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去,家中就剩黛玉姐弟了。 正月初一并不能睡懒觉,也不许睡午觉,崇玉担忧黛玉昨夜一宿没睡,白日里犯困,便陪着黛玉玩闹。 他拿了个长方形木盒状的东西到黛玉房里,很是得意地向着黛玉扬了扬:“姐姐快猜猜这是什么?” 黛玉扫了眼,心内粗略估算一下,笑道:“我可猜不着。你又寻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来?” 崇玉大笑,在黛玉对面坐下,正要将木盒打开。 又听得黛玉道:“非要我猜,我便猜棋子罢!” 崇玉呆了,开盒子的手僵住。 黛玉含笑把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又将木盒子抽了过去,嘲着崇玉道:“这就呆啦?你忘了你前两日看我和菱姐姐赶围棋玩,说过改日给我看看另一些有趣的棋的事?” 她一面说着,一面开了木盒。 只是这回呆的人变成了她。 里面应当是棋,不过并非常见的围棋或象棋。 黛玉将自己或玩过见过,或从书中听说过的棋都想了一通,竟仍不知这是什么。 里面的棋子数量不多,合共十六颗,并一粒骰子。另有一绢布,大概充作棋盘。黛玉将其展开看了,只见在绢布本色上,又另有四种颜色,分成一个个小格子。 格子分布却不如一般棋盘格子那样,方方正正排列,而是四个角各有一带有四个小格子的方格,而这四个小格子又连着一个有十二边的图案。十二边中最长的四条边中间又有线延伸出,四线在中央交汇,却是一个也分成四色的圆形图案。 崇玉见她也发呆,才又笑了起来:“我的好姐姐,你认不得了吧?” 黛玉作势要拧他,他笑着躲过,才替黛玉一一解释起了这棋子的玩法。 黛玉只听他说是他平日里闲着,又看多种候鸟每年迁徙飞行,这才想出的一种名为飞行棋的棋子。 黛玉细细听他说规则,略一寻思,竟觉这规则已是相当完善。 飞行棋最多可供四人玩,黛玉索性招呼着紫鹃、香菱过来一起玩耍了。 雪雁在旁看得眼馋,紫鹃本要坐下的,后又起了身,倒把雪雁推上去了:“既是大爷想出来的新鲜玩法,我才听了一遍规则,也不大懂的,倒不如让这丫头替了我!” 雪雁喜不自胜地谢了紫鹃。 四人各自就坐。 第一局,大家都让崇玉先扔骰子,崇玉也不客气,抓起来摇了摇,就往绢布上扔去。 谁知他竟扔出了个1点出来,乐得黛玉在脸上画圈圈羞他。 崇玉哼笑指指骰子:“我且看你能扔出多少点来?” 黛玉拿起骰子,合在手心中晃动一下,双手一放,任它落入绢布。 是个5点,点数不小,但是还够不着棋子起飞的6点。 接下来便是香菱,也就扔出了个3点。 雪雁笑嘻嘻地取了骰子,一面摇,一面与众人说笑道:“姑娘和大爷,还有香菱姐姐都没扔出来6点,依我看我大概也扔不出啦,还是要等下一轮。” 她说着,骰子已落下,在棋盘上滚动了几圈,已越滚越慢了。眼见要停在“4”了,竟又滚了一下,最后朝上的正是“6”点。 雪雁呆了呆,马上欢喜起来,回头向紫鹃笑着邀功:“紫鹃姐姐你看,你把这位置让我,可是给了我好手气呢!” 黛玉便笑:“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紫鹃,你看怎么办?” 紫鹃就笑着轻推了一下雪雁:“你这小东西子真会凑趣,那么多话说,还不再扔一次?” 雪雁信手又扔一次,这回只得2点了,可到底是四人中第一个将棋子起飞的。 玩这种棋子并无多少需计算的东西,无非看手气扔骰子罢了,于是一边玩一边说笑,大为有趣。 黛玉熬了一宿,本有些困倦,笑闹一会,又陆陆续续喝了几盏热茶,已不觉困了。 如海从宫中回来,闻知两儿女玩得正开心,也不去闹他俩,任他们耍去。 他自去书房坐了,默默想着今日朝贺之事。 元旦朝贺,太上皇在世,且身体康健,定要出席的。皇帝更要出席。 勋贵公爵人家,多与太上皇关系更为密切,新皇登基以来,却也对这些勋贵多有嘉赏,明面上自然一片和谐。 且有东宫太子,生母为现北静郡王的姑姑,更让帝国绵延多代的勋爵不觉危机暗临,大多活在帝皇恩泽可绵延不绝,他们仍可仗着权势凌驾诸多之上的美梦之中。 林如海此次朝贺,已表明他年后定能入朝再掌实权,因此自宫中出来时,也遇到了好些同僚,又或是昔年所识的勋贵之后,接了许多口头邀请,怕再过不久,正式的请帖也要发来府中了。 趋炎附势,本就如此。 林家人数再少,有崇玉才名渐在年轻一辈中传播,又有林如海现仍得恩宠,谁会觉得林家败落? 诸多思绪掠过,最后让林如海挂心的还是明日携黛玉姐弟到贾府一事。 正月初二本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今贾敏去世了,贾老太君却在年前就已特别嘱他,定要在这日带两孩子回来。 贾家宝玉,已有些像刺,不轻不重地扎在林如海心中。
第34章 正月初一的晚上也是热闹的,时不时有些爆竹声响起,嘈杂得令人不得安眠。 当然,对于那些一心嬉戏玩乐的人来说,爆竹声正为他们助兴。 睡不着可不正好?再来抹抹骨牌、打打公番,斗叶掷骰,岂不痛快? 黛玉昨夜守岁不曾睡,初一又有不得午睡的习俗,因此早早犯了困,只是回到房间里躺着,不时被爆竹声惊到,故并不得睡,仅歇着养神儿罢了。 房间里甚至仍点着灯,暗暗的暖光笼在房内。 香菱也不急着回去休息,就在黛玉床边守着,唯恐黛玉要睡着了,却被爆竹声吓醒心慌,又没第一时间见到人在。 她还想着若黛玉睡得沉了,也该有人早早将房间里亮着的灯灭掉,免得影响黛玉安眠。 虽有紫鹃等人也劝过她先回去睡觉,侍候姑娘的事自有下人们来做,香菱却不肯,倒让着她们早去歇息了。 爆竹声又响了一轮,黛玉好几次要睡着了,却被爆竹声闹醒,睡意褪去许多,索性与香菱说话儿。 香菱因见黛玉床前还摆着一本《王摩诘全集》,便问:“姑娘喜欢他的诗吗?我瞧着姑娘这两日闲了就在看它。” 黛玉笑道:“我前些时日正想着,该把他的五言律,还有老杜的七言律、李青莲的七言绝句再看上一遍,谁曾想忽然就回了家,又有许多事忙,倒把看书的事荒废些了,至今还只在看他的诗,不知何时才能看其他两人的了。” 香菱则道:“我倒爱陆放翁的‘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说得真有趣!我那日可巧得了空,去找宝姑娘玩,正好她在看诗,我就让她也教我念上几首,当时听见这句,我就爱上了。”
黛玉却摇头:“到底是你读过的诗少,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 香菱忙笑着央她:“好姑娘!你若不嫌的,得空时带我多念几首诗?当日我被买到薛家,能得宝姑娘教我识字,已是我的大幸,倘若今日你还愿教我念诗,那我更是得了造化呢!” 黛玉不由一怔。 香菱还以为是她不愿,正要说些别的,黛玉已回了神,连忙问:“是宝姐姐教你识字的?” 须知丫头们大多并无什么识字的机会,跟在姑娘们身边一起念过书的,还能识得几个字,一般的,又哪有这机会?如宝钗身边的莺儿,那就认不得字的。 黛玉方才见香菱问,也没多想,如今才忽然醒悟内里玄机。 香菱被拐走时年纪尚小,纵然儿时跟着爹爹认了几个字,中途那么多年,总该忘记得差不多了。那些拐子只将香菱当普通小丫头卖,哪里会让她认字读书的? “可不就是宝姑娘?”香菱欲叹,又念及而今正是初一,不该如此,只当笑。m..coma 她素日温柔,不曾与别人提及往昔被拐走肆意打骂的情景,可她怎可能忘得了? 不过人静时偶一想起,感伤一回罢了。今知了自己父母是谁,昔年家住何方,一来已无了牵挂,二来却更为命运伤怀。 然而被买到薛家后,她自认日子已好了许多。 “姑娘有所不知,当初薛大爷买了我回来,薛奶奶实则是宝姑娘劝过了,才决定先将我留在身边的。若不是宝姑娘,我怕不等上京,就已是薛大爷的人了。” 再念及当初离开金陵时,薛蟠打发其他屋里人的无情,香菱深觉若没有宝钗,她怕也逃不过这等下场。 可怜她一个女子,纵然得了薛家一些安置费用,又如何抵得住旁人恶意? “是宝姐姐?”黛玉又怔了。 “当日宝姑娘说,直接把我给了薛大爷,只怕他不知收敛,日后依旧肆意生事,倒不如先不让他如愿,他才能有些记挂,将来也好晓得并非在外逞强,回了家也能称心如意。为此,薛奶奶才把我带在身边,也让我得空能去找宝姑娘玩。” 至于薛姨妈与香菱相处后日渐喜欢她,这又是后来的事了。 黛玉已觉自己或许对宝钗有些误解,犹自嘴硬道:“那也不过是她为了她哥哥好罢了。” “便是如此,宝姑娘对我也好。就连这次,我能到姑娘家,未尝没有宝姑娘劝过薛奶奶的原因。”香菱认真得很。 “宝姑娘她很多时候也很为难的。姑娘不曾见过,我却有两次无意撞见宝姑娘为了家里的事伤心垂泪,偏还不敢给人瞧见,连莺儿都不大敢让看到的,我也极无意地才碰到了,也不敢惊动她,只好悄悄走开。” 黛玉与宝钗间的不和,更多只是两女孩子私下间涌动的暗流,明面上自然大家都是一团和气的姐妹。 偏香菱也是聪明伶俐之人,虽知得不详细,但总归能略猜着几分,因此到了林家后,早已存了一段心事,欲让黛玉放下心结,与宝钗交好。 黛玉默默想着那日到梨香院去,宝钗说过的话。 那句“莫非你们姐弟也是要欺负我和哥哥只剩母亲,已没了父亲不成”令她心头一揪。 “也”! 可曾有多少人,因宝钗父亲离世,而肆意欺负薛家? 黛玉素日敏感,便是旁人说话时语气略有变化,用的字眼稍有不同,都能立时感受出来。当日她只顾自己尴尬,不曾深思宝钗之话。而今却觉心口闷闷的。 她在荣国府里住了些时日,下人们知她是贾母疼着的姑娘,又晓得她有父亲当着盐课老爷,才偶尔有些欺她的行径,也不敢过分。尤其在她当众给过了周瑞家的没脸后,才更没人敢小瞧她去。 然而在贾家收到林如海要上京的信,得知林如海不再任巡盐御史了,日后也不知官途如何,有些下人就已悄悄改了态度。 因此,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之事,黛玉并非不曾有所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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