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雨夜,那些真挚的话语,她又何尝感觉不到,对方试图与自己坦诚相对。然而她却一句作践给尽自毁了,也不知那人……会不会伤心? 定是伤心的罢,所以才会这样生气。 从相识以来,即便是玄剑派灭门那日,都不曾见那人这般失态过。 虽然自责,时素欢却不敢放松警惕,时刻留意着青凌堡的动静。 时间又悄然过去了两日。 正是傍晚时分,天气转暖,已经有了几分初夏的暑气。青凌城本就繁华,往来的商贩熙熙攘攘。青凌堡名下更是产业众多,当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时,时素欢本不觉得异常。直到马车上下来一个大夫,旁边跟着个药童,扶着有些年纪的大夫往里走。 大夫? 时素欢神色一紧。 青凌堡里本就有着自己的大夫,如今怎的又来了一个面生的新大夫?难道是拒霜的病情恶化了吗? 想到这,她再也按捺不住,在桌上留了银钱,飞快离开了茶楼,眼看那大夫进了府,趁着护卫没注意,脚尖在桥上轻点,已经翻身而入。 那大夫果然一路沿着熟悉的小道,往拒霜院落方向去了。 青凌堡守卫并不算森严,独独在拒霜院落外临时布了格外多的护卫,将院子围得水桶似的,也不知在防玄剑派,还是在防她。 时素欢避在假山后,眉头紧蹙,眼看大夫已经踏入院落,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一时找不到进去的法子。
第118章 时间过得缓慢。 日头一点点往下曳去,每一刻都被在焦虑中无限拉长。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一个丫鬟低着头匆匆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盆。这丫鬟时素欢尚有些印象,正是伺候拒霜衣食住行的其中一位。 时素欢看了一眼戒备森严的院落,略一踟蹰,便转身跟上了丫鬟。 丫鬟并无所觉,正快步走着,眼角余光晃动,一个黑色身影便窜到了身前,像是从天而降一般。不等惊呼,嘴巴已经被捂了住。 手里的盆下意识一抖,端不稳落下去,砸在草地上。 盆里的血水便淌了一地。 时素欢脸色瞬间白了白,话语脱口而出:“怎么回事?” 丫鬟显然也认出了时素欢,受到惊吓的神色微微缓了缓。见对方松开了手,疑惑问:“时姑娘?你怎么在这?” 时素欢死死盯着那掉落在地打了个转的盆,底部还残留着些许血水残骸,落在视线里触目惊心。她并未回答丫鬟的话,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瞳孔幽深,出口声音略微有些哑:“她怎么样了?” 丫鬟脸上露出一丝忧色,摇了摇头:“……不太好。”她并不知道两人关系,只以为是东方姑娘好友,倒是坦诚,“前两日东方姑娘回来后便一病不起,陆陆续续在咳血,堡里的大夫也束手无策。今日堡主找了神医沈大夫过来,现在还在医治,时姑娘可要前去探望?” 时素欢神色绷得极紧。 她不知对方竟病得如此重!相延锋一点消息都没有放出来,若非今日见到大夫前来,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可……自己知道了又能如何? “大夫怎么说?”她问。 “还不太清楚,我正要去换干净的清水。”她弯腰去捡地上的盆,重新端起来,支支吾吾道,“说实话,我……从未见过有人咳这么多血……” 话音未落,时素欢转头便走。 “来者何人?”守在院口的护卫并不知时素欢身份,只得了堡主命令,谁都不得靠近。此刻突然看到陌生女子出现,立刻戒备起来。 时素欢却面无表情,早就没了顾虑,冷着脸兀自往里走。 护卫对视了一眼,便上前来阻。 怎料眼前女子身手极快,还未多说什么话,已经翻腾得跃过几人头顶,往里冲去。 “拦住她!”护卫举着刀呵道。 众多护卫纷纷一起聚集过来。 时素欢随手夺了其中一人手里的刀,她虽不惯使刀,不过对付这些护卫并不需要太多能耐,她也不打算伤人,只反手用刀柄将攻上来的护卫一一格开,铁了性子往前。 护卫将院门围得水泄不通,却被一一砸得东倒西歪,毫无招架之力。 不知是谁,率先认出了时素欢,慌乱地开了口:“是玄剑派的时素欢!” 众人大骇。 无论是碧渊论剑,还是玄剑灭门,时素欢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早已传遍江湖,茶余饭后被津津乐道。青凌堡身为玄剑派宿敌,更加洞悉这个名字,只是亲眼瞧见她面容的不过是少数。如今被其中一人认出,宛如一颗石子抛进了湖里,泛起一片涟漪。 护卫都有些忌惮起来。 时素欢此刻脸色难看,也顾不得这些,眼看已经冲到了台阶前,房门忽然被拉了开。 相延锋出现在视线里。 他阴沉着脸色,脸颊略微有些红,额头汗岑岑的,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般。他凝视着时素欢,那目光像是有刀,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剜成千万片。 然而他只是抬了抬手,话语低沉:“让她进来。” 时素欢微微一怔,然而来不及探究,几个跨步便越过相延锋,冲进了屋里。 扑面而来的热气拍过来,击得人一个跟头。 只见房子中间摆了个精致的火炉子,大约半人高,正在熊熊燃着火。火光将室内照得很亮,几人脸上都显出明艳的火光来。 时素欢却只闻到了那浓郁的血腥气味。 不等她上前,耳边已经响起压抑的咳嗽声,像是闷在水中一般,震得空气都微微颤抖起来。她苍白着脸转头望去,落在床榻上。 拒霜倚在床头,巾帕捂着嘴,半晌才止了住,偏头望过来。 琥珀色的眼睛里溢满了沉重的痛苦,不知怎的,时素欢忽然想起那日,两人漫步走在热闹的街巷里,面具下的拒霜,也是如此这般神色。 “你来做甚?”拒霜开了口,声音虚弱沙哑,直直地望过来。 时素欢咬紧了牙关,只觉得胸口酸涩,一时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身后的相延锋走上前,肩头重重撞在时素欢身上,撞得她身体趔趄了下,冷声道:“来看自己做的孽么?” 话音刚落,拒霜蹙着眉,目光淡淡瞥过来,相延锋噤了声,没有再说,走到床榻边俯下身,将被褥又往上拉了拉,同旁边的大夫道:“沈大夫,同我来罢。” 言罢,又冷冷望了一眼时素欢,带着大夫离开了房间。 不用对方提,时素欢也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拒霜的意思。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 时素欢的唇动了动,远远站着,并不靠近,终于出了声:“你……”然而话至嘴边,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 “还好。”尚未开口,拒霜已经应道。 这情形,无论如何和还好扯不上什么关系。 “对不起。”她道。 “为何同我道歉?”拒霜的话语却只是淡淡的,“你肯来看望我,是该我感恩戴德才是。” 那话语带了刺,扎得时素欢一颗心都疼起来。 这几日因为固执的自尊缩在外面,在此刻显得愈发可笑。 “我知晓你在生气,”时素欢深吸一口气,偏开头去,“那些话,并非我本意。” “无妨,”拒霜的目光却不避讳,直直落在时素欢身上,“比这难听的话,这些年我都听得多了,你那些不算什么。” 闻言,时素欢心底又是一痛:“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拒霜又问。 时素欢在身侧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嵌到肉里去,话语晦涩,几乎听不清:“别人说是他们的事,我不可以。” 耳边静默了片刻,拒霜的声音才幽幽飘过来:“错了。” 时素欢愣了愣,下意识抬头望向床榻上的人。 拒霜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重重压过来,像是有千言万语,最后出口的不过是平静的一句话:“是这些话,只有你才可以说。” 时素欢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整个人都晃了晃,甚至比方才相延锋故意冲撞她的力量还要大。 “爱慕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把自己放得很低。”拒霜的声音依旧在继续,云淡风轻,仿佛在说在平常不过的事,只是话语真挚,眸色里跃动着火光,“我愿意作践自己,去讨你欢心。” 时素欢几乎站不稳。 她的胸口涌满了比狂风暴雨更巨大的力量,吹得她整个人摇摇欲坠。她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以至于掩盖了那一瞬间蔓延上来的红晕。她只是无措地睁大了眼,望着床榻上病弱的女子,像是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那般。 拒霜:论情话,我没输过。
第119章 时素欢终于落荒而逃。 她几乎承受不住对方的目光重量,无法给出答案。 出门的时候,撞见了重新端着清水回来的丫鬟,见到她招呼:“时姑娘?这便走了么?” 时素欢胡乱点了头:“大夫呢?” “我瞧堡主带着沈大夫去偏厅了。”丫鬟努了努嘴示意。 时素欢点头谢过,匆匆离开了。 丫鬟疑惑地望着对方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推门而入。 屋子里依旧热得很,堪比炎夏,床榻上的女子却依旧脸色苍白,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丫鬟将清水在床榻边的案上放好,取了毛巾浸湿,拧干后叠好递过去供对方擦拭:“东方姑娘。” 拒霜从怀里塞过来一团巾帕。 丫鬟伸手接过,几乎不用看也猜到了。 果然,那巾帕里裹着些许血渍,想必是方才离去的时候又咳血了。 拒霜结过温热的毛巾,细细擦拭了唇颊和指尖,那里也溅到了几滴血,方才藏得隐秘,并未叫对方发现。 其实若是走近了,自是藏不了。不过……她避着自己,料定是不会太过靠近的。 怎么过去这么久了,好歹也处过一阵子,还是这般,不善处理感情,像个二愣子般。 拒霜笑了笑,笑容有些虚浮,重新将毛巾还回去。 丫鬟收好毛巾,口中道:“天色已晚,厨房备好了饭菜,稍后就送过来。拒霜姑娘可有感觉好些?” 拒霜点了点头,忽然问,“你撞见时姑娘了?” “看见了,”丫鬟走过去倒茶,漫不经心道,“看她那急匆匆的模样,吓了我一跳,险些水盆都又再被撞翻了。” “再?” “刚去换水时就看到她了,询问我姑娘伤势如何?”丫鬟说着端着茶水走上前,“穿了一身黑衣,我还以为是遇到刺客了。” 拒霜并没有应话,微微发着怔,接过水低头饮了,半晌才道:“估计是跟着沈大夫进来的罢。”说着,她瞥了一眼脸色通红的丫鬟,“我这边没什么事,服了药好些了,屋子里太热,你出去候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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