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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大群人的到来令往日死气沉沉的别墅突然变得很是吵嚷，阿不思站在窗边向远处瞥了一眼，其他十几栋别墅仍然静立在大雪中，门窗都紧闭着，像是不曾居住着任何人。除了异常激动的斯基特和玛奇班之外，其他几个人的态度还算让阿不思能够应付，一顿好似其乐融融的午饭吃完后，阿不思弄明白那个短发女人名叫蒂娜，她虽然在《幸存日》工作了十几年，但出身级别太低，没有姓氏，只有编号，仅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与才华，才赢得了今天的地位。 而另一边，那个金发少女则与她恰恰相反，她名叫奎妮·戈德斯坦恩。戈德斯坦恩在核心城算得上一个响亮的姓氏，戈德斯坦恩夫妇都是核心城的高官，奎妮的父亲似乎与拜尔本本人关系很好，所以她年纪轻轻就成为拜尔本的高级助理，能够在许多重要场合代替拜尔本出席。 阿不思对于所有与拜尔本有关的人都报以万分谨慎的态度，虽然奎妮看上去柔美动人天真烂漫，但阿不思也记得他在核心城外曾目睹的森严等级，她与梅恩·坎伯兰一样，是深深根植在这异种与低等凡种血泪浇灌的土壤之上，因而盛放的花朵。 午饭后，斯基特又对《幸存日》首次并冠的两位选手进行了任务之内的虚伪采访，阿不思微笑到脸颊酸痛才被她放过，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计较她所说的“这篇精彩的采访将会是核心城居民最好的新年礼物”。 采访过后，阿不思回到前厅，早先结束的盖勒特已经送走了文达和福吉，比尔和阿不福思正陪着安娜看全息动画片，玛奇班、加格森和奎妮坐在窗边看雪景，阿不思站在楼梯上默数了一下，发现蒂娜不见了。 他原本以为对方可能有事情提前走了，但仿佛是回答他的问题一般身边盥洗室的门忽然打开，蒂娜从里面走出来，一抬头便看到阿不思，于是有些歉意地对他笑了笑。 加格森看到属下终于露面，便放下酒杯和雪茄站起来，对返回到台阶前的盖勒特说他们要赶在宵禁之前回核心城去，玛奇班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大惊小怪地说没想到这么晚了。 于是客人们便挨个钻进悬浮车离开，阿不思松了一口气，盖勒特也显然放松下来，两个人 无奈地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一天的负担简直比拍摄节目还要沉重。 别墅的自动清洁系统已经开始尽责地处理散乱的酒杯和垃圾，阿不思觉得困倦想要洗脸便走到一楼的盥洗室去，而他刚刚在洗面池前站定，就发现纯黑的大理石台上放着一个球状的半透明容器，阿不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他诧异地将那个球体拿起来，它很小，直径还没有阿不思的一截手指长，中间有一层透明材质将它分割成两个半圆，而每个半圆中都盛满了浅蓝色的液体，阿不思透着灯光向那闪闪发光的液体中看去，才发现那里面漂浮着两片几乎很难察觉的、金色的碗状薄膜。 阿不思忽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东西，他立刻转身想要找盖勒特，但却发现原本已经离开的奎妮·戈德斯坦恩去而复返，她站在门厅里，似乎在与盖勒特说些什么。 阿不思下意识止住脚步，但却已经晚了，女孩一双敏锐的浅棕色眸子已经越过盖勒特的肩膀从自己的面孔下移到了指尖，她盯着那个小小的半透明球体，脸上惯来柔和的表情忽然变得冷硬起来。 盖勒特也觉察到奎妮的表情变化，他一回头看到阿不思手中拿着的东西，便立即向旁侧了一步，想要阻挡在奎妮与阿不思之间。 “那我就先走了。”奎妮一双眼睛仍然看着阿不思，却恢复到往常天真烂漫的模样，活泼地对盖勒特说，“新年快乐。” 阿不思紧紧盯着她婀娜离开的背影，在身侧攒紧的拳头才慢慢松开，前厅大门在奎妮身后闭合，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拂进来，阿不思才觉察到自己额前浸透冷汗。 悬浮车发动的声音远了，盖勒特快步走过来，他脸上有惊异与焦灼，一把将阿不思捏着玻璃球的手腕捉住：“这是哪儿来的？” “我在盥洗室发现的，”阿不思惊魂未定，眼睛抬起望着盖勒特，“这是……拜尔本集团的畅享眼镜吗？” “应该是。”盖勒特点了点头，他微微屈膝也借着灯光向其中看，水光映在他瞳孔里，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莫测，“那个女人，奎妮·戈德斯坦恩，为什么要假装没看到它？” 阿不思也在思忖这个问题，两人后退到地毯边坐下，将那个透明的玻璃球放在彼此之间，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凡种为了观看《幸存日》而发明的，所谓能够窥视一切魔法世界样貌的产品，它看上去平凡极了。 “如果是他们不小心落下的，就一定会回来拿。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是禁品，如果让我们擅自接触到责任会很大。”盖勒特说，他的语气饱含厌恶，阿不思能够理解这种厌恶，那些凡种到这里来还要带着畅享眼镜，显然是为了“观赏”和“监督”某些东西，而这两个词汇无论事实是哪个，都很让人不愉快。 阿不思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盯着那枚玻璃球表面折射的光芒，盖勒特觉察到他的表情，便猜到了他的意图，用手掌轻轻压在他的手背上：“等一等。”他说着，眼睛穿过窗户与窗外的风雪向高空中发光如同银河的城市望去，“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们得确保他们不会在今晚回返。” 阿不思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吃了一些东西消磨时间，然后又将阿不福思和阿利安娜都送回十七号别墅睡觉，这才重新坐回到前厅的沙发上。 肉眼可见核心城的进出通道都已经熄灭，阿不思才将那个玻璃球小心翼翼地打开，他并没有多少把握，但心中有一个念头，那个念头现在已经变成了冲动，他与盖勒特艰难跋涉到今天，唯独有一件事情无论如何想不明白，那就是凡种如何用科技监控魔法，而那个答案，或许就在这一双小小的隐形眼镜之中。 阿不思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令那些冰冷的淡蓝色液体泼洒出来几滴，盖勒特帮他扶着手腕，他发现对方的皮肤也很冷。 “福克斯，你能帮我分析这副眼镜的原理吗？”他问道，自从李一一留下的程序破解完成之后，福克斯的解析和计算能力又精进许多，虽然阿不思并不懂人工智能也不懂编写程序，但他隐约意识到福克斯从一个核心国创造的工具脱胎成为自己的智囊，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他从敌人那里获得了武器，从而武装了自己。而他也没有吝啬这份能力，在福克斯的帮助之下，他将李一一的程序也嫁接串联到了盖勒特的人工智能手环中，这样因为多联结了一个终端，福克斯的运算能力又高效许多。 “我可以尝试。”人工智能回答，它话音落下，阿不思的手环之上浮现出了一个三维的全息窗口，盖勒特小心翼翼地帮他将其中一枚眼镜取出来，然后放进了那个亮着莹莹蓝光的窗口中。 闪烁的光标由线成面，将悬浮其中的金色畅享眼镜上下扫描了一番，阿不思与盖勒特都屏息盯着它，屋子里静得骇人。 阿不思原本以为这样的分析与计算应该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但没想到福克斯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它冷静而笃定地说：“我只读取到一个七百行的简单激活和加密程序，它的原理与普通的追踪眼镜和微型摄录眼镜没有区别。” 阿不思用了几秒钟才确认自己没有误解福克斯的意思，他茫然看着盖勒特，后者也有些莫名，这个解释显然并不合理，但AI又不可能骗人。 难道这是拜尔本集团的谎言？所谓最高级别的畅享眼镜不过是一个根植在凡种之中的笑话？而实际上所有的凡种根本就看不到魔法世界不被外界窥视的那部分，《幸存日》二十年来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然而盖勒特却想到了许多个在游戏晚宴的夜晚，那些衣着光鲜的凡种贵族坐在悬浮飞行器与热气球上观赏着古老的魔法学校，而他看过图书馆中的典籍，他知道那些美丽而神秘的城堡实际上并不为凡种所见，如果畅享眼镜是假的，那些人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福克斯，”然而沉默间阿不思却再一次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很低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有逐渐弥漫的恐惧，“帮我分析这枚眼镜的……制作材料。” 盖勒特觉察到他被自己攥着的手腕比此前颤抖得还要厉害，但他并不明白阿不思在恐惧什么，这片小小的单薄眼镜能给他带来什么恐惧？ 光标再度上下移动，这一次福克斯的回答更为迅速：“这枚隐形眼镜的构成包含百分之一的稀有金属，百分之六的高透氧性聚合材料，其余的百分之九十三都是人体结缔组织——” “结缔组织？”盖勒特下意识问，他听到了一个非常陌生的词组。 他往阿不思的脸上看，而对方的手腕忽然下垂，直楞楞望着前方的蓝色眼睛里忽然盈满泪水。 暗金色的透明薄膜掉落在地毯上，而福克斯正缓慢清晰地说完接下来的话语：“……其中成分是一枚完整的人类角膜。” 盖勒特猛地睁大了眼睛，阿不思已经回手抱住了自己的头，他不可控制地想到自己假死时的惨烈经历，整齐排列的无数尸棺，发出可怕声响的冰冷仪器，汹涌而来刺鼻的保存液，还有那些被无情剜去眼球的空洞眼睛，那个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节目组要回收选手尸体，也不明白为什么核心国要收集死去选手的眼球。而如今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不是什么精密的程序也不是什么神奇的科技，无数凡种之所以能够清晰看到魔法看到那些本不该他们看到的东西，是因为他们人人都佩戴着一对死去巫师未死的眼睛！ 阿不思从沙发上滚落下来，眼前尽是拜尔本、加格森、斯基特甚至是比尔和梅恩·坎伯兰金色的眼睛，他心脏与肺腑纠结，肠胃搅成一团，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盖勒特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浑身都在发抖，显然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只是徒劳拉着阿不思的手将他抱着，不知道在劝对方还是劝自己，嘴里喃喃说：“不可能，不可能的，拜尔本集团的畅享眼镜在全球范围内卖了一亿副，哪儿来的那么多巫师，哪儿有那么多巫师的角膜！” 阿不思的脸白得如同在冰水中泡了一整夜，他缓慢直起腰来，以往获知的许多事情好像都串了起来：“只有最高级别，只有……那七十万中的一小部分。” 有资格亲临空间站和准备地的凡种都是核心城的贵族，福克斯说过核心城的常住居民只有七十万人，而贵族的数目就要更少，除此之外那些只能通过屏幕观看节目的普通凡种就算看不到真实影像又如何，《幸存日》节目组的全息影像足够以假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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