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把这东西拿去处理了,再添一副新的来……别拿我做的那种。”覃殊淮把长发往耳后一掖,半蹲在他膝前就要去捉他的手,“我看看。” 路彦就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蹦了好远,椅子“咯吱”一声被带了老远,他表情活像吞了苍蝇,连说话都是哆哆嗦嗦的:“你,你别蹲。” 覃殊淮脸色变了变,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 他有些气:“你怎么这样啊?” 路彦也说不出话来,在一屋子黑衣人的注目礼中,两人就这么干瞪着眼,气氛颇有些滑稽。 尤其是现在覃殊淮还保持着蹲姿,他身量颀长仪态讲究,就连蹲着的时候都很注重美感……宛如单膝跪地求婚。 当他跪着仰头去看路彦时,瘦瘦的下巴,上扬的唇角,白皙的脸,窄而俏的鼻,狭长的眸,收敛的内眼角,闪烁的目光……就连根根分明的睫毛都被能瞧得一清二楚。 ……路彦甚至能看到对方卧蚕处的小痣。 覃公子太像一个大姑娘了,而路彦从小不懂情爱,连女孩的手都不敢拉,距离不太熟的女孩近了就浑身别扭,生怕自己毛手毛脚唐突了人家。 于是路彦当场自闭,和尚似的转过了身。 覃殊淮叹了口气,对手下招招手示意他们撤掉饭菜,他摘下腕间的发圈简单地扎了个马尾:“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哪里过得不舒心尽可以提出来,没必要一直憋心里。” 路彦回过身,但还是不敢看他眼睛:“那我们可以不吃菜吗?” 覃殊淮:“你爱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 路彦:“随便什么都行,除了蔬菜,特别是绿油油的那种。” 覃殊淮:“……好。” 半分钟后,覃殊淮迫不得已给路婉打电话。 路婉:“只是个挂名弟弟,他的事情你别问我,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路婉,你弟弟快被我饿死了?这你都不管吗?”覃殊淮说,“快十天没怎么吃饭了,人也瘦了一圈,这不是你想不想管的问题,韦欣要是知道了,覃家以后也不好过。” 路婉不知道正在干什么,信号断断续续的:“那你把人还给韦欣不就得了?” 覃殊淮沉默几秒:“主要是……他不走,我不也好意思开口赶人。” 路婉:“……” 电话两头诡异的沉默几秒。 “联系韦欣,让她派人来接。”路婉深吸一口气,“那兔崽子啥也吃,你随便点些外卖或者垃圾食品都能应付他,尤其是高脂高糖高热量的。” 热衷于辟谷的覃殊淮真诚地表达不解:“你想害死你弟弟为什么不在暗海动手?” “说真的,奶茶,烧烤,小龙虾,蛋糕,炸鸡……随便买,基本不会踩雷。”路婉用平平地语气说了一大串,有点不耐烦了,“奶茶要热的全糖不加珍珠,烧烤多辣,你自己看吧,我这边还有事儿,挂了。” 高端别墅区距离这些东西的售卖点还有点远,不在配送范围,就算在,一来一回也必定很浪费时间,搞不好奶茶就凉了,覃殊淮想了想,决定带一队人马亲自去买。 满脸威严的黑衣人鱼贯而出,跟随者风风火火的覃公子,简直就是黑.帮出门现场版。 路彦不太明白覃公子为什么要给属下穿这种衣服,他自己穿得像个古代人,手下却个个的正装加身,违和得很。 对了,他要去哪儿? 路彦百无聊赖地端坐在屋子里,是个好学生模样。 屋外阳光正好,他突然想去晒晒太阳。 “你家公子允许我出去吗?”路彦试探着问,“我想晒晒太阳,行吗?” 黑衣人弱弱道:“我们也想知道你为啥一直不出去。门一直开着,从来没锁过,但你除了吃饭就不离开房间,我们也不敢和公子说,公子知道了说不定会迁怒我们。” 路彦:“……” 自己是不是还得说声对不起? 另一边,覃殊淮皱眉从烧烤店出来,转而去了一家甜品店,他强忍着甜腻的奶油味选了几款甜点,又顺手端了一枚淡粉色的白兔慕斯。 “公子,家主来电。” 覃殊淮:“接。” “家主说,韦会长带人去您家里接人了……” “走,回家!” “姑姑,直接就这样走了会不会有点不礼貌?”路彦饿得头晕眼花,也可能是方才起身有点急了,“您和覃公子说了吗?他不知道去做什么了,现在不在家……” 韦欣见他瘦了一圈,正来气着呢,听了这话当场就气笑了:“有点出息,被人挟持还要留个道别信吗?看看,他们都把你饿成这样了!” 路彦扶额:“是我挑食。” 韦欣飞快地打着手语,同时不忘敲他一个脑瓜崩:“你不知道自己低血糖啊?” 路彦没说话,并在被韦欣扶着往出走的过程中搞了个小动作——他卫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装饰品,是一个黄绿相间的小恐龙,他趁机摘下来,塞给了方才和自己说话的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惊骇地看着他,路彦无声地用口型道:“告诉他——我姑姑带我走了。” “这段时间忙忘了,我以为戚夕找过你了,一直拖到现在才来接你……哦对了,戚夕没受伤,我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担心。”韦欣把路彦扶上车,稍稍使力握了一把他的胳膊,“这些年好不容易养回点儿肉来,更要对自己好一点,不然对不起以前遭过的那些罪。” “我知道,覃公子和我说过了。”路彦说,“他还说我姐姐找到了,是吗?姑姑。” 韦欣突然停顿了一下。 该怎么和他说路婉? 告诉他心心念念的姐姐已经入了内院,并且成为了别人的傀儡处处和自己作对,还是告诉他路婉虽然回来但却活不了多久了? 至于为什么活不了多久……允许一个人类坐上长老席,却没有把长老应有的待遇也一并给她,就像把一个凡人扶到神位,却不给她庇佑信徒的本事,甚至连腾云驾雾的技能都不授予她,那么这个“神”的出生就已经注定了陨落。 先哄到长老位,再说服她为他们办事,最后再给她扣一顶有罪的帽子,顺便下一道通缉令……这套路怎么看怎么眼熟,像极了当年的宋茹。 那日分别后,韦欣去找过路婉一回,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只要你愿意离开这浑水,我和路家一定会全力帮你。 如果她足够聪明,就应该想方设法地逃离内院,然后凭着路家护佑,那帮人应该也不会费心费力地再把她拉进泥潭。 但路婉不愿意,她连一点沟通的意愿都没有,当即下了逐客令,转身就走。 韦欣想不到办法说服她,一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冷情人,她若决意走歧途,谁又能劝得动她? “回来以后,你还没有见过你弟弟吧。”韦欣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没想到歪打正着叫停了女人。 路婉,这枝油画里走出来的玫瑰,终于回头望了一眼:“关我什么事?血缘这种东西就是个与生俱来的累赘,兄弟姐妹被迫绑定在一个生活区域内,哪怕再看不顺眼也要被按头和解,甚至将来一辈子都要和对方纠缠不休,如若没有特殊情况很难断绝关系,否则就会受到亲众的谴责。凭什么?大家都是彼此独立的个体,为什么老是一起提及?再说了,他是我弟弟我就要无条件地照顾他爱护他吗?” 韦欣喉咙有点难受,感觉前不久喝的药有点烧胃,她闭了嘴,改换手语。 “别比划,我看不懂。”路婉冷漠地打断她,“我受够了,他的出生就是一个离谱的错误,那位明明知道自己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还要执意产子,产下来她自己也不管养。我讨厌照顾小孩,可他们都让我去照顾一个三天两头生病的累赘,这个累赘还夺走了人们所有的关注……他病得还有理了?” 跟路婉聊一次天,比跟内院吵十次架都糟心,路婉剧烈波动的情感炙烤着韦欣,韦欣嗓子难受,对方又不懂手语,她也只能哑着声音和她说话: “落霉会通过妊娠影响到下一代,这个情况我们也没有想到,他母亲特殊,是染上落霉并成功治愈的典例……路婉,我跟你实话实说,路彦这个病会导致短寿,特医院预测他只能撑到25岁……不是道德绑架,也不是故意卖惨,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真的恨极了他吗?” 路婉冷笑一声:“放心,我会死在他前面。” 这叫什么话! 当时,韦欣的精神阈值被她气得一路飙升,差点突破阈限。 “姑姑,你怎么不说话了?”路彦探出脑袋,毛茸茸的头发有点长了,这让他看着像一只乱糟糟的雏鸟。 韦欣心事重重地摸了一把他的脑袋。 年轻人的25岁,很快就到了,自己要在这短短几年内找到救命的办法……可这生路哪有好找的? 韦欣心口憋闷,降下窗户透了透气。 风不是很大,阳光也正好,覃殊淮看着自己留下来的随从整整齐齐地列在门口时,就知道自己回来的晚了。 他刚刚走得急,手里还捧着那只白兔慕斯,路途颠簸,覃殊淮担心兔子化了或者沾到包装盒破坏美观,几乎是全程护在怀里带回来的,平生头一次体会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焦虑。 现在路彦这个麻烦精被接走了,这些都成了无用功。 覃殊淮踱了几步,心头莫名有点烦躁,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他拎起手里的兔子慕斯,想叫人扔了它,又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辛苦。 手下知道覃殊淮辟谷,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于是十分有眼色地上前道:“公子,需要拿去处理吗?” 覃殊淮心情不好,没搭理他,径直拎着兔子慕斯走了。 “公子,这是……” 一个黑衣人迎上来,径直对上了覃殊淮紧皱着的眉,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这位覃公子脾气古怪,同时又有着卓绝的血统,心情不好的时候周身的负量态能达到一个很吓人的程度,精神阈限不高的人很容易被他影响到,搞不好还会丢了小命。 覃殊淮:“什么?” 手下:“……这是他留给您的恐龙。” 三分钟后,那只白兔慕斯被郑重地摆上了餐桌,众人如临大敌地守着他,生怕这位被齁到然后摔盘子。 覃殊淮拿出对待毒药一样谨慎的态度,拿筷子戳了一块奶油。 大家屏气凝神地看着他……片刻后,覃殊淮松开眉头,又戳了一点淡奶油。 他带着一点愉悦的鼻音评价道:“还不错。” 第34章 路婉挂掉覃殊淮的电话,许久未进食的胃有点泛酸,似乎总得吃点什么才能压下这种莫名的空泛。 路婉托着下巴在别人家的客厅里发呆,她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这里富丽却很有生活气息,角落里还有孩童遗落的拼图玩具,可能是因为阿姨还没来得及打扫吧。 “路小姐,请您再稍等片刻,卢先生还没有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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