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看着黛玉似乎很在意宝玉,但如今看黛玉和宝钗早早交好,这段时日宝玉出门在外也无多少牵挂,甚至偶尔提起宝玉,还有几分当姐姐的拿淘气弟弟没办法的口吻,崇玉才真正敢说,黛玉和宝玉可能萌生的爱情,终究已经被扼杀了。 两人就这样当兄妹,甚至以宝玉在姐妹间的友好,要说当个闺蜜,那也没什么。 但婚姻?爱情?已经不可能了! “宝玉哥哥回来后,能有所长进,真科举入仕也好,不能长进,最后只能靠舅舅之荫,当个恩监也罢,他和姐姐,不合适!” 实在是崇玉说得过于斩钉截铁,如海都不由为崇玉最后气势一惊。 他眉头紧拧,不住思索崇玉所说。 初时,他确实还考虑过,质问一番崇玉,是否在外读了什么艳书歪传,移了性情,才有这等念头。 但后来,他已不由得想起贾敏出嫁前那些姐妹还在世时,与贾敏互通书信诉苦一事。贾敏固然亡故得早,但贾敏那些姐妹,却比贾敏更早逝世。 当初贾敏的姐妹何尝不是家中千辛万苦,才挑出自以为最适当的婚配人家? 但后来,贾敏却和他说,贾敏的那些姐妹婚后过得并不快乐。 不仅仅因为贾敏的姐妹们嫁去了规矩重的大户人家,还要伺候婆婆小姑等,还有丈夫和自己并无多少话可说,自己当着个夫人,却只能看着丈夫与爱妾笑语频频,对自己只有相敬如宾的冷淡。 林如海也知道贾政和王夫人间,虽然也是夫妻间并无矛盾,但在贾政心中,也只有事关家族,须得正妻出面的事,才会去和王夫人说。真正是能和贾政说笑的人,其实只是赵姨娘、周姨娘。 林如海自认,若真要他去替黛玉寻婚事,他确实只能保证黛玉将来嫁过去用度不缺。 可会不会像贾敏那些姐妹一样,却终日不曾快乐,哪怕生育了子女,也因子女终究只是自己的小辈,无从说起心事而郁郁寡欢? 林如海却一点都不敢保证。 崇玉看着林如海脸色变幻,心头大石渐渐落地。 好歹林如海没有直接训斥他,而是有思考他的话! 哪怕他现在还不足以让林如海过多改变心意,但只要能争取时间,不至于让林如海急着定婚事,那他就能慢慢扭转林如海观念。 这注定要靠水磨工夫。
第84章 “……你啊!”林如海看着崇玉,竟不知当说什么。 贾政面临的问题是,儿子总不肯按照自己安排的路去走。他面对的问题,何曾有太大差别?说到底,还是儿子太有主张。 但林如海骄傲得很。 他知道,崇玉的自有一番主张,都建立在崇玉有资格、有能力去完成的基础上。崇玉不是那等做了什么,却又在需要承担责任之时不敢去承担的人。 所以,他在面对崇玉惊人之语之时,也更愿意去按崇玉说的进行一番考虑,而不是直接断定崇玉这样想就是错误。 “爹爹,你特意请我过来,总不会只是为了这事吧?”崇玉嬉笑一声,“说起来,宝玉哥哥现在回到了家,也不知道会因为自己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又有什么感想呢!” “他再怎么,也不可能去改变什么。”林如海淡淡道,“我要让你来,也只是要提醒你,他回来后,便是得了空的,你也莫让他有什么机会和你姐姐亲近。” 贾家家学这段时间也发生了些意外。原本在学里任教的老先生贾代儒之孙贾瑞生了怪病。这怪病是他病情一天天加重形成的,还一度有一个神神秘秘的道人,带着一面名为“风月鉴”的镜子来,说是让贾瑞只照这镜子的背面,不照正面,三日后就能好转。 然而最后贾瑞还是死了,贾代儒要毁风月鉴,却听得镜子里有哭声说贾瑞是正照了,那神秘的跛足道人竟还真如此巧赶来救走风月鉴。 贾瑞这一死,贾代儒忙于料理丧事,又因孙儿离世大为哀痛,这段时日便无暇顾及贾家家学。虽学里也曾另请先生,但再请来的人,还和贾家无亲无故的,更不敢管学里那些家家子弟。为此,贾瑞这个时常借着替学里办事的名义收受钱财的人去了,贾家家学反而较先前还要乱了。 如海只恐宝玉回到家中,又因贾家上下都要忙着修建省亲别院,少有人能管束着宝玉,宝玉闲来就要来他家找黛玉并迎春姐妹玩闹。 若是先前他与贾政多少还有约定在,他还要将宝玉当做女婿备选,宝玉要和黛玉多亲近,他也可以视而不见。如今贾政都已先放弃这门婚事了,他还哪里乐意自己日渐长大的女儿,与一外男过于亲近? “爹爹放心。”崇玉信心十足,“姐姐既然回了自己家,宝玉哥哥若还是想着像以前在荣国府中般和姐姐亲近,那是绝不可能的。再说了,宝玉哥哥现在回来,京中怕也多得是要和他亲近的人呢!到时候,他还能记得姐姐多少,还尚不得知呢。” 这却是实话。 原着中的宝玉和黛玉,说到底也是经历过多次彼此试探,才逐渐在彼此心中奠定了深情厚谊。如今既然相处时间都少了,甚至就没在荣国府时,两人的关系都没有过于亲近,黛玉身边又另有其他人足以去安慰黛玉之心,两人在彼此心中的重要性自然有所下降。 而且,崇玉确实听闻京中有许多人都在等着宝玉回来。 贾赦和贾珍都是比较容易讨好的人。这两人都有极其明确的爱好。贾政却是相对油盐不进,但宝玉这个贾家宠儿,又听说是元春进宫前亲自带着长大的贾家男儿,当然会成为京城中不少人巴结讨好的对象。 那些要和宝玉攀关系的人,可不都在等着宝玉回来?以宝玉性情,想必也是不可能对这些人视若无睹的。 且说如今,荣国府中。 宝玉已经和宝琴、薛蝌都见过面了。 他出门一段时日,母亲竟然认了个干女儿。宝玉惊讶之余,只看着宝琴模样,就只能再去惊叹这天地究竟有多少天地灵秀,竟然能孕育出如此多精彩人物,还哪里顾得在意其他? 甚至就连薛蝌,也令宝玉大有好感。薛蝌原本就是个通晓些文墨,素日里也是温和待人的,又去过许多地方,自有自己见闻,又怎能不令宝玉心折? 但见过了薛蝌兄妹,宝玉到底更惦记着姐妹们,只恨如今姐妹们都在林家,不可立刻相见罢了。 他倒乐意现在就去林家,但贾母和王夫人也不舍得,推说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不好到林家叨扰,要他明日再去。 林府中,宝玉回来的消息也传开了。 纵然如海不愿宝玉和黛玉多加接触,但这等事注定瞒不住的,倒不如早早说了,也好让姑娘们有个准备。 湘云欢喜不已,竟如今都是秋季了,天气渐凉,也要忙着去替宝玉做一个扇袋子。这东西虽说四季都可用,只是富家公子们随身带着的玩物,但到底是夏天用得最多。 探春此前闲着,也曾替宝玉做过荷包一类玩意,如今就要忙着找出来。 见得探春和湘云如此,本只准备等宝玉上门的惜春,忙要去找迎春商量了。若真姐妹们都有东西要送予宝玉,独她拿不出什么,她多少要觉得自己失了面子。 惜春来时,正逢黛玉和宝钗都在迎春房里坐着。 一见到她,黛玉先笑道∶“我才和二姐姐说,你多半也不曾想着要在宝玉回来时送上什么,定然要来找二姐姐商量的,可巧你就来了。” 惜春脸上一红,挨着迎春坐下才道∶“林姐姐,那你和宝姐姐呢?你俩就是已经备好了东西的?” “我倒不像她俩焦急呢。”黛玉摇头笑道,“宝玉才回来,什么时候有空找咱们姐妹都未可知的,何必今夜就要忙着准备东西?” 迎春笑道∶“林妹妹是来找宝姐姐的,可巧宝姐姐要来找我,这才一起来了。” 惜春仍不解。 宝钗已经笑道∶“可不如此?宝玉素来无事都能有诸多要忙的,今才从远处回来,当真不知道有多少事要急着做,待他真不忙了,又不知多少天过去了。我今夜过来,也正担心着二妹妹不知道瞧着云儿和三丫头都在那忙,会不会想着也要买什么东西给宝玉罢了。” 宝钗心内真正担忧的,却是跟着迎春过来的奶娘,会不会趁机劝迎春买东西。 如迎春这般姑娘,手上自当有些月钱的,攒下来本该能有一些。若真被奶娘这样一说,然后就要花钱,钱最后却不知道能买来价值几何的东西。 若只如此也就罢了,迎春姐妹的月钱都是由她们奶娘管着的,这原是贾家规矩,虽三春姐妹到了林家住,但她们房里的事却也由不到林家来管。 若迎春奶娘只拿替迎春管着的月钱买东西,便是买得不值,但她往常也将迎春月钱花了,也无甚差别了。倘那奶娘还再要向迎春要钱,迎春若给不出来,却少不得要拿迎春的值钱东西出去花销。 宝钗一心想着能避免的,也替迎春避了去。纵然她不可能一直帮助迎春,好歹在力所能及之处做些什么。这才是她来找迎春的真正心思。
第85章 迎春和惜春皆不明白宝钗此番心意,只是听得宝钗和黛玉都说不必忙于给宝玉准备礼物,各自轻松几分,再顽笑一会,也就罢了。 惜春因宝玉远行归来,有感而发,不由提起了水月庵里的小姑子智能儿。此前智能儿常随着师父净虚来荣国府,净虚要和太太们商量事情,并不便带着智能。智能年纪也不大,并不是多本分地待着,只等师父办完事回来的,倒常与惜春玩耍。而今惜春在林家住了这些时日,却是竟难得再有机会见到智能儿了。 惜春如此随口一提,也没多往心上去。 又见夜色更深,宝钗便要劝着黛玉回去歇息,四人各自散了。黛玉此前来找宝钗,也只为探一探宝钗对宝玉回来一事有何主张,见得宝钗无甚在意,她也不知为何,心里一阵轻松,这夜竟是睡得分外安稳。 果然如宝钗所说,宝玉当真忙了好几日,这才得空要来林家。 且不说如薛蟠这等素来都有些呆性的人,见宝玉回来了,就已急不可待地要约宝玉出来玩耍,还要再将冯紫英等几个先前就一块儿玩得较多的世家公子都请上,便是秦钟那等小门户子弟,若是和宝玉先前就有来往,有甚为要好的,皆要忙着去请宝玉了。 宝玉纵然惦记着姐妹们,偏要去林家,既不好夜里再去,又不好推了其他世家公子的邀请,更不好夜里还要出门赴宴,最后唯有过了几日,宴席渐少,这才忙忙地要来林家。 可巧这日初二,他方想着要去林家,便有一人,名为贾芸的,特意给他送了两盆白海棠来。 宝玉还是瞧了贾芸随花送来的字帖半日,方悟得此人是谁。原来这贾芸乃是贾家后廊上住着的五嫂子的儿子。宝玉素日里与贾芸并无多少来往,只记得还有这么个人罢了,甚至还要身边的人提点一二,这才想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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