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 窗帘忽然被拉开,日出的第一缕光线骤然刺了进来,床上的人失心疯一样地骤然跳了起来,撑着柜子“啊”了一声。 “才十来天,这么害怕啊。” 余棠侧靠在窗户边,若有若无地偏头冲他笑了一下:“过去十年,李嘉欣母亲也是被你这样日复一日地刺激暗示到神经敏感的吧?” “你……”床上的人似乎声带有问题地卡了一下,才冷漠地说:“没有我们,她可能这辈子都意识不到自己的仇人是谁,更别提报仇。” 余棠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纠正他被洗脑灌输的错误信息,只是意味深长地眯了下眼睛:“哦,义勇军。” “……”床上的人脸色又沉了几分:“你想把我往里面送就尽管送,扣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唔,当然是为了保护你。”余棠皮笑肉不笑地说,“当初半夜去接陈展飞的人是你弟弟吧,可是有没有人告诉你,当时那辆车可不是被他开进了沟里才爆炸的,而是提前就安装好了炸弹。” 床上的人忽然意识到什么,一张脸血色骤然褪尽。 “那天晚上本来要去接车的人是你,只是李嘉欣忽然联系了你,要商量第二天到医院对我动手,所以你才临时找了他替你。”余棠偏头看着窗外,声音不急不缓,“你但凡有脑子,就自己想想,他是作为一个无关轻重的替死鬼代你被炸成了一把灰,还是有人本来就想卸磨杀驴,一举两得。” 床上的人淡淡放在身边的双手忽然细细抖了起来,爬在眼球上的血丝也像一张烂网,被慢慢渗出的泪水浸泡地破败腐烂。 哪一种……他都不能接受,哪一种,他都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你父母出身走马帮,当年化工厂爆炸前那天夜晚,受人指使,故意跟一帮喽啰做出绑了我的姿态,误导了叶巍,把他心急火燎地勾去了化工厂。”余棠声音里的和缓逐渐消失了,“他们罪有应得,你们兄弟俩儿这么多年,却怕是连他们到底受雇于谁都没颠弄清楚吧。” 床上的人声音嘶哑:“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 “你不用知道。”余棠客客气气地打断他,“长辈的陈年旧事,不要着急忙慌先往自己身上揽,自己先过好了再说。”她重新偏回头,嗓音含着若有似无的蛊惑,“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几件事情,我就也当一回‘义勇军’,帮你们报仇好不好?” 五分钟后—— 余棠直接撑着窗沿,轻轻一翻,从楼上跃了下来:“在鹿三角。” 江鲤懵批:“鹿三角是什么地方?” 段汀栖一挑眉:“上车,我知道。” 天彻底亮起来了。 季庭予起了个大早,来接孟羡舒的同时,给她带了两小罐鱼子酱,可是把门敲了半天,才忽然发现人竟然不在家。 她立即摸出手机,低头打了过去。 客厅的灯还没有打开,孟羡舒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会儿本来偷偷在阳台,手机忽然响起来后,立马走向了卧室。 沙发上悄无声息坐着的宋端却忽然开口:“不管你在哪儿接,我都能听到。” 孟羡舒的脚步在门口戛然而止,睨了她半天:“你以前怎么没说过?” 宋端面无表情地扭回头,抬手按住了两只耳朵:“行了吧。” “……”孟羡舒不知道怎么着就瞪了她一眼。 二十分钟后,听说了最近接连两次出事的季庭予立马开车赶了过来,敲开门就问:“发生这些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又是什么人跟踪威胁你,警方那边怎么审的?” 宋端靠在旁边:“为什么要跟你说,你是什么必须要被告诉的人吗?” 季庭予顿了一下,不直接跟她说,看着孟羡舒,伸手去握她的手:“跟我走,去我那里住,要是担心我那里不安全,去我家大宅,那里人多,也有专门轮值的警卫。” 宋端忽然冷下脸,一把把她撩开:“有轮值的警卫又有多安全?从小到大哪一回挡住过我。” 季庭予忽然针锋相对地回视她:“宋端,是你自己八年前非……” 头顶的灯倏地一亮,两个人戛然闭嘴—— 丝毫不知道是被晾在一边还是夹在中间的孟羡舒在两个人脸上都看了看,顿时吹进来的冷风更凉了。 “……”宋端腆着本来就能挂冰川的冷脸,低头站旁边:“反正我不放心,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的。”
孟羡舒看了眼她死皮赖脸的样子:“……” 季庭予也顿时想起了在孟羡舒门前楼梯口落烟灰的人,抬头说:“我就知道是你,但是你觉着自己这样有意思吗?” 宋端忽然压着她的衣领,把她按到了墙上,在孟羡舒的注视下抬手一撕,从季庭予的衣领内衬里骤然拽出了一枚窃听器,扔进她手里,冷冷凝视:“你又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吗,你凭什么招她。” 季庭予震惊地低头。 “鹿三角是一片烂尾幽灵楼,在新城北区的边缘地带。”段汀栖一转方向盘,把车利落地拐上了高速,“是当初一个外地的房地产公司开发的,但是从开工开始,建筑地就频繁的发生了一些灵异吊诡事件,当时吸引了不少媒体和大众的视线。” 这些玩意儿怎么听怎么像是走马帮那帮熟练工干的,余棠和江鲤都没出声,安静地听段老板科普。 “但是买地的钱已经花出去了,前期的各种资源也投了,所有的沉没成本都陷进去了,所以开发商再三咬牙,还是选择盖完了。” 段老板连回忆都不需要地利落说:“我听说是当时开发前,不知道是谁给这家公司递出的小道消息,说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是政府下一批重点开发的地区,结果楼盘盖完后,政府开发了另一片城南的平原,这里被撂在了半路,现在周围数里还是一片种都没人种的荒地,更别提买房了,鬼都不来。” 车尾轻轻甩出一个弧线,稳稳停在了一个视野开阔的低坡。 段汀栖风骚地不知道从哪个旮旯还摸出了一副望远镜,自己靠车身上张望了一会儿后,从后面搂住余棠,放在了她眼前:“看到没,宝贝儿,一片花花绿绿的反光墙,要多丑有多丑,毫无美感,就是盖市中心我也不会买的。” “……”余棠没接上小段总诡异的说话思路,索性就着她的手,自己扶了扶望远镜,“那些外墙大概率是有意贴的,不是为了花花绿绿,而是防狙击的,幽灵楼四周的方圆数里也空旷一片,背后还有片紧贴的低山可退——走马帮还挺会选地方的。” 旁边受到冷落的江鲤翻了翻眼,自己抬手搭了个凉棚,冲那边蹦蹦跳跳眺望了一阵儿,什么都没看到后,忽然灵机一动,摸出了自己五十倍变焦的手机! “这是什么鬼,这怎么把人挖出来?”江鲤手上繁忙地变着焦,结果屏幕上被反光墙恍得一片花花绿绿,“这帮孙子该不会在楼里存了枪支弹药吧?对了……”她偏头,“阿棠,你确定人在这些幽灵楼里等死?不是销声匿迹地跑了?” 余棠只是放下了望远镜,轻声说:“把地址发出去,让吴越那边和你的人都准备一下。” 一直连着线的董铭宵冲江鲤隔空翻了个白眼:“跑哪儿?这些年那些到处跑的人除非死了,哪个真正销声匿迹了,与其瞎跑,不如就躲在人手充足的老巢里赌一把,不行了还可以退后山跑路。” 江鲤没搭理他,喃喃对着屏幕念道:“尖方碑数字科技公司……啧,绝了,他们还给自己挂了个牌子——阿棠,这个劳什子的数字科技要是合法注册的,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吴越的人可就没法儿往里冲。” “不用吴越的人冲。” 一阵风沙吹过来,余棠细细眯了下眼睛,再睁开时,低头抹了抹睫毛才说:“让他带足车在外围等着逮人就行了,我这次要顺带铲了走马帮。”
第109章 宝贝 “……啊?”江鲤眺望着眺望着,放下手机转头问:“你拿什么铲?” 余棠还低头抹着睫毛上的灰:“一些老年活动爱好者,采取志愿报名。” “……”江鲤怀疑自己聋了。 但是没有人跟她解释,因为段汀栖拧了瓶矿泉水,浇手上后,捏了捏余棠的下巴,不由分手地端起她的脸:“擦的什么东西,都快卷翘起来了!松手,让我来,这是我的。” 神他妈这是她的睫毛! 江鲤简直快要用眼珠给她鼓个掌。 余棠糊着眼睛笑了一声,任由小段总搓弄好后,才胡乱眨了几下,冲江鲤说:“我虽然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但是走马帮不能留了。” 她不知道怎么的,顿了顿,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段汀栖嘴上一翘,拧起矿泉水瓶:“这种没转型成功的,早就该没了。” 江鲤一愣—— 走马帮跟南北七十二行不一样,它现在本质上就是一个黑社会组织,文兆清负责打通关卡,在背后撑腰,收取手下庞大帮众的孝敬费。而这些孝敬费全部来自于坑蒙拐骗,敲诈勒索,哪里能捞到钱去哪里,没有不能碰的底线,完全就像古代战争混乱期的时候,没有人负责发钱,士兵的所有收入都靠自己洗劫抢掠。 而南北七十二行,从她师父的那一辈开始,就在有意地大而化小,小而化了,逐渐不再传武功和讲究传承,现在仅剩下的这批人,都有正经的工作渠道,按月领工资,缴纳社保,其实已经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了。 有些旧时代遗留的产物不是说解散就能轻易解散,太轻易就会出乱子。 但总有一天,南北七十二行也会随风飘逝在时代里。 江鲤愣了一会儿后,靠在车身上,仰头看了看天,湛蓝如洗,不染纤尘,真好啊。 余棠没做声地在旁边儿看了看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就地坐在了一堆枯草上,逆着阳光仰头问:“小段总,人员就位还得一段时间,能劳烦你的人先送点早餐来吗?” 两个人中间刚好是正在往上升的红日,段汀栖低头弯腰,把太阳拢在怀里,在车身的遮掩下亲了她一下:“来了。” 她话音刚落,堪称全世界最合格助理老妈子的成誉果然腾着车灰出现在了坡线上——不仅带来了早餐,还带了一罐糖果。 余棠噙着糖仰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看云,看旁边养眼的小段总。 觉着找个完美的爱人也就是这样了。 一个小时后,吴越的人在踏入一望无际的荒地时停了下来,暂时留在了原地。另一帮人倒是顺着段汀栖开车过来的方向,借着矮坡的遮掩浩浩汤汤地狂奔了过来,脚下虎虎生风,仿佛自带杀气—— 其中一部分还斜跨着背带绳,自带水壶。 江鲤眼珠子都快瞪出去了,冲着余棠“嗯嗯呢呢”了半天,愣是没说出话,只是吧唧迷茫道:“章……章爷爷?” 余棠仰头看天:“不是我招来的,是过完年天暖了,他们自己也想活动活动手脚,七十岁以上的都骗到另一个地方去了——章老大爷是个例外,他自己多长了两个心眼儿,跟着祁连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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