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不知是何身份,是见不得人还是怎么的,做了这等事竟还想让周熹照将她忘了。 可惜,周熹照不肯忘,虽是记不得那人的长相了,却将她所说之话记得一清二楚。 沟堑底下的魔门果真仍在,那门受魔气环绕着,浓黑的烟缕如同一只只手,朝周遭猛抓不歇,欲要将躺在地上的那凡人修士给卷入门中。 奔腾而出的魔气如同伸长了数丈的利爪,五指尖锐如钩,险些碰及那弟子的衣裳。 周熹照连忙施法,堪堪将魔气击退了数尺。 他本就身负重伤,如今想将魔气击退,已十分吃力。 站在边上的那身形模糊的人忽地开口,“你们胆敢将今日之事道出?” 兴许是灵丝有损的缘故,渚幽连这人的声音也分辨不清,但约莫是个女子。 周熹照不知她是何意,满心牵挂着自己的弟子,一听这话便知定是这人将他的弟子伤了! 他抬起手中的命剑,朝那身影猛刺而去,冷声道:“何方妖孽!” 然而,他的剑尖却无法触及那模糊的人影,剑尖像是被抵住了一般,硬生生顿在了半空之中,再进不得一寸。 躺在血泊中的弟子虚弱地颤抖着,就连闷咳声也轻得要命,他双手缓缓握成拳,使尽全力般开口说道:“不是妖,是……是魔!” 是魔…… 周熹照瞳仁一缩,望向了远处那扇乌黑得如同无底深渊的魔门,忽生无力之感。 那些可怖的魔气又狂袭而来,忽地缠上了弟子的一条腿。 只顷刻间,他的裤腿骤碎,腿上血肉无存,竟只留下了森森白骨! “啊——” 弟子扬声惨叫着,握起的十指倏然展开,十个指头全抠进了泥地里,硬生生拖出了数道血痕。 周熹照双目通红,蓦地挥剑劈向了那道魔气,聚起的魔气被罡风震散,退回了魔门之内。 那模糊不清的人影往前走了一步,面容着实模糊,就连面上是何神情也叫人看不清,只是她往前踏出的几步似乎甚是犹豫,也不知是在害怕什么。 她抬起手,竟将手臂伸入了魔门之中,然而那魔气却并未将她的手吞得只剩森森白骨。 她猝然收手,往后趔趄了两步,慌乱至极。 周熹照紧护在那弟子身侧,也已是强弩之末,看着弟子那白骨尽显的腿,心如滴血一般。 弟子哭嚎着,“她是魔,她是魔!” 往后趔趄了两步的人影猝然转身,扇出了一道凛冽的掌风,直截将地上本就孱弱的弟子又扇出了一口血来。 弟子胸膛一震,满嘴糊满了血,瞪着双目便没了……气息。 周熹照大喊出声,一双眼鲜红如滴血一般,持着手中剑便朝那身影砍去。 那人却疯了般笑了两声,伸手嵌住了剑尖,将五指抓向了周熹照的脸,欲要将他识海中的灵丝毁去。 周熹照挣扎不止,眼珠子如滴墨一般,墨汁猝然荡开—— 他入魔了…… 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只见周熹照不留余力地将灵力使出,大乘期的灵力如同利刃一般,朝她当头斩去。 斗了片刻之后,那模糊的身影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忽地朝天望去,一把将身前的凡人推远了。 她道:“若是你想复仇,下次神化山再开,你便来寻我!” 若是渚幽未曾记错,那个时辰天上该奏起仙乐了,天宫饮宴。 周熹照深受重伤,被推得仰头倒下,双目一片漆黑。 白雪自天上飘摇落下,这神化山当真冷得可怕。 渚幽神识归体,收回了悬在半空的食指,捂紧了怀里那一面观天镜,神色郁郁地想着周熹照灵丝中的那模糊人影。 这样的魔,她在魔域待在许久,似乎未曾见过。 是谁? 在她将神识从周熹照的灵丝中抽出后,周熹照才得以喘息,僵了许久的身这才得以一动。 周熹照神色骤变,灵力自体内迸溅开来,朝四周冲撞而去,震得书册和杯碗尽数扫地。 渚幽抬手一挥,将卷至身前的灵力给扇开了。 难怪周熹照要压制魔气,也难怪他这般期盼神化山再开,他不想成魔,可却心生魔念。 这么凡人,到底还是太好骗了些,魔随口说说的话怎么能信,那人真会在神化山里等他去寻仇么? 约莫是不会的。 长应盘在她的手腕上,许是被冷落久了,竟格外不悦地咬上了她腕子上那略微突出的骨头。 未用什么劲,轻咬了一下就松了口。 渚幽微微眯起眼,身侧那凡人所施出的凌冽灵力肆虐般狂刮着,她不以为意,心里想着那年腊月十五,入了神化山的那魔为何想杀人灭口,似还……十分听不得旁人道她是魔。 可惜周熹照的灵丝遭毁,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声音也着实模糊,似是隔了甚远还嗓子里卡了痰液一般。 嘶,难听。 渚幽传出心音,故意问道:“凡间光肃历百七十年,腊月十五,你可还记得这一日。” 周熹照两眼瞪直,疯魔了一般,“是你吗?” “你……从神化山出来了?” 渚幽一哂,这是将她认作是那人了?她可不想无端端背上这一口大黑锅,一声不吭地捂紧了观天镜穿墙而出。 离了华承宗后,她从那女修的躯壳里出来,女修登时咚的一声倒在雪里。 这女修果真是个性子软的,就这样了还一心惦记着她的师弟,稍微回过了点儿神后,双目还未睁开,便已动了动唇念起了她师弟的名字。 如此多情之人,必定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渚幽默不作声地垂眼看她,觉得这凡人似乎有些可怜。 那凡人半睁着眼,只依稀看见一位银发黑裳的女子站在边上,模样甚是好看,仿若天上仙人。 她迷迷糊糊想着,是仙吗,她莫不是没命了,有仙来收她的魂了? 可没想到那仙子并未多言,抚着手腕上的一物,转身时只留下一句话。 “你师弟没了。” 那凡人怔了许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目,看清了那仙子腕子上盘着的东西。 竟、竟是一条黑蛇。 渚幽转身走远,心道确实没了。 没了,死在了镇魔塔里,所余的那一魂还被她带回了魔域。你那师弟啊,要当魔主去了。 女修眼皮沉沉,朝一角拖曳在地的绸裙伸出手,却未能擒到。 走远后,渚幽轻拍了两下腕骨上缠着的龙,“不必再盘着我了。” 黑龙陡然掀了眼,一双金目一瞬不瞬地看她,过会才慢腾腾地垂下一截尾,龙身往雪地一跌,陡然变作了个病恹恹的丫头。 长应冷着脸,似是无精打采的,“你在那凡人的识海中看见了什么,为何要问他那日之事?” “哪一日?”渚幽抬眉,她总觉得这龙的疑问越来越多了。还真就长得越大,就越发勤学好问、笃实好学了。 “凡间光肃历百七十年,腊月十五。”长应记性颇好,将这日子也记得清清楚楚。 渚幽不以为意道:“自然是因那日似与得罪了我的人有些干系。” 长应久久没说话,眼一抬,朝她紧搂怀里的那面镜子睨了一眼,皱眉道:“那铜镜梆硬,有何好抱的。” 渚幽垂眼看她,见着小龙双颊微鼓,也不知道在气什么,“我不抱镜子,难不成要抱着你?” 长应没吭声。 “你长这么大了,还想我抱着你走呐。”渚幽轻嗤了一声,心下却在想,分明是这龙不比稚儿时黏得紧了,若是她撒个娇什么的,抱还是会抱的。 长应垂着眼,冷漠如冰。 “自魔域出来后,你便像是在同我怄气一般。”渚幽脚步一顿,“你说说你究竟在气什么。” 长应这才抬起小脸,抿起的唇略微一张,“你不是不待见那惊客心么。”
渚幽确实不待见惊客心,但她不知这与长应同她怄气有何干系。 长应这才凉飕飕地说:“为何她变作你的模样时,连你身上哪处有魔纹都知道,她怎同你这么熟络。” 明明周遭再无他人,也见不着屋舍,望不见炊烟,可却像是谁家打翻了醋一样—— 酸得很。
第47章 这就很难解释了。 渚幽思来想去, 也不知这龙怎能这么酸,就连惊客心变作她的模样,也要暗暗怄气,只好道:“我平日里衣裳穿得不少,她能看见的与你能看见的有何差别?” 长应闷声不语。 渚幽又道:“难不成她变作我模样时,你还剥了她衣裳看看底下的魔纹是不是也一模一样?” 长应眸光略微一颤, 这才慢腾腾地别开眼。 到底是个及她肩高的丫头了,面色再怎么冷淡,也该是知羞的。 渚幽见她不吭声了,忍不住揶揄了一句,“日后若是谁跟你好,那人怕是也要像我这般,被气个半死。” “你生气了?”长应仰起头,面无表情地打量起她的神色。 渚幽一哂,“倒也没有,只觉得身边放了个醋缸子,平白沾了一身酸味。” 长应嘴角往下一撇, 神情淡淡的, 小模样精致又苍白,“你莫要气,她未将我骗着。” 渚幽甚是无奈, 也不知究竟是谁一直生着闷气。 “既然未将你骗着,为何还闷闷不乐。”渚幽将怀里的观天镜裹严实了, 连一条边也没露出来, 省得天上的仙发觉他们赠予凡人的东西被一个魔给取走了。 长应垂着眼,紧跟着走了好一会,“气她变作你。” 说来说去, 还不是气惊客心变得太像。 “可她不是未将你骗着么?”渚幽搂着那块被黑布蒙着的观天镜,头疼地想着。 长应竟觉得有些道理,乖顺地点了点头,就这么被说服了。 凡间越往北,越是冰冷刺骨,地上的雪近乎要埋到膝盖了。 渚幽不常来凡间,此时身边又带着只龙,琢磨着要不要带长应去见见世面。 她取出一根细绳将观天镜给拴紧了,省得那块能遮天蔽日的黑绸布自上滑落,随后才将其放进了芥子里。 长应上回来凡间时,灵魄尚未齐全,看什么都觉得寡然无味,不知喜也不知悲。 如今再来凡间,竟觉得连避寒的流民都有意思了许多。 那些流民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明明饿得面黄肌瘦,可却未大口喝上一口粥,而是极其珍惜地小口吃着。 他们时不时朝这边投来一眼,神情又困惑又震惊,兴许是想不通她们二人怎能以薄衫御寒。 长应目不斜视,在换了心头血后,她确实不觉得冷了,心尖上那滴凤凰血灼如炎炀,血自心头流经时,周身被烘得温温的。 朝南而行,飘摇落下的雪小了许多,呼号的风似是止步北境。 冰雪渐化,荒原上隐隐冒出了绿芽嫩尖,就连在外走动的凡人也多了不少。 城中喧闹非凡,彩灯高悬着,那红绸在楼间挂着,拉了数十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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