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羽却依旧迟疑,看着陆离只道:“离儿不觉得,我与公主之事,有些……有些……”她讷讷开口,心中忐忑:“荒唐?” “荒唐?”陆离歪了歪头,继而一笑:“有什么荒唐呢?若是公主真的嫁给那个孟独,才是真荒唐。”言罢,站起身子将沈羽拽起来,拉着她一路往营中而去。 独有那食盒被孤零零的丢在积雪之中,变得无人问津。 片刻,陆离急匆匆的小跑回来,将食盒提在手中,却没有挪动步子,只是抱着食盒站在大泽边上,轻声一叹。听得不远处沈羽喊她,这才急忙转回身子小跑而去,口中不住喊着:“来啦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世间的情有很多种,有一种是要紧紧攥在手里,还有一种是不如放其归去。只是此时的局中人,怕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儿吧。
第78章 春意浓 三月中旬,难得出了盛日,风也变得暖和起来,皇城之中积雪逐渐融化,昔日悬在屋檐上的冰棱滴答着轻盈透凉的水滴,这几日,便在晨间醒来时,就能听见窗外轻声低响的滴滴答答水声。 桑洛在殿中几日没有出门,雪化之时,也不暖和,加之她本就怕冷,依旧手中抱着暖炉,屋中烧着炭火,瞧着疏儿已经换下了穿了一冬的小袄,改成了轻便的衣衫,不觉便笑她小心着了凉。疏儿却拉着桑洛,用她那小火炉一般的双手暖着说外头早就暖和,只是公主体虚,疏儿却壮的如同个小牛犊一般。 自燕林回返之后,桑洛复又咳嗽了好一阵子,直到月前才显了好,每每说道此事,疏儿却总是撇嘴,只说着沈公不仁义,始乱终弃,根本配不上公主对他这一片心思。桑洛却也懒得同疏儿解释许多,只是那垮下来的眉眼冷下来的面色让疏儿瞧的心惊,之后便再不敢多说。可如今她不说沈羽,却又说起孟独了。 这还要源于吾王与太子亦下的那一道旨意。 然疏儿一心想着公主钟情沈公,却又被沈羽这杀千刀的坏人伤了心,这心里的伤怕是一年半载都好不了,不然怎的自己说到沈羽是个坏人之时,公主的那一张脸那样冷?可她却万万想不到,公主前些日子竟亲往吾王处,当着太子亦的面儿,只说着若此战南岳,孟独可大胜而归,自己愿下嫁孟氏一族。 公主的心思,疏儿再也猜不透了。 猜不透,更不敢问。 而这半月来,这风华殿中,竟总有她不认识的一个人在三更十分悄悄的入了公主房内。一来二去,不认识也变成了认识,只知道公主惯了称他子阳,却不知道他姓什么。瞧那身装扮,想着他如今是在赤甲军中供职,至于是个什么官职,为何而来,疏儿却更不知道。 可这又怎么行啊。 此时桑洛正坐在亭子之中,面色平淡的瞧着池塘中逐渐划开的冰雪,眼波之中不见任何涟漪。 是了。 疏儿站在一边儿,细心的摸了摸石桌上的茶杯,杯中的茶是满的,却早就凉了。公主自吾王下旨之后,无论是在屋中,还是如今一般在亭中,总是一个人发着呆,呆着呆着,便就是一声轻叹。 公主有了什么心事,而这心事,连疏儿都不与说了。 疏儿将那凉茶倒了,复又给桑洛倒了一杯热的,轻轻放在她手边,低声说了一句:“公主都坐了许久了,喝口茶吧。” 桑洛没有言语,片刻,才转过头,低垂着眉目看了看杯中冒着热气的茶,开口又叹了口气,一双手轻轻的拢住茶杯,也没抬头:“疏儿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疏儿被桑洛说的眉目一跳,急忙坐在她身边拖着腮看着桑洛,面上惊愕的说道:“公主,怎么知道?” 桑洛却微微一笑:“若不是有话要说,却又不敢说,你平日里那么聒噪,怎会这许久都一言不发?” 疏儿吐了吐舌头,只道:“公主倒是一眼就看透疏儿的心思,可是,”她蹙了蹙眉,学着桑洛的样子叹了口气:“疏儿却似是看不透公主了。” 桑洛抬眼看了看疏儿,瞧着她面上犹疑之色浓重,抿了抿嘴:“看不透我。是因着孟独之事,还是因着这几日来的那个人之事?” 岂止是这些事儿呀! 疏儿纠结许久,又叹了口气,转着眼珠看了看桑洛:“昔日疏儿随公主往燕林去,半路上好没来由的就遇见了那个余和的人,那人那样奇怪,却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交了这样一个朋友,可咱们回来的时候,这余和又不见了……”她眨了眨眼,复又说道:“回返之后,公主却又更没来由的请旨吾王,要下嫁孟独,请旨之后,那个更奇怪的子阳又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的数着,眉头越皱越紧:“公主,你这几个月来越来越不似以往,疏儿实在担心你担心的厉害。” 桑洛沉吟片刻,却又忽的问了一句:“你说,我要嫁入孟氏的事儿,能传多远呢?” “孟独那人那样狂妄自负,”疏儿哼了一声,双手一抬,“他定是乐不可支,恨不得马上凯旋而归,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就要做公主的乘龙快婿,自然是一国上下都要知道了!” “那……”桑洛凝着面色看着疏儿,喃喃开口:“你说,南疆之处,能听到这消息么?” “岂止是南疆,怕是连大羿军都要知道了。”疏儿说着,说到此处竟是面容一惊,当下瞪大了眼睛抓住桑洛的手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公主,难道你请旨吾王,是……是为了让东边儿的人知道?”旋即眉头紧皱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公主,那沈羽怎么值得你这样激他呀,他总归都是要娶了陆离,可公主也实在不须因着这事儿,就要嫁给孟独啊!” 桑洛却是一笑:“你以为,我是为了沈公?才会如此?”沉吟片刻,微微点头:“你如此以为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他?”疏儿愣了愣,更是不解:“公主,莫不是真的为了那沈公,你才如此?这是何苦……” 桑洛轻声一叹,拍了拍疏儿的手:“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却怎么如此慌张,”说着,莞尔一笑:“你却真的觉得,我会嫁给孟独?” 疏儿又是一愣,愣了许久,张着嘴半晌不说话。桑洛却依旧笑着:“张了这么久的嘴,倒是不怕喝了风,”言语间站起身子:“回去吧,有些冷了。” 疏儿闭上嘴,闷声不响的跟在桑洛身后回了房,怎的也想不明白公主说的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一直到了夜中掌了灯,她依旧站在正在灯下读书的桑洛身后,脑中还是回旋着这话。 桑洛放了书,吁了口气,抬眼看了看疏儿,让她这样子逗得又笑:“别想了,日后,你便会明白了。” 疏儿这才如梦方醒一般瞧着外头的天都黑了个透彻,想了想,轻声说道:“公主,那人,晚上还会来吗?可是还要疏儿遣走门口的侍卫?” 桑洛只道:“他这阵子,都不会来了。不过侍卫依样遣走,免得惹人怀疑。” 疏儿吐了口气,只又说道:“公主晚上吃的就不多,现下可饿了?我去给公主做些点心,可好?” 桑洛摇了摇头,却又略微思忖:“殿中侍卫巡守辛苦,疏儿替我,拿些点心犒劳他们吧。”说着,又嘱咐了一句:“殿中所有人,都要送到。” 疏儿应声而去,桑洛抬手捏了捏眉心,闭上眼睛叹了一声。忽的又似想起什么一般,站起身子,走到床边坐下,将枕头边儿上安安稳稳摆着的一个精致的黑漆盒子拿在手中,打开之后,内中竟是一块温润透绿的平安扣。 自燕林回返之后,桑洛便将沈羽那断了的长剑交给神工坊的工匠,让他们重新铸造,又嘱咐他们再寻一块上好的昆山翠玉,造了两个平安扣。这两个平安扣,如今一个在她颈间挂着,另一个,就在她手中握着。 可这平安扣的主人,却不知道此时在做什么,是否已听到了她要嫁给孟独的消息。若是听到了,她会作何感想,是否就在此时,正暗自神伤? 她将平安扣放回盒内,仔细小心的又将盒子放回枕边。断剑已在神工坊铸造许久,她让疏儿隔断日子便去瞧瞧,还明令神工坊铸工,只要长剑铸好,不分时候,便可请旨入三道门,亲自送来。想想日子,这一两天,便也有着落了。想及此,她那本不明朗的心境却突的升起一抹期许,她让铸工在长剑之上,加了些东西。到时再交给时语,她定会喜欢。 桑洛唇角微微一弯,心思百转,请旨下嫁,不过是一时之计,如今,也只能让时语委屈一些,日后见着…… 或许等她从阵前回返,这事儿,早已尘埃落定。
也不知道沈羽这两个月来过得可还好,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她便如此想着,又发起了呆。 窗子啪啦啦几声响动,一人就在她发呆之际自窗外翻进屋中。桑洛心头突突地跳了两下,转头去看,那目光便再也移不开。片刻,微喘了几口气含笑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时语有翻窗户这样奇怪的癖好?”说话间,人已从床前站起身子,快步走到了满面通红的沈羽身前,抬眸瞧着她:“伤可好了?” 沈羽咬着牙,低头看着桑洛,面上通红心头狂跳,她一路星夜赶路,今日晌午时分才到了皇城之中,本想着面见吾王,却听侍从说道吾王这几日身子不适,有事儿,还需要同太子亦说。她便又往伏亦处拜过,禀明如今燕林战事。 伏亦自那日她当面拒婚之后,瞧着沈羽便是没什么好的脸色,公务说完,便就让沈公下去休息,至于南岳战事,孟独之事,只字不提。沈羽只瞧着伏亦这几月之中似是老了好几岁,满脸胡子,心中也知他为国事操劳,公主的事儿,她更不便多问。况她心中惦记着桑洛,便在狼绝殿中沐浴更衣,从晌午一直等到了深夜。 短短半日时间,对她来说却竟是如此的漫长。她思前想后踌躇许久,想了一肚子的话要对桑洛说,还有许多的不明白要问她,可此时她瞧见桑洛了,却一如那一日雪夜忽访之时,满脸通红,不知说些什么。心中却只知道一件事儿。 她想念桑洛。 即便是如今桑洛就在她面前,在她心中,她依旧抑制不住的想念桑洛。 沈羽双手握了握拳,上前一步竟将桑洛拥入怀中。心如擂鼓,跳的她耳朵都嗡嗡作响。 桑洛身子一软,轻声一叹,抬手轻轻在她后背摩挲着,闭着眼睛低声问道:“你怎么会来?” 沈羽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化成了三个字,可她说的却又结巴,短短三个字,断续的不成样子:“我……我……想你……” 桑洛淡声一笑,靠在她肩头吸了口气:“能翻窗户,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儿,想来,时语的伤是大好了。” 沈羽嗯了一声,复又一叹:“洛儿……我有事……想……” 她话未说完,唇边一暖,桑洛抬手轻轻点在她唇边,微微摇了摇头:“一会儿再问,此时,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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