半月来一直都有传来,郭开早已为此对崇苏表达过欣赏之情,其实无需多言。 今日特地要走一趟,实则是在赵王宫中发生的一件事。 此次的事宜,更是让郭大夫开怀。 幕僚道:“大王近来甚是宠爱公子迁,甚至有另立的想法,这也如崇卿所说。” 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嬴政未有认真听,注意力只在一朵朵散在桌上的干花。 以秦政的性子,这花会是他亲手所装,这样的心意,他可不想随意让其付诸东流,只一朵朵收得认真。 对于此人所说,嬴政只是轻点了头。 他来赵国后,用一月骗取了郭开的信任,如今为郭开出谋划策的是他,也就无需去在意此人如何看他。 幕僚即使受气,但崇苏当下受重用,他却也只能道:“大夫颇为高兴,特派我前来知会崇卿。” 郭开得知这消息时,正陪着公子迁游戏,并没有功夫即刻出宫,也不好就这样去召人入宫,于是派他来与崇苏知会这个消息。 哪想会是到他这处来受这等气。 他说完,嬴政还不即刻回他,而是等捡完桌上花瓣,这才道一句:“有劳。” 他这副态度,幕僚自然不想多留,事说完起身想往外去。 却也在走前,想将今日在此处受气尽然还回去:“只这几桩事,并不能证明崇卿说的所有尽然为对。” 说着,见他还是不理人,其后又道:“既然崇卿身上背着秦王布下的悬赏,大夫愿保你在异乡,承了这份恩情,就该多多审视己身,莫要太过猖狂。” 嬴政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回了一句敷衍人的万能话:“此事我届时自会与大夫详谈,下去……” 也不知是否是故意,过往的习惯显露,嬴政顿了一下,又改口,不为戏谑道:“请回。” 他这样说话,分明就是一句话都未有认真听。 还这样故意出言。 幕僚气急,一时想抬手指他,可才半抬了手,就被嬴政身旁站着的侍卫拦下。 这些常常跟在他身边的侍卫气场极其可惧,幕僚曾亲眼见他们以少对多,撂倒了郭开的一众护卫。 一时也不敢多有动作,狠狠瞪视几眼,随即甩袖而去。 却不知,他的这几眼瞪视也尽然被忽略,嬴政一直注意着手中的香囊。 一圈圈揉捏间,他似乎在其上摸到了什么,即刻就示意身旁侍从去寻针线小刀来。 等这些呈上,嬴政首先拿了小刀,割开了香囊封口下的缝线,之后生怕弄破香囊似的,一点点扯出这缝线来。 待扯出来大半,嬴政将外层布料拨开,果然就见其中夹层有一块极其轻薄的帛,隐在其间,状若未有此物。 若不是他猜到定有玄机,方才几番细细查找,是极难发现。 嬴政放了小刀,将这轻帛缓缓扯出,这帛料子轻透,又很软滑,这样扯出来,并未觉有多吃力。 极为珍贵的用料,平日都专为王室所供,很是少用,此刻却只为他二人传信所用,嬴政轻笑于秦政的用心,手下用力更是轻柔。 只待全然扯出,嬴政就见其上细细地写着一些小字。 他先将这帛放在桌上,也未有即刻去看,而是先去处理这被他扯坏缝线的香囊。 府中的绣女不是自己人,嬴政难免担忧其会败露此事。 在这边能信任的只有他带来的黑衣,也就是如今身旁的侍从。 不过这些都是习武之人,大多不会这种细致玩意,千挑万选,嬴政才挑到一个会针线的侍从小心帮他缝回去。 也正是缝的时候,屋外寒风吹彻间,透了几缕冷意到屋内,另一个侍从见状,去关那边开着小缝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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