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苏氏乃是名门大户,相传是齐废帝苏晋协的后人。在谢槐开国后,入朝为官,苏凌心的曾祖也曾经当过上燮的大司马。 “才不会,”苏凌心眉飞色舞地说,浑然不在意那个冰凉的东西,“而且,你杀过人吗?你就是个想复仇的小屁孩而已。” 谢玄濯将刀刃贴在苏凌心的皮肤上,身上的气势凌然变了,苏凌心却笑嘻嘻地转过脸来,看着谢玄濯的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里,薄雾散去,苏凌心觉得自己看见了悲伤、隐忍、愤怒和迷茫,浓浓的迷茫像是一锅浓汤上的水蒸气。 苏凌心惊讶地张大了嘴,像是也要用嘴接住雨水。 出乎她的意料,谢玄濯的神色柔软了下来,“我不会杀你,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不想滥杀无辜,只要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你的心太软啦,以后对任何人都要狠一点,否则你一定会死在最亲近的人手上的。” “我没什么亲近的人,不害怕。”谢玄濯没有立刻收刀,她依旧在权衡着利弊。 “真好真好,我没看错人,”苏凌心大力拍着谢玄濯的肩膀,“干脆我们结拜姐妹好了,以后同生共死,绝不抛弃彼此。” “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但不做兄弟姐妹,”谢玄濯缓缓收了刀,轻轻说,“我的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不吉利。” “想不到你还挺迷信,”苏凌心没有深想谢玄濯的话,她以为这只是他们皇家人士的高傲,后来她才明白,谢玄濯只是害怕失去。 害怕失去,所以拒绝拥有。可是这个傻子并不知道,即便只是普通朋友,一样会失去。 彼时的她们,还不明白时间是一条岔路口,某一条路上,她们会成为对方的敌人。 雨越下越大,天灰蒙蒙的,远方的积雪看上去泛着淡淡的蓝光。苏凌心跳起来,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慌乱,“糟糕糟糕,我的里衣湿了,好冷,还是搭个雨棚吧。” 说罢,她从衣服下摆里掏出一块长长的布匹,又刨开落雪把带着泥土的草一片一片地盖在布匹上,然后抓住布的一头,另一头递给了谢玄濯。 “我们一起当支架,躲进去就行了。” “这里的冬天比风淮冷很多啊。”谢玄濯感叹地说道,她发现苏凌心很是放心地背对着自己,不知是太没戒心,还是太相信她谢玄濯的良心。 “我从没去过风淮,以前还总幻想我爹爹有一天会接我回去,可是我从六岁等到十二岁,又从十二岁等到现在,他也没有来。这个老男人肯定是把我忘记了。” “嗯,隔得太远,就会忘记的。”谢玄濯觉得自己有些笨嘴拙舌,她尝试着安慰道:“其实,父皇母后的面目在我心里也模糊了很多。” “可你爹娘都很爱你吧。”这番话完全没有安慰到苏凌心,她更加垂头丧气起来,说道: “诶,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我不太明白什么是喜欢,我老爹早就不喜欢我了,所以把我遗忘在这好多年。他明明说过只爱我娘一个人,可是娘疯了以后,他又娶了好多好多人,他真的能爱那么多人吗?” “很难吧,”谢玄濯觉得自己果然不是善言辞的人,她看着眼前的雨棚,喃喃地说,“爱一个人需要很多时间,谁有那么多时间爱每一个人呢?” “更糟糕了,那就没有人会记得我了,不是说一个人被所有人忘记,就相当于死了么。”苏凌心突然有些难过,“不知道娘亲还记得我吗?”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娘亲疯得彻底一些,直接忘记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反正可能今生今生都不会有再见的时候。 谢玄濯侧脸看了身边的苏凌心,那双纯黑的、令人不愿直视的眼瞳里,出乎意料地闪着柔弱的光。 那是寂寞的光,谢玄濯知道,寂寞是天下最快的刀,杀人于无形。 “我应该会记得你的。”谢玄濯盯着头上枯草上滴下的雨水,认真地说。 “为什么?”苏凌心没想到这个心事沉重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年少的友谊总是来得又快又疾,也许是太孤单了,谢玄濯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上燮开国皇帝谢槐传,自己的祖宗本来也只是泥腿子,因为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每天放歌纵酒、打打杀杀,好不快活。 她一直记得里面记载着谢槐的一句话,他对那两个朋友说大家长这么大都不容易,难道不应该一起搞点轰轰烈烈的大事吗。 于是,他们建立了一个国家,谢槐的那两个朋友也成了上燮的双柱国。 或许复仇的烈焰点燃了自己的血液,谢玄濯又说,“因为我也想活得热烈。” “喝口酒吗?喝了酒,再害怕也会变得有勇气。”苏凌心笑了笑,似乎是同意了谢玄濯说的话。 “不了,喝酒,脑子容易犯晕,”谢玄濯摇摇头友善地笑,“你能替我保守装傻的秘密么,我是说在明净翡面前。” “在她面前,”苏凌心狐疑地打量着谢玄濯的神色,却发现年轻的质子殿下眉目清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什么,她对你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企图吗?” “不足为外人道,”谢玄濯尴尬一笑,想了半天明净翡的企图,硬是没找到答案,“坤泽的事情,咱们猜也猜不出来。只是,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 “以我的眼光来看,你们的关系绝对不简单。要说是主仆关系吧,哪有下人天天凶主子的。要说有别的隐情,”苏凌心摸着下巴,进入了沉思。 等明净翡回来的时候,只看见两个高瘦的人蜷得跟鼹鼠一样,躲在这所谓的雨棚下。 关键是,苏凌心一面笑得高深莫测,一面欢快地冲她招手,说给她留了个中间的位置,不用她当支架。 这人脸上的笑容,明净翡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来来来,我这有打火石,”苏凌心完全不在意明净翡的冷脸,她接过微微湿润的枯草,摩擦了很多次后才勉强有了小小的火星。 为了避免火苗被雨水浇灭,苏凌心将雨棚围成了三角,再小心地吹着火星,让枯草尽快干燥起来。 她随意瞥了眼谢玄濯,却发现这人的眼里又弥漫着大雾,眼神茫茫,像是困了一样。 没过多久,一块凸起的草堆下面升起一缕炊烟,干巴巴的腊肉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阵阵肉香。 她们三个人蹲在地上,眼神幽幽地看着烤得流油的腊肉。 “吃肉肉,赶快吃肉肉啊。”谢玄濯拍拍手,一副很是兴奋的样子。 “你的刀顶到我了。”明净翡没好气地拍在谢玄濯肩上,故意推了她一把,见谢玄濯圆滚滚地倒地,唇瓣勾起了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明姑娘,原来你对着质子殿下就会有表情啊,我还以为你天生冷脸呢。“苏凌心看见明净翡的表情,啧啧称奇。 她一直以为明净翡性格冷清,不喜与人交际,没想到会跟质子殿下这么亲密。不过苏凌心想到她们本来就认识,亲密点也无妨。 “哼,我是怕她的刀滑出来,一不留神把我俩穿成一串了怎么办。” “啊,其实你......你不用解释的,”苏凌心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她皱着眉认真说,“你急了呀,感觉有点......说不好,就是怪怪的。” “没这回事,我急了吗?”一时间,明净翡有些自乱阵脚,她深深吸了口气,手指点在谢玄濯额头上,“你说,我急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解答一下评论区的问题,前世谢没杀明,大概再过几段剧情就会分化。
第36章 香囊哪来的 “嗯嗯,急急,你急急。”谢玄濯难得看见明净翡慌乱的模样,当然不会放过她。 “如果没事的话,你为什么要避嫌呢?” “你们!我避开是为了,怕被小乌龟的傻气传染。”明净翡冷冷地瞥了一眼苏凌心,嘴里叼着用来切肉的小刀,两只手梳着自己的头发。 “第一块肉给你。”苏凌心连忙切下一块烤得刚好的肉,递给明净翡,见少女用刀叉上咬了一口后,便问道: “味道怎么样?” 咀嚼了两下后,明净翡发现肉的味道竟然非常不错,焦焦的脆皮包裹着鲜香的肉干,烟熏的香味恰到好处。 “很不错,火候正好。” “质子殿下,你也吃,”苏凌心割了好大一块肉递给谢玄濯,“多吃点才能长高。” “凌心,你烤的肉这么好吃,我要是能用幻术的话,就引来烈火解冻冰海,再结发为舟,出海把水里的鱼都捞上来,开个烤鱼铺,我们就成了天下最富有的人。” “哇,明姑娘你的头发化成的小舟一定值钱。”苏凌心纯黑眼睛冒着羡慕的小星星,“不过只有云国那边才有海吧,等质子殿下以后飞黄腾达了,买一艘大船咱们一起出海捕鱼。” 谢玄濯瞥见,苏凌心笑得很是开怀,明净翡似乎是没见过这么捧场的人,她的脸被火光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似乎很是享受地又咬了一口肉。 不过,苏凌心倒没有吹牛,她烤肉的技巧的确不错,这是谢玄濯第一次吃肉的时候,牙齿差点咬到舌头。 “对了,明姑娘,你们坤泽不是天生就会幻术吗?你为什么不能用啊。”苏凌心瞳仁倒影着昏黄的夕阳,为她增添了几分暖色。 “嗯,我的幻术很低微,用跟没用,基本没区别。” 听到这话时,谢玄濯没能控制自己,瞟了眼明净翡,觉得少女可真是瞎话张口就来。 “啊,那高级的幻术都有什么啊?”苏凌心饶有兴趣地问道。 “现在的幻术都是那些老头子写的,老头子能追求些什么?不就是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所以,基本的幻术越来越没落了。” “我以前还以为都是厉害的神力,不是说坤泽中的顶级幻术师是比乾元更珍贵的东西吗?看来有点言过其实了吧。” “以前的典籍里还是记载着很多厉害的幻术,调动自然之力,风雷雨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明净翡思索着自己的目的,倒是耐心地回答起苏凌心的话来,“只是需要借助很多外力。” “有那么神吗?” “嗯,上古时代每一位坤泽满了十六岁后,就要去族里的圣坛祭拜天神,便可以点通神脉,拥有神力。后来不知为何,这种祭祀仪式失传了。”
“不过明姑娘,你不想长生吗?” 明净翡愣了半天,想到了死后的感觉,没有痛苦,没有欢乐,甚至没有记忆,不知道长生的尽头是不是活到忘记一切的境界。 “可是长生,有什么好处?” “可以永远美貌,永远不老,”苏凌心挠挠头,想不出来了。 “能永远不被人忘记吗?” “不能吧,因为记得你的人都已经死了。” “可是我想永远不被人忘记。”明净翡似笑非笑地瞟过谢玄濯眼角的痣,她晃悠着修长的双腿,回头凝望着远方,素色的衣袍在这雨幕中显出她几分出尘清矍之气。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