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一勾,一条黑蛇模样的龙从冰上爬过,四爪在冰上划出了数道狰狞的痕迹。 长应明明长了角,四只爪也完好长着,可仍是不大飞得起,可怜巴巴的在冰上爬着。 周遭的白雪皑皑,她身上黑鳞遍布,同这冰天雪地格格不入。 渚幽掌心往上一翻,等着长应缠过来。 冰上的黑龙腾身而起,那双金目冷漠无情,气势有如直奔九天。 然而它未上天,而是软绵绵地落在了渚幽的手腕上,尾首一缠,将这腕子给环紧了。 桥的那一侧有别宗的弟子陆续出来,皆是宗内无人进得神化山的。 有一人见她独自站着,便问道:“不知道友怎未和贵宗弟子一起走?” 渚幽寻思着自己是该挤出一滴眼泪做戏,还是漠不搭理为好。 她将缠了龙的手腕往身后一藏,细长的眉略微一皱,扮出了一副着实可怜的样子。 “我师弟还未出来,得回去寻他。” 那人微微颔首,也未多问,跟着人群走远了。 渚幽过了冰桥,亮出请帖后带着长应又进了华承宗。 此番前来,她并非想再闯一次神化山,那山中想必已有仙在把守,再说山里也没有值得她再闯一番的东西了。 缠在她手腕上的长应动了动,坚硬的鳞片自她手腕上缓缓磨动着,传出心音道:“为何又来此地?” “来取一样东西。”渚幽绕过了数名弟子,揽风而起,身姿轻盈无比,如这漫天纷飞的雪一般。 她双眸微眯,语气又自然得很,像是要取的是自己的东西一般。 可长应心里清楚,这魔哪有在凡间遗落什么东西,要取的想必是他人之物。 渚幽扶风而行,直朝主峰而去,风雪皆绕她而过,她鞋尖一点,轻飘飘地站在了主峰的塔尖。 塔内顶层中唯有一元神,看修为和气息,应当是周熹照。 她安抚似的将长应摸了两下,身猛地往下一沉,竟直接穿过了塔上的青瓦,落在了塔内。 塔顶那夜明珠正亮着光,身着白衣的周熹照依旧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听见声音后也未曾转头,而是挥出灵力朝身后击去。 渚幽藏匿了身形,伸手想去取案上那一面观天镜。她未避开,而是微一抬手,那厉风般的灵力顿时消散在她的指尖,像是被化开了。 人与仙魔的差距,大抵便是如此。 周熹照似乎没料到自己的灵力竟扑了个空,他肩颈紧绷着,厉声道:“谁!” 渚幽五指一展,一张乌黑的方巾登时遮在了观天镜上,她将那被方巾遮了个完全的观天镜捂进了怀里,蓦地移步至周熹照身前。 她想不明白,这人究竟为何一直不肯回头,是模样长得太丑见不得人,还是因为什么? 周熹照只觉面前似有风一晃而过,却连个影也见不着,他屏息凝神,寒声说:“阁下莫要装神弄鬼。” 渚幽缓缓弯下腰,直视着周熹照那双近乎全黑的眼。 这华承宗的宗主竟有一双魔瞳,也不知是何时入的魔,莫非是百余年前入神化山救他那弟子的时候?
第46章 难怪, 这塔里封实了窗户的那些木板上,刻着的全是压制魔气的符文,也怪不得这华承宗的宗主步入大乘许久也未能得道。 他不曾直视观天镜,甚至还将这般重要的器物放在身后, 而不敢正眼视之, 原来, 是因他早早就入了魔。 入魔并非一件稀罕事,心生魔障,执念未舍,狭劣不去,便能入魔,这于凡人乃至于众多妖物来说,都比成仙更为容易。 只是周熹照为何会在百年前忽然进了神化山,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渚幽不得而知,只觉得那定与其入魔有一定的关联。 她回想起在先前开山时的幕幕,明明观天镜都已示宗内有魔了, 可周熹照却偏偏又试了一次, 故而天上神仙才撤了寒潭禁制, 让神化山开了个山。 周熹照似乎十分期盼山门打开, 也不知是不是想再进去一次, 这模样……倒像是与人约好了一般。 神化山可不是人人都进得的,妖魔欲要进山已十分不易, 更何况他还是区区一介凡人, 他这般执着开山,究竟是受何人所惑? 若非是受他人哄骗,那在神化山里等着他的, 除了如她这般的大魔,那便…… 只能是仙了,否则又有谁能任由其心出入山门。 渚幽眸光沉沉,总觉得这日子也太凑巧了些。 周熹照百年前硬闯神化山,她亦是百年多前入的魔,入魔前她方历了劫,凤凰历劫便得浴火,滚滚天雷落下,烛天火光熊熊燃起,雷鸣不绝于耳。 那火一燃起来,她不得不现出真身,周身翎羽比这火还要艳。 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她浑身炽热,身如遭蜕皮一般,那烈炎似乎涌进了她的心头。 她所栖的那一株梧桐树被天雷劈了个正着,劫火却未将其烧成枯木,树心里有一物蓦地明亮,乃是凤凰渡劫时天赐的燃心木。 燃心木可是好东西,能增进修为还能补缀三魂七魄。
明明劫火烧得正旺,可此时一只手却探了进来,欲要将那燃心木取走。 那只手细细瘦瘦的,被火一燎便露出森森白骨,血肉登时像是化成了雾,散在了这劫火中。 她认得这手,是璟夷的。 随后她双目便被毒雾蒙住,看也看不清了,这劫…… 自然也未渡得过去。 她至今觉得是璟夷害了她的眼,害得她修为大跌,还被带上了斩仙台。 可她却始终未想明白,这么只鸟,哪来的这来历不明的毒雾? 她苦苦寻觅了百年,也未曾找到解毒的法子,唯能寄希望于那只存于古籍中的寒眼。 如果寒眼中真有能解百毒的圣物,那她的眼便有救了。 那毒雾来历不明,她寻遍三界也未找到与其相似的,此物究竟存于何处,不得而知。 皆是百年前啊,莫非这两件事真有什么联系?渚幽心道…… 周熹照浑身紧绷着,似是在惊怕,双肩竟在略微发颤,他应当怕极了有人发现他入了魔,就连坐直的腰也微微弯了点儿。 他看样子十分想将头埋起来,好藏起自己的一双眼。 兴许是塔内压制魔气的符文奏效,再加上他心有不甘,身上竟连丁点魔气也没有,手与脖颈上也皆未见有魔纹蔓延。 不过,这些符文不算复杂,仅能压制此等低劣的魔气。 若是他一心要入魔,已连半点善念也不存了,那这符文于他而言,是起不了半点用处的。 他大抵是十分不想入魔的,只是心绪矛盾,心里的执念无法释然。 渚幽抬起手,不由得佩服起这周熹照来,竟硬生生将此事瞒了这么久。 她将指尖悬在了周熹照的额前,还将一缕灵力探了进去。 她着实想知道,周熹照百年前在神化山里究竟遇了什么事。 若他在山里遇见的是仙,那仙万不可能会让他这凡人陷入魔障,那便只能是魔了。 那灵力倏然钻入周熹照的眉心,在灵力窜入的那一瞬,周熹照浑身一震,脸猛地涨热,似是一股火气在他体内烧起般。 他猛地闭紧了那双漆黑得连半点眼白也不剩的眸子,厉声道:“何人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身!” 话音方落,他紧咬住牙关,牙齿咯吱打颤。 他本欲将这擅入的灵力驱散走,可没想到,以他的修为竟还远不能敌! 只片刻之间,他的额头上满是汗,就连这一身白衣也被汗水打湿了大半。 渚幽的那一缕灵力准确无误地找着了他的识海,只见里边大片的灵丝如藤蔓般纠缠着。 比之她先前所夺舍的男修,这周熹照的灵丝密密匝匝,乱作一团。 那一缕外来的灵力如同一只纤柔的手,将缠绕在一起的灵力缓缓拨开,又一根一根地仔细查看着。 百年前…… 渚幽细致地搜寻着,终于找到了百年前的那一根灵丝。 可未曾想到,那灵丝似是遭人损坏一般,底部裂痕遍布,已是要断不断的模样。 或许是周熹照不想将那日之事忘却的缘故,竟用灵力硬生生稳住了那一根灵丝。 渚幽心如擂鼓,不知怎的,竟有些焦急,也不知那残破的灵丝中还留存着多少记忆。 若是周熹照记得,那她大抵也是能透过这根灵丝看得见的昔日之事的。 然而,她查看起这缕灵丝的时候,却发觉所能看见的幕幕多半是断断续续的,就像是那一整日被刀分成了数片,其中还丢失了不少。 她双眸一闭,将神识带入了那一缕灵丝。 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周熹照猝然一个哆嗦,随即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渚幽睁眼时,眼前雪白一片,远处的高山雪顶直入云霄,天穹一片灰白。 冰雪漫天盖地,千里之内,嗅不见半个活物的气息,风声呼号着,如同兽吟。 这是在神化山之内,百年之前,周熹照果然进了神化山。 她的神识附在了周熹照的灵丝上,故而也只能跟着周熹照一步步地往前走着。 周熹照约莫是硬闯进这神化山的,灵台受了些伤,步履也显得有些蹒跚,他在雪地里走得不太稳,心绪一片混乱,焦急而无助地朝四周张望着。 他在找人,找他的大弟子。 那弟子是他的孙,又许是他的曾孙,这辈分得追溯到许久之前,连他自己都不大记得清了。 在冰雪中漫步的周熹照满心想着,就要关山了,他得将人带出去。 不知怎的,山骤然开裂,一大道沟堑在他的脚边裂开。 地动山摇着,耳边隆隆作响。 周熹照险些没站稳,一个趔趄后连忙招出命剑,将剑尖嵌入了地下,堪堪支住了身。 地面裂得突然,那沟堑朝远处蜿蜒开来,好像是这冰雪上生出的一道乌黑狰狞的疤。 循着周熹照的视线,渚幽也跟着往深沟里看,一眼却不能看到底。 那沟堑就像是长应自半空跌落时摔出的那一道裂谷,若她没有猜错,底下定也有一扇魔门。 周熹照带在身侧的弟子命牌忽地亮起,他终于目浮喜意,纵身往下一跃。 那时是腊月十五,凡间有祭天帝、祈平安的习俗,天上也正巧在办宴,众仙齐聚一堂。 若是渚幽没有记错,那一日比她渡劫不成还早了半月。 只是没想到她未渡得过天劫,还跌了修为,后又被陷害冤枉,再后来才上了斩仙台。 周熹照落地后匆忙分出神识,如烟的神识朝四方猛蹿而去,欲要找到他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大弟子。 终于,在沟堑尽头,他寻到了那弟子孱弱的气息,心痛不已地狂奔而去,只见地上鲜血如梅,他的弟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弟子的身边似乎站着个人影,那人浑身像是蒙着雾,叫人看不清相貌。 或许就是这人将周熹照的灵丝破坏了,渚幽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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