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中依旧还是点着几根蜡烛,昏暗的瞧不出人面上的神情。桑洛踏进殿中,低垂着眉眼,虽然身不着华衫,面上未施粉黛,长发垂落肩头,却依旧端正得体,跪在渊劼座前,俯身磕头,轻声言道:“洛儿,见过父王。” 渊劼一张脸显得更加苍老,哑着声音开口:“洛儿,为何如此打扮。” “洛儿,本想来与父王请罪,却在出门之时,被皇城卫拦在殿中。是以,不曾换装。” “请罪。”渊劼冷笑一声:“洛儿,有什么罪?” 桑洛直起身子,看了看渊劼,又看了看立在渊劼一侧正别过头没有瞧自己的伏亦,叹声说道:“洛儿罪在不该干国之政,不该忘了自己身份,因着担心父王与王兄被乱党所害,就乱了自己的分寸。” “你今日,去见过莲姬。”渊劼声色无异,前倾身子看着桑洛:“是也不是?” 桑洛点头:“是。” “你为何要去看她?” 桑洛沉吟片刻,轻声只道:“洛儿本想寻王兄说说家常,却得了回报说王兄在父王处为国事操劳,回返之时走了神儿,鬼使神差的便走到了一道门外,实属偶然。” “说了什么?”渊劼微微一笑,可这笑,却笑得桑洛心中更冷。 “无非就是一些乱党的胡言乱语。” “既是胡言乱语,何以你回去之后,再来,便已脱了簪,换了装?”渊劼缓缓起身,走到桑洛近前,弯下身子贴近了仔仔细细得看着桑洛那一张惨白的脸。可桑洛却在听了这话之后闭目不言,任凭渊劼如何瞧,都一动不动。 许久,渊劼直起身子大笑一声:“我的女儿,果真是我的女儿。心思,权术,在万军之中的那一份从容帷幄,在人前人后的这一份镇定自若,都像极了我!”他口中笑着,却又忽的厉声大喝:“可我却竟没有想到你比我还狠!我尚且没有杀了我的亲儿,你却敢用你的言辞周旋,竟能让他自害己命!” 桑洛身子一抖,惊慌的睁开眼睛,正正对上渊劼那溢满了怒气的眸子,她心中一沉,旋即一笑:“难道父王,以为是洛儿故意去见得莲姬?故意去讥讽牧卓以至其死?” “你自己看!” 渊劼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丢在桑洛面前,那纸上殷红的字迹显然是用血写就,上面只写了两句话,然这两句话却可陷她与万劫不复。 “左右逢源,观势而动。最聪明的,还是妹妹。” 桑洛但见那落款之处歪歪斜斜的“牧卓绝笔”四字,便是周身一寒。 便是要死,都要拉了自己与他同往。便是自己与他同往阴曹地府,又能如何? 桑洛抖着手几乎拿不住那轻薄的信纸,许久,竟是颤声说了一句:“我却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恨我。数次非要我性命,便是死了,也要陷我与不义。” “陷你于不义?”渊劼怒声喝道,抖着手指着桑洛;“你却说说,他人已死,还要陷害你做什么?” “他乱国叛乱,本就罪大恶极,父王难道……”桑洛开口欲辩,渊劼却复又说道:“他乱国叛乱,确是罪大恶极,可我且问你,南疆乱时,你为何让伏亦派孟独前往?” 桑洛微微一愣,旋即叹道:“秋猎大宛之时,哥余阖掳我而去,曾亲口说过,给王兄下毒,掳劫我离开,是得了牧卓的令。只因着孟独早就与牧卓暗中勾结,他若可替牧卓除了王兄与我,可救他族人性命,那时我便猜着,牧卓与孟独早有反意……” “既有反意,为何不回禀与我?为何还要让孟独率军往南疆而去?” “我……”桑洛还想再说,可她却瞧着渊劼的面上早就没了过往的慈爱与宠溺,满面的阴鹜怒火几难自制,言辞之中步步紧逼根本不留余地。便是她开口解释了,又能如何?她目光之中凝着泪水看着渊颉良久,知道这苦果自己是必须要吞下了,终究还是压下心中那许多的委屈与愤懑,低头怆然一叹:“父王之意,洛儿明白了。欲加之罪,何须辩驳?”言罢,俯身磕头:“父王信牧卓之言,以为洛儿心怀不轨隔岸观火图领首功,既如此,那父王想怎样处置我,洛儿都无半分怨言。” 渊劼咬着牙目光狠厉地看着桑洛,许久,终究重重一叹只留了一句好自为之,便拂袖而去。 一直呆立在侧的伏亦终究还是缓着步子走到桑洛身边,坐在地上,低声只道:“父王走了,你也不要跪着了。” 桑洛身子都发了抖,听得伏亦此言,也失了过往的亲厚,身子一歪坐在地上,抬眼看着伏亦那冰冷的侧脸,冷声一笑:“看来王兄,也是这样想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王权,究竟有什么好? 桑洛:没什么好,老娘也不想要,为什么你们都觉得老娘想要? 二达:可能是因为你是一个集美貌与才华与一身的女子。 桑洛:微微一笑。 二达:emmm,公主,小人算了算,第一卷 结束之时,恰逢11月11日光棍节的日子。 桑洛:微微一笑,这日子,还真是适合放第一百章 。此后,诸位看官们怕只有在小剧场里,才能瞧见昔日的…… 沈羽:别说了……再说又要剧透了…… 桑洛:你居然敢打断老娘的话,未来几张你坐在冷板凳上不要出现了。 沈羽:………………………………
第99章 亲不似亲 桑洛身子都发了抖,听得伏亦此言,也失了过往的亲厚,身子一歪坐在地上,抬眼看着伏亦那冰冷的侧脸,冷声一笑:“看来王兄,也是这样想我的。” 伏亦闻言,便是一叹,眉头深锁目中尽是不忍,双臂搭在膝上,只道:“非我要如此想你,可……”他言语一顿,闭目叹道:“可你……”他说着,双手用力拍了拍膝盖,苦叹只道:“父王说的这些话,你可怎么作答?” “作答?”桑洛面色惨白,面前伏亦所言,哪里像是素来与自己亲厚的兄长?她胸口起伏,被这一股的闷气激的咳嗽数声,喘息着说道:“当日在大宛哥余阖下毒与你,又掳劫了我,他亲口所言是牧卓指使,牧卓包藏祸心暗通孟独,一早就想害死你我,夺了父王的王位!若不是因着他装疯卖傻躲过一劫,早就露了马脚出来。回返之后我数次提醒与你,难道王兄竟真的到今时今日才知?” 伏亦面色时红时白,被桑洛说的颇为焦躁,站起身子来来回回地走着,语气之中尽是不满:“你既知道他这些事儿,却为什么只是提醒不与我明言?”他低头看着桑洛,咬牙气道:“你是觉得你王兄会害了你,还是觉得牧卓比我聪明,你且就这样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再看看到时候该倒向哪一方?” 桑洛本还低垂着头,听得伏亦此言,惊得瞬间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伏亦,一张面色全无了血色,双唇都发了抖,几乎说不出来话,良久,颤声说道:“坐山观虎斗?隔岸观火?”她说着,撑着力气站起身子,又因着气愤踉跄了两步,走到伏亦面前抬目看着他,眼眶都泛了红:“你我幼时便没了母亲,兄妹感情素来深厚,王兄被掳朔城之时,洛儿日夜担心夜不能寐,被人下毒生死攸关之际,洛儿舍了自己性命与那哥余阖周旋许久换来解药,你在朝中权势地位皆不如牧卓,洛儿殚精竭虑想尽了法子帮你讨得父王欢心……如今你得偿心愿登太子位,牧卓已死再无威胁,却竟然说出如此的话儿来污蔑我?” “放肆!”伏亦的一张脸涨得通红登时大声呵斥,抬手指着桑洛怒道:“舒余国中素来立长,我得太子位,是父王恩典,更是祖宗规矩!何以说的好似全是你一力助成?好似我碌碌无为全无本事?”
他瞪圆了眼睛直视桑洛,复又咬了牙气道:“你将自己处处都择得干净,我且问你,你既知道牧卓与孟独早有勾结,却为何让我派孟独往南疆,难道不是助他叛乱?莲姬回返暗中下毒,皇城突变人人自危,你却在此时不在皇城在姑业,难道不是早就得了什么风声?如今莲姬被处竭泽之刑,父王早有旨意不让任何人前去探问,你却为何就这样歪打正着的走到沙子地中,难道不是有什么话儿要跟她说?若非如此,那莲姬何以在你走之后便咬舌自尽,牧卓又何以忽然自杀,还留着一封这样的信!难道真如你所说,是无中生有有意陷害?你一个宫中女眷,他陷害你作甚?为何不来陷害我?” 伏亦说的字字铿锵有力,咄咄逼人,每说一句,这话便如千斤巨石一般重重地砸到她心中,惊得她步步后退,眼看着伏亦那满是愠怒的面色,愕然许久竟是怒极反笑:“王兄这一番话,说的真是掷地有声,竟让洛儿不知从何反驳。” 伏亦脸色更是阴沉,当下开口哼了一声:“如此,你便是认了?” 桑洛粗重的喘着气,轻笑数声,这笑声之中满是自嘲凄苦之感,便是尾音都带着颤抖,然她面上的笑意不减反而更盛:“真是好一招栽赃嫁祸,好一句宫中女眷。什么问话什么信纸什么陷害,不过就是你们的说辞,说到底,不过就是因为洛儿是一介女流,不该干涉舒余国事!可我所作所为,苍天可鉴,舒余列祖列宗可见,没有半分是为着我自己,全都是为了父王为了王兄!”她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决绝之意:“我一直以为王兄心胸坦荡纯善志诚,今日,王兄却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她这最后四个字几是从牙缝之中咬出来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伏亦,竟如刀似剑,看到伏亦心中一颤,低下头心中虚的厉害,软下声音轻声叹道:“洛儿,你自小便聪慧过人,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也该有些分寸。你且回返殿中,别再出来惹了父王不悦。眼下你也过了十八岁,待得此事过去,父王消了气,我请父王,给你赐一门好的婚事,日后相夫教子,过日子便是。新提上来的皇城卫左参将元知孝,刚过三十,也算个忠诚耿直的人,你……” “相夫教子?”桑洛扯起唇角冷笑一声,双目一眯,冷声说道:“王兄莫不怕洛儿如此的蛇蝎心肠,日后让自己的夫君造反吗?”言罢,转身而去。 伏亦立在殿中,面如灰土,连声叹气。便在此时,秀官儿进了殿中,只道了一句:“吾王请太子,往偏房一叙。” 伏亦愣了愣,但听“偏房”二字便是心中忐忑。他以为父王离去是回返了居处,却不曾想父王竟在外头兜了个圈儿,入了这正殿后面的偏房,那他方才与桑洛的话儿,岂不是尽皆落入父王耳朵里?他急忙随着秀官儿转而入了偏房,进门便跪身下拜趴伏在地不敢起来。 渊劼正靠在座上喝着茶,一双眉眼看着伏亦,嗽了嗽嗓子:“起来说话。” 伏亦惶然起身,垂首躬身,更不敢抬头。但听渊劼叹道:“方才你说的话,做的事儿,像个太子的样子。很好。” 伏亦身子一颤,不知父王此言是真是假,喏喏道了一句:“儿,谢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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