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陆昭今日之言,她本该心中高兴。可她却又怎的都高兴不起来。 凤羽山一战,赵勇、吴辞,程廖都战死其中,更有近万泽阳族军与皇城卫丢了性命。吴辞程廖所言言犹在耳,赵勇那目呲尽裂恨不能与敌军同归于尽的样子久久不散。她泽阳一族,历代守护四泽护卫舒余,马革裹尸舍生忘死,忠魂傲骨死亦犹存。 自成狼首以来,她率军抗敌不知多少次,死里逃生更不知多少次。 倘若有一日,她真的如这些兄弟一般,陷于乱军之中,再无生望。 桑洛,又会如何? 沈羽的身子微微抖了抖,一双眉目紧紧盯着桑洛,心中,头一遭觉得害怕。害怕这愈发频繁的战事,害怕自己在战中终究要与父兄同归。若真有那一日,桑洛会否如陆将那心爱的女子一般…… 中州大羿不退,东余四泽便不能收复。牧卓若不除,南疆也迟早会乱。 天下太平安定之前,她沈羽的生死,她自己都不知。 陆昭方才刚刚言道让她像个少公的模样,不要动不动就红眼睛,可她眼眶却又红了起来。 “若我有一日真的死了,”她坐在桑洛身边,俯下身子细细地看着她:“洛儿……可要如何才好……” 她说到此,竟真的落了泪。静静地看着桑洛,再不着一词。 入夜之初,陆昭来报,魏阙等人在山中寻到牧卓,已将他擒获,随行龙弩卫已被大军诛杀殆尽,此时,已在来的路上。她松了口气,安排了陆昭带人去接应。陆昭临行之时传了医官来,指了指沈羽骂了一句:“这个小狼首,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儿,却不知道泽阳一族还指望着他,你且看看,她那伤重是不重,若是治不了了,索性把他左臂砍下来算了!”说完,策马领兵而去。 沈羽淡笑着让医官拿了金创药与纱布过来,摆了摆手让他离开。回返账中扯开衣衫,随意的上了药胡乱的包了包,便又将衣衫穿好。此时才觉得左臂沉重的几乎抬不起来,只能用右手收拾着那不小心碰撒了的金创药瓶子。折腾片刻,回返桑洛身边,但瞧着桑洛面色好了许多,气息尚算平稳,拉过她的手,只觉得一阵阵困意袭来,却怎样也不想睡。 她须得等的桑洛醒了,确定她别无他事,才能放心安稳的休息。至于她心中这纠结,也只能狠狠压下去。 夜中,桑洛终于悠悠转醒,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身下枝枝叉叉,躺的颇为不适。眼前人影一晃,迷蒙之中瞧见沈羽那一张满是倦容的脸,张口轻声低喃了一句:“我在哪?” 沈羽但见桑洛醒转,面上一喜,急忙说道:“洛儿可还好?” 桑洛闷闷嗯了一声,长长吸了一口气,眼前那一张脸总算清明起来,瞧着沈羽那担忧的样子,清了清喉咙故作无事道:“许是太久没有睡好了,眼下睡一觉,倒觉得神清气爽。”说话间便要起身,却又觉得一阵晕眩。 沈羽坐在她身边,抬手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叹了一句:“洛儿不该来此,行军急迫,洛儿哪里吃的消。”她紧了紧手臂,心疼的眉心又皱了起来:“说什么神清气爽,还要骗我。” 桑洛却道:“时语无事,我心中安稳,自然神清气爽。你却不知我在谷中瞧见那一片将士尸骨,心中有多焦急担心……” 沈羽听了这话,却又愁上眉梢,沉吟许久只道:“若是洛儿在谷中,真的寻到时语的……” 她话未说完,桑洛却双手紧紧握住沈羽环在她身前的手上,当下打断了她的话儿道:“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沈羽知她心中害怕,更知自己此时不该说这样的话让她担心,可…… “时语投身军中,历经生死,也见了太多兄弟热血忠魂战死沙场,”她声音越发沉闷,缓缓开口:“待得皇城围困解了,便又要回返燕林去寻穆公,夺回四泽。经此一战,”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时语实在不知……此番再入燕林,会否还能再见洛儿……” 桑洛本就气虚晕眩,此时让沈羽一说更觉得心头突突跳,挣脱怀抱转身瞧着沈羽,那一对眸子之中已然带了愠意,可她却分明看见沈羽那红着的眼眶与面上泪痕,心头一软,猜着她或是在此战之中因着折损太多下属心中悲戚难过,拉了她的手只道:“待得此事了结,我请了父王令,赐下婚来。到时,你去哪里,我都随你同往。可放心了?” 沈羽面上却更是凄楚难过,咬了咬牙摇头只道:“赐婚请命之事,还是等诸事定下之后再说。” 桑洛面色重重一沉,松了手也不言语,只是定定地瞧着沈羽。沈羽微微抬眼,竟见桑洛那一双眸子之中含了泪光,当下心疼的厉害,想要伸手去拉她的手,桑洛却推开,歪过脑袋偏过目光不看她。 沈羽叹了一声,只得坐在桑洛身前,又怕桑洛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踟蹰许久,颇为忐忑的将陆昭与她讲的那故事说与桑洛听,桑洛低着头,便在沈羽娓娓道来之时,抬头正视着她,终于明白了沈羽心中担忧,心头那冒上来的一股火也消了不少。待得沈羽说完,便是微微一笑:“时语是怕我如那女子一般,自寻短见?” 沈羽惶然摇头,苦笑只道:“我只担心,若真有那一日,洛儿心里难过,我却不能守在你身边宽慰陪伴。倘若真的有这样一日……” “若真有这样一日,”桑洛直视沈羽,目光之中满是柔韧坚定:“我也绝不会如她一般自寻短见,更不会哭哭啼啼哀伤终老。” 在沈羽那迷茫的目光之中,桑洛微微一笑,这笑容之中却透出一抹狠厉之色:“我会替你收尸,为你报仇。杀尽他全家上下诛尽他族中老小。” 沈羽被桑洛这话说的心惊,竟不知如何对答。却在此时桑洛眉目一弯转而一笑,抬手捏了捏沈羽面颊,嗔怪一般地说道:“是以,时语千万要好好的活着,陪着我。” 沈羽缓缓一叹,抬手将她搂入怀中:“洛儿真是吓着我了。” “若不想让我吓你,便不要总是没来由的弄出这样的事儿吓我。方才你说的那话,我权当是你心中难过绝处逢生之后胡乱说的,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桑洛在她怀中撅了嘴,闭目轻叹,知沈羽一直未睡,轻声言道:“我累得厉害,陪我歇会儿。” 沈羽心头一软,想着桑洛说的这些话,虽是吓唬她的,却又觉得感动。心中慨叹:若真能天下太平,我与洛儿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如此终老,可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桑洛:我不是吓唬你,我真的敢这么干。 沈羽:你不会的。 桑洛:微微一笑。 二达:她会的。 桑洛:给她个机会见识见识老娘的铁血手腕。 二达:公主,铁血手腕可能还需再等一些章节。 桑洛:你写个文又臭又长!老娘要砍了你! 二达:公主,第一卷 里您砍不了我的。 沈羽:别说了,再说就剧透了……
第96章 尽在鼓掌弄权术 殿门微微地打开一条缝隙,旋即被人轻轻推开。偌大的宫殿之中只点着数个烛台,昏黄的烛火不断跳动,应着八步金阶上那侧卧在座上的人愈发的显得苍老不堪。而金阶之下,坐着一个妇人,华贵的衣衫与枯黄的面容显得颇不搭调,听着咯吱门响,那枯黄的面上更显了一抹惊慌凝重,头埋得更低。而一旁伏亦却垂首躬身,一言不发。 这三人本该是一家和乐的样子,如今,却个个如同在等着什么。然这被等待的东西,眼下正正捧在刚从门外进来的秀官儿手中。 秀官儿错着小步子走上八步金阶,将手中一张字条呈上,低声道了一句:“吾王,战事已定。” 这六个字声音不大,却在这空旷的殿中回荡不绝,重重的砸进了妇人心中。她整个身子抖了几抖,在座上摇摇晃晃。 渊劼闭着眼睛,闻言只是微微抬抬手指,干哑着声音道了一句:“念。” 秀官儿点点头,摊开字条朗声念道:“狼首沈羽,率众截叛军与凤羽山。公主率魏阙一部,与山中谷地杀叛将孟独。三日前在山中擒得王子卓。星夜兼程,已往皇城而来。”他说完,将字条一合,笑道:“此战可谓大获全胜,过不几日,吾王,便可重开朝殿三道门了。” 渊劼依旧闭着眼睛,面上根本瞧不见什么喜色,许久,微微睁开眼睛眯缝着,看向八步金阶之下的莲姬,喃喃开口:“你日夜思念卓儿,如今也算是称了你的心意,过不几日,便可瞧见他了。” 莲姬身子一晃趴伏在地:“妾该死,所有的事儿都是妾一人主持,实在与卓儿无关!” 渊劼颤巍巍坐起身子,双手搭在膝盖上,眯着眼睛看着座下莲姬:“你是牧卓生母,不想着如何教导儿子如何尽孝,竟还反其道而行。在我餐中下毒,与人串通控我皇城内廷,歹毒至极。”他说着,复又一笑,微微挑着眉毛只道:“我本该早就处死了你。你却猜一猜,为何我还将你留到此时?” 莲姬趴在地上哪里还敢再说一字,渊劼却又笑,摆了摆手命了人来将莲姬架了起来:“那你便回去想一想,想好了,卓儿,应该也就回来了。” 莲姬面上惨白,只道了一句:“妾谢吾王。”便被人拖出了大殿。 渊劼那目光却又转向伏亦,柔声问道:“方才我问莲姬的话儿,我儿,可猜得出来内中缘由?” 伏亦神色一凛,心中却也犹疑。 那日皇城突变,他本以为再无转机,可皇城之中这变数只不过半个时辰便被镇压下去。他仓皇往渊劼处之时,但见渊劼神态从容面色红润,哪里像是中毒的样子?当下便是心中惶然,又见莲姬跪落在侧,秀官儿在一旁眯着眼睛面带笑意。更是迷惑至深。待得问道渊劼这王都之中那些叛军之时,渊劼却轻轻抬了抬胳膊,拿了桌上一盏热茶吹了吹,悠闲自在看向不住发抖的莲姬道了一句:“既要做戏,自然要做的周全。你还有什么样的令,我,一并替你传了吧。”言罢,看向伏亦:“我儿,同我一起看戏。” 此后,于莲姬早有往来的大司寇被杀,魏阙出城求援,卫狄领兵围城姑业,及至魏阙回返持狼首兵符调苍狼鹰隼二营精兵,魏和率兵驰援王都解围,如今又传来凤羽山大捷,孟独被杀牧卓被擒的消息,一路至此朝中忠臣叛党看的清清楚楚,却也死伤无数军士。这一出戏,伏亦可谓看的惊心动魄。 眼下渊劼终究发问,伏亦拱手只道:“儿愚钝,只知父王此乃攻心之计,至于为何将莲姬留下……儿,实在不知。” 渊劼轻哼一声,看了看秀官儿,淡声又道:“姑业城中,存兵不到两万。卫狄带去的精兵围城几日,却被泽阳一众打的全军覆没。此一战,实可谓打的漂亮。” 伏亦闻言面上一笑,当下说道:“儿也听了消息,洛儿计策妙极。” “妙极。”渊劼喃喃叨念了一声,面上却更是凝重,看向伏亦:“若换伏亦,可想得出如此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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