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安娜只是很久没有见到最大的哥哥所以被情绪渲染不断落泪,实际上以她的心智根本无法理解《幸存日》的概念,她只是在漫长的等待中以为阿不思再也不会回来,所以一旦再度见到他,便忍不住大哭起来。 但她被阿不思牢牢抱着之后又能很快缓和情绪,在她简单的思维里此前的一切疑问都得到了回答,她完全没有贫困和被禁锢的概念,对她而言整个世界就只有高墙之内的部分,她认为生活已经回到最初,也并不想着到外面去。 然而当她在自己的手背上擦干眼泪抬起头时,却看到阿不思身后站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阿利安娜有些茫然地与他对视了一秒,然后他显然让她感到恐惧,她便下意识地戳了一下阿不福思的胳膊。 阿不福思也抬起泪眼蒙眬的视线,顺着妹妹的目光他看到了那个男人。他显然并不是戈德里克的原住居民,只无言地站在所有人的最后面,穿着一袭看上去就极其昂贵的黑色套装,一尘不染的领口缀着五枚闪耀光芒的黄金七芒星,他身量健硕个子很高,英俊面孔之上一只眼睛碧蓝一只白金,一眼望去有些骇人。 “格林德沃……”阿不福思惊讶地望着他,他的惊讶不无道理,这一届《幸存日》节目的直播内容他只有在工作和睡眠的间隙简单瞥过几眼,他知道阿不思与那个神话一般的男人结盟,也知道他们两个人最终一起获得了冠军,但其间的细节他却所知甚少,一直到昨天晚上的颁奖仪式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兄长与那个科隆特辖区的选手之间似乎并不只是“盟友”这样简单的关系。 因为他们在整个漫长的采访中都一直手握着手没有放开,几度对视与交谈也让从来没有余力考虑“情爱”一词的阿不福思心中蔓延猜疑,但他浅薄的认知令他无法想到更多的事实, 一直到此刻,他看到跟着阿不思走下飞行器的格林德沃,心中才产生了一个如此强烈又清晰的直觉—— 这个人此后将会参与他们的生活。 他的直觉没有出错,当晚阿不思带着他们回到家里时,格林德沃也很自然地走了进来,与他们分享了许多阿不福思未曾见过的食物与甜美的果汁,他活到今天都没有真正吃饱过,一时间面对这样多的佳肴珍馐,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阿利安娜很开心地徒手抓着蛋糕往嘴里塞,阿不福思一边担忧她吃太快会噎到一边也拿了一只看起来像是某种鸟类的烤肉尝尝,这种肉比他们用工时换来的熏肉要美味一千倍,外面抹着酱汁,肚子里填着香料,外酥里嫩入口即化,阿不福思很快就把坐在桌子对面的格林德沃忘在了脑后。 吃过饭之后阿不福思在抽选仪式上见过的玛奇班到他们这里来了,虽然幸存者的各区巡回已经结束,但她和福吉还要跟随阿不思和盖勒特直到他们返回幸存小镇,而现在的情况是阿不思似乎并不准备搬到那里去,玛奇班无论如何都觉得可惜,还想要劝劝他。 但阿不思的态度很坚决,如果核心国政府不同意阿不和安娜跟他一起走,那他宁愿陪伴他们留在特辖区。 讨论又一次预料中地陷入僵持,玛奇班无奈地站在邓布利多家矮小的屋檐下抽烟,吃饱的安娜已经枕着阿不思的大腿睡着,而终于明白他们在争执什么的阿不福思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的格林德沃又看了一眼阿不思,最后还是试探着说:“我觉得你该跟她走。”阿不思摇了摇头:“我不能把你们两个丢在这。” 阿不福思沉默了几秒钟,突然拿起了桌子上一个很精致的巧克力雕花,它是摆放在甜品旁边用做装饰的:“哥,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吃到这么好吃这么漂亮的东西,我根本不能想象它们的存在。”他捏着那一小块巧克力,它因为他的体温而有些融化,甜美的巧克力浆顺着他的手指流淌下来,阿不福思舔了舔指尖,鲜美滑腻的味道和触觉顺着他的味蕾流通到四肢百骸。 “但现在你可以到高墙之外去,那是你赢得的,阿不思。你得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你得为你的将来考虑,”他放下巧克力,表情又变得严肃,阿不思望着他,很难相信自己这个刚刚成年有些懦弱,性格还很怪异的弟弟会如此认真地与他探讨“将来”,“我和安娜没有你也会过得很好,你能帮助我们就帮,不能的话,”他的眼神向下看,声音极其轻,“我就当你像母亲一样,根本没有回来。” 阿不思瞬间屏息,他伸出手来抓着弟弟的手腕:“不,我不是她,我会照顾你们。” “我做好准备了!”阿不福思却挣脱了他,他提高声音,阿利安娜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他便又将音量降低,但语气中的力道并不减弱,“我根本没指望你回来,你现在有更好的路去走,我们不需要你陪我们过苦日子!” 阿不思一时间无话可说,他闭着眼睛,心里却如同乱麻。 谁不愿意过衣食无忧的日子,玛奇班跟他描述过幸存小镇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有全科技包裹的宽敞别墅、任意取用的物资,他再也不用工作任何一个小时,他再也不用为了填饱肚子做任何事情,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获胜者,他可以在那里过完自己无忧无虑的一生,但他已经目睹过现实,学习过高深的魔法,阅读过残酷的历史,了解了这个世界真正的阴谋和面貌,他与盖勒特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联盟和牵系,他没有回到最初,安然无恙享受胜利的机会了。 “你们可以全都离开这。”死寂的房间内一直未曾出声的盖勒特突然说,他睁开了眼睛,平静的目光扫过三个兄妹,“你们一起。” “盖尔……”阿不思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而他站了起来,从自己的领口揪下一枚黄金徽章,将它扔在了阿不福思的膝头,然后他又揪下了第二枚,将它放在阿利安娜的胸口。 “通行证不能随意转赠,”阿不思虽然为他的行为动容,但却无奈地说,“核心国不会允许的。” “但亲属关系之间的转赠是允许的。”盖勒特走到阿不思面前,然后一掀衣角在他面前半跪下,他很认真地望着对方满是迷惑的脸,向上伸出一只手,“阿不思·邓布利多,请你跟我结婚。” —— 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的婚约申请第二天一早就经由福吉和玛奇班递交到了异种监督管理局,在核心国如今的明文政策中,异种自然人之间可以随意申请婚约关系,但大部分异种 从出生至死都无法离开特辖区,所以也几乎没有出现过跨辖区申请婚约的先例,更何况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都是《幸存日》的获胜者,无论戈德里克分管局与科隆分管局都没有胆量单独通过他们的申请,只能连夜层层向上递交,最终那份两人都亲手签名的申请书到达了中央异种管理局局长斯克林杰的桌面上。 震惊的斯克林杰当即与拜尔本通话,此时距离第二十一届《幸存日》结束还不到十天时间,原本就剑走偏锋第一次导致节目组妥协双人夺冠的两个异种又史无前例地递交这样骇人听闻的申请书,斯克林杰直觉这其中有许多单凭自己无法看穿的内幕与阴谋。 还在空间站处理节目善后的拜尔本与加格森两小时后便乘坐飞行器回到核心城,他们进行了一个被后世称为“足够及时但绝对愚昧”的、并没有被记载下来的商谈和对话,但当那一天傍晚太阳还未在戈德里克外的海面落下之前,那份震惊全球的申请书被通过了。 在那份申请书被公开之前,猜测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关系的声音不绝于耳,许多人,尤其是略微年长一些经历过战争年代的凡种,认为《幸存日》节目组受到了欺瞒,被两个“年轻猴子”耍得团团转,他们也无非只是表演了一些情意绵绵的戏码,就让《幸存日》延续二十年的铁律被击溃了。 “太愚蠢了,玛丽·拜尔本,这不像是她的作风。”许多人在网络上这样说,“她老了,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 然而更令他们瞠目结舌的则是《幸存日》官方与异种中央管理局在节目结束之后公开祝贺两位幸存者的婚姻,并声称这是“公平”与“仁慈”的体现。 这一公告掀起了轩然大波,惊骇的核心城居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再讨论任何其他话题,反对与猜疑的声音减弱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的表演,现在游戏已经结束,两个人都可以安稳度日,没有接着勉强自己的道理。 “我觉得这是好事情。”拜尔本在休息室里对着《幸存日》制片组说,他们正在为第二十一届节目的成功和以此带来的巨大利益庆功,她喝了一些酒,显得很激动,“这么多年我没能找到束缚格林德沃的东西,现在他自己制造了一个圈套钻了进去。他如果永远孑然一身毫无牵挂我会将他视作威胁,但现在,他自己把软肋放在我眼前了。” “猴子。”她举着酒杯,嗤笑道,“一个没能学会隐藏感情的猴子,我费尽心思创造的有栖川、我用尽手段摧毁的罗齐尔都没有让他低头,现在他自己跪在了地上。” “明年他还会参加游戏吗?不会了,他现在比谁都贪生怕死!”拜尔本与谄媚站在身边的加格森碰撞酒杯,“只可惜他们没有孩子,不然他会立刻从上蹿下跳的猴子变成家犬!” 在场的人都为这句话哈哈大笑起来,只有一个人没有笑,她是编号为TQ-846的蒂娜,她装作擦拭嘴角遮挡着表情,似乎并不十分赞同拜尔本的看法。 与此同时在几千公里之外的戈德里克特辖区,被中央管理局盖了红戳的文件已经送回到了盖勒特与阿不思的手中,他们面对面坐在窗边,月光洒落在中间的小桌上,两个人的表情都不见得多么轻松。 “拜尔本女士亲自授意给你们送来了一些东西,”玛奇班站在他们旁边,后面跟着福吉和几个面无表情穿着拜尔本集团工装的男人,“她祝福你们的婚姻,希望能与你们分享这份喜悦。” 她的话说得很官方,但神色间非常激动,轻敲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AI,空中便浮现出一长串物品清单,其中包括各式各样的食物、衣料还有他并不很清楚用途的高科技产品,种类很多量很大,看得出拜尔本的富有和慷慨。 但阿不思瞥了一眼盖勒特,他明白对方的想法与他一样,拜尔本的做法无非只是让他们的心情变得更复杂。 申请能够被通过已经很令他们意外,阿不思在签名之前已经想到了这份申请被驳回的无数种可能,但没想到核心国与节目组竟然连一天时间都没有花费就准允了他们看似天方夜谭的申请,而除此之外,那些高高在上远在核心城的掌权者,似乎还很乐得看到他们结合。 “谢谢您。”盖勒特说,他比阿不思更擅长应对这样的场合,“我们太感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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