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擦着手,边跟门框上倚着的余棠非常微妙地对视了一眼。 余棠嘴边无声勾起笑,低头剥了手中的棒棒糖,喂给她后,还揉了把她的脑袋。 江鲤顿时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搜刮了几个来回,冲余棠不满道:“你今晚干嘛呢,怎么到处发糖……” “我还没吱声呢,哪儿轮得着你。”段汀栖半路截了她的话,把余棠一牵就走。 半夜冷得透心凉,几个人各自钻上车,余棠道了别,说了句:“路上小心点儿,开慢些。” “好。”卢为靠在椅背上,刚慢悠悠望了眼后视镜,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西陵看着路,偏头小瞧了她一眼:“怎么不接?” 卢为低眼:“之前的女朋友。” “唔。”林西陵又用余光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开始谈的?” “没两年,读研后才认识的。”卢为指肚一划,挂了电话,“但是我很小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比较喜欢女孩子,从十六岁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完成自我认同后,就开始跟我妈打底,说我以后不想结婚。” 林西陵听得很有兴趣,扶着方向盘转头问:“然后呢?” 卢为回视她:“然后同性婚姻就合法了啊——林老师你注意看路。” 林西陵立马转回头:“……那你还挺能的。” “因为我妈这辈子就结过两年的婚,感觉婚姻没有意思。”卢为说,“她说我爸是一个爱鼓瑟吹笙,玩弄乐器的人,在工作和生活上都没丝毫上进心。结婚前,我妈觉着他吹埙很好听,很浪漫,结婚后就觉着他游手好闲,是个拖油瓶。” 林西陵:“……” 婚姻如此现实。 她进而想起卢为平时填的家庭资料,恍然道:“难怪你是跟着你妈姓的——那现在还跟你爸有联系吗?” 卢为安静靠在椅背上:“没有,我妈跟她离婚后,就搬到了外省老家,这么多年只在别人联系的时候,收过他一次骨灰——哦,我爸是个化工厂工人,死在了十年前的一场火灾。” 林西陵反应了两秒,才忽然偏头看向她:“嗯?” 卢为冲她眨了下眼:“嗯。” 夜晚湿寒露重,匍一沾染到车上的暖气,很容易就使人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宋端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一天一夜都没有阖眼,在半路上就睡着了,孟羡舒一言不发地把车停好后,就静静坐在车里等她睡。 对面恰好是一个小区的体育场,彻夜都亮着足够打篮球的大灯。宋端醒来后恍惚了很久,哑声说:“我还以为天亮了。” 孟羡舒没有偏头:“困了就上去早点睡吧。” 宋端反应了两秒,偏头:“不是说我送你回……” “你拿什么送我,你的自行车?”孟羡舒往旁边瞟了一眼,“还是你想把我送到楼下,再把我的车开走?” 宋端在椅背上靠了两秒后,坦然笑点了点头:“离开你之后这些年,我是混得不好。” 孟羡舒立马收回视线:“谁嘲你了,下车。” “要上去……”坐一会儿吗,宋端嘴角动了动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拉开了车门。 孟羡舒忽然看着不远处的灯喊了声:“宋端。” “嗯?” 孟羡舒:“还记着我电话吗?” 宋端关车门的手忽然一顿。 “没有换。”孟羡舒说完,就踩着油门离开了。 一路上的灯都亮如白昼,光影下能看到弥漫的白气,冬天快过了,但寒冷还没结束。 车内没人说话,连最爱叭叭叭个不停的江鲤都难得安静,余棠也只是窝在副驾上,嘴里噙着一颗糖,偏头看着窗外的无边夜色,直到段汀栖把车稳稳停在了一个垃圾填埋场的旁边。 这里在几十年前还是一片地底下能沁出小股泉水的低坡,当时附近住了有十几户人家,离棣花城区也不远,每到春天时杏花会开满整条身后的山谷,不少人还会来踏青。 现在却臭气熏天,原来流出泉水的地方已经被黑色的淤泥堵满了。 从泉眼往后数第三棵杏树下,静静埋着一座简陋的坟,连墓碑都没有。 不是当年的叶巍有意不立碑,是他连余棠父亲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远处的吊车上打下刺眼的大灯,已经准备好的几个人上前喊了声:“小段总。” 段汀栖轻声应了声,和余棠一块儿拨开树枝和杂乱的枯草,走到了坟包跟前。 “检查过了没有?”段汀栖问。 “方圆五十米都细细排过了,应该没有埋别的东西。” 余棠无声站在夜色中,低头凝视了一会儿面前的坟头后,喉咙轻轻一动:“那就开始挖吧。” 江鲤下意识站直,无端紧张起来。 整个棣花的城区规划非常有趣,四周是照弧形往外扩展的,从高处往下俯视的时候,会发现它就像一朵刚刚开/苞的花。尤其是在今晚的璀璨灯光下,仿佛大地上长出了一朵花灯。 可是此刻,城市北区的一整片幽灵楼里,只有一台电脑在散发着幽微的绿光,它旁边的两个小音响内,正流出有些刺啦杂音的对话声—— “我知道……我就不跟你拐弯了,只想问几个问题。”这是余棠的声音。 宋端的声音很平静:“你说。” “第一件,我刚回国的时候,是陆钦河主动找到了我,但一直注意着我动向的是他还是你。” “是谁是一样的,因为我们这些年都一直在留意你,包括江鲤也是,我们不可能真的放任你一个人在国外不管。” “所以我第一次接程鹏飞那个任务不是巧合,也不是我主动的,反而是你和陆局安排给我去接触的?” “嗯,那些人在忌惮你,我也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所以你也一直在暗中查十年前的爆炸案。”余棠平静地问:“原因。” “因为那天晚上的爆炸之前,也就是你跟我和江鲤说了叶叔叔那些事之后,我回家在身上发现了一个窃听器。”宋端声音非常轻,“是我害了你,害了叶叔叔他们。” 过了很久,余棠轻声问:“……谁放的?” 大概是已经过了十年,宋端已经能非常平稳地控制住情绪:“两个可能,宋辙或者孟羡舒。” 只有跟她关系亲近到这种地步的人,才能悄无声息地在她身上放了那个东西,利用她算计了余棠。 这是宋端经过深思熟虑的判断,余棠没有多问。录音里安静刺啦了片刻后,她继续开口:“章老大爷是不是跟你通过气?” “是,他告诉你们的一些东西都是我这些年查出来的。” 那就是包括程鹏飞的事,拐子有人捞的事,红樽花事的事,都是宋端在帮她递线索。 “马迪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有意放走的?” “嗯,他是雀楼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接触苏永焱想干什么,想顺着查查看。” “雀楼跟走马帮是什么关系?” “穿一条裤子,雀楼喽啰走卒少,平时没多少人用,他们干各种勾当的时候,会是走马帮那些帮众跑路当走狗,雀楼安排一个人在暗处管他们,平分钱。” 余棠沉吟了几秒钟:“他们把大本营选在棣花肯定是有原因的——‘保护伞’是谁?” 这次宋端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无比低沉:“很多人。” 余棠忽然凝视她。 “当初通过程鹏飞牵扯出来的那些只是一部分,甚至只是他们推出来转移视线的弃子,走马帮这些年在棣花很猖狂,不管因为大小事情而入狱的人,都很快会被以各种由头放出来,他们非常有恃无恐。” 宋端声音很冷,一字一顿地说:“包括雀楼的毒品市场,这些年都一直有许多人缠在利润链上打掩护,破获的案子,基本全是南方的一些试图瓜分市场的外来毒枭。” 也就是说,棣花的毒品市场基本被雀楼——也就是于铮包圆了,而且在保护伞的作用下肆无忌惮,但凡有别的毒枭想要分这块儿蛋糕,才会被打掉,这样公安那边也不会有破案率的异常,一举两得。 余棠安静了很久,只问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你是不是在防着周炜?” 周炜,宋端前夫的名字。 宋端这次没有利落地答她,反而很郑重地低声问:“余棠……你有把握吗?” 在没有把握把背后那些人连根拔起的前提下,弄死一个周炜是没有意义的,这种人有比海还深的心机和手段,倘若他愿意,又倘若没有落网的那些人中有一个心生报复,都会很容易让一个人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更何况—— 宋端这么多年其实都是在隐忍不发,她一直都在跟周炜……或者跟宋辙互相牵制。 而牵制的对象不是她自己,是孟羡舒。 “宋端,总要开始的。”余棠静静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我已经查到了他们在云水川岚山的大片制毒基地,只要确定了具体在哪里,我会亲手把于铮擒出来,从他嘴里翘出名单。” 虚空中仿佛有个秒针在一阵一阵地走格,滴答——滴答—— 十秒后—— “定罪周炜的完整证据我明天给你——” 宋端回视余棠:“但你现在就可以逮人了。” 幽暗光线中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电脑前的男人很快找到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你立马收拾东西……从北门的灌木口出来,我派人去接你……还发生了什么,你他妈的马上就要去吃枪子儿了,逮你的人已经在半路上了!” 周炜脸色骤然一变,从床上跳了起来:“宋端?她怎么会……她怎么敢?!”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她凭什么让你一辈子高枕无忧?”对面的人毫不遮掩讽刺,“你该庆幸你之前威胁的是她的心头肉,而不是她自己,要不然你早就被弄死了。而且我说了让你早点走,你还能脱身,你他妈非要拖到现在。” 周炜边猛然拉开窗户,边厉声冲她咆哮:“早点跑了就是不打自招,谁他妈愿意接下来当一辈子逃犯?睡都睡不安宁!” “以前呢?你能睡安宁?” 周炜倏地一愣。 “你还是动作快点吧,你都不一定还有接下来的一辈子。”对面无比讽刺地说完,就利索挂了电话。 忽然一阵冷风吹了起来,路边的梧桐应声卷掉了两片枯叶。 宋端轻轻含着烟,仰头看向了面前的高层,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但窗口的橘灯却迟迟没有亮起来。 她皱皱眉,立马摸出手机打了过去,一声就接了。 宋端稍稍放松一些:“……到家了没?” 孟羡舒的声音却夹杂着楼道的空旷回音,还迟迟顿了下,才喊了句:“宋端……” 十秒后,楼道口的玻璃忽然一声脆响,宋端紧紧捏着手机出现在了孟羡舒面前,紧张地上下把她打量了一遍后,才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孟羡舒站原地,有些意外在她脸上看了半天:“……你这是什么功夫,十秒穿过半个城的轻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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