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他开始沉思,大厅又静了一会儿。 直到厅外忽有人匆匆跑进来,向留鹤山禀告:留影刚刚回到留家堡,身上有血,似受了几道伤。 静谧的大厅倏地响起一声惊呼。 那是留晚照的呼吸在瞬间乱了。 然而她的唇未动,口中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因此在场诸人里也唯有留鹤山与杜铁镜从她的微微呼吸里感受到了她那无声的担忧。留鹤山转过头,眼光很是温和,道:“晚照,你去接他进来吧。” 留晚照立即应道:“是。” 留影的身上挂了两道彩,所幸均未危及生命,走路的步伐虽变得有些缓慢,身体依然保持挺直,进得大厅以后,向留鹤山等人一鞠躬,遂道: “弟子在那片松树林来来回回走了许久,果然发现了蹊跷。原来有一株极是粗壮的大松树,树干中心竟为空,看树洞的大小,正好能够容纳一个成年男子。可惜当弟子看到那树洞之时,洞中已不见人,倒是留下一片衣角。” 说到这儿,他从怀中取出了那片衣角布料,双手奉上。 留鹤山道:“你怀疑那双消失的足迹的主人,当时就藏在树洞里?” 留影道:“这是弟子的猜测。正当弟子想要迅速回到留家堡,向堡主禀报此事之时,四周突然出两名白衣人杀向了我,只叹弟子的功夫还没能练到家,与他们一番打斗过后,都受了些伤,旋即他们二人逃离,弟子也就没有去追。”他顿了顿,再郑重道:“其中一人,我认得,就是当初那名以星辰针打伤我的魔教弟子。” 如今一切证据皆证明,燕玉龙所说之言,十有八九是真。 原本安静的众人听他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纷纷开口发言,讨论起树洞中所藏之人定然是权九寒无疑,同时无数道视线一齐望向留鹤山,等待他的吩咐。 留飚突然扬声道:“不管那人是不是权九寒,既然燕玉龙还有同伙,危姑娘还没回来,岂不是很危险?” 留鹤山不理会他人的喧嚷,只道:“派几个人,去接危姑娘。” 杜铁镜早已站起了身,道:“杜某知晓危姑娘和云姑娘所在何处,我一人去即可。” 如此,杜铁镜独自出了大厅,刚巧在留家堡的大门口碰见了迎面走来的危兰与方灵轻。他将留影的遭遇复述了一遍,再与危兰、方灵轻讨论片刻,都觉此事疑点重重,随后危兰欲要进门去见留鹤山,他便又要告辞往外走。 方灵轻道:“我们都回来了,你还要去哪里?” 杜铁镜道:“楚秀姑娘已先回了有朋客栈,分别时她拜托我,一旦看见你们回来,就与她说一声。” 但凡答应了别人的嘱托,杜铁镜都会绝对完成。 他向着危兰与方灵轻抱了抱拳,一个大跨步,跨过门槛,背影伟岸如山,往前方去了。 危兰和方灵轻两人则在这时进入了留家堡,片晌过后,到达堡内议事大厅,此时厅中已空无一人。倒是有两名在厅外院子里的护卫解释道,堡主在刚刚下令众人解散,独自去了后花园,是以她们又很快往后花园的方向行去。 留家堡内的花园甚多,而这岁末凛冬季节,园中唯有红白梅花盛放,两人正行走于梅林之中,遽然间听到一阵笛声悦耳,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一座小亭里有两个人影对坐,依稀是留晚照吹笛,带伤的留影倾听。危兰想了一想,没去打扰,只当未看见他们,径直往前走。 反而是方灵轻多瞧了他们一会儿。 危兰侧首问道:“怎么了?” 方灵轻犹豫了少顷,没有说她看到眼前情景,脑海中竟倏地想起之前危兰给她吹奏埙曲时的画面,心念一转,话锋也一转,道:“兰姐姐,你从前和留鹤山见过吗?” 危兰颌首道:“五大派的掌派人,只有渺宇观的傅观主,我无缘识得。” 方灵轻道:“哦,那就罢了。” 危兰笑道:“什么罢了?” 方灵轻微微扬了扬眉,道:“我在想,倘若你和他从来没有见过,我们倒可以玩一个游戏——你把你的剑藏起来,我们再一起站到他面前,不知道他究竟会把谁当成危兰?” 这话里的语气竟带了点孩子气的顽皮。 危兰闻言登时莞尔,道:“你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大了?” 方灵轻道:“难道你觉得我以前的胆子很小吗?” 危兰道:“你从前至少要谨慎一些。” 从前在庐州郁家,那儿并不是如玉山庄的总部,方灵轻曾跟着危兰到了祭拜郁无言的灵堂——一个有许多郁家高手在场的场合,她始终是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不愿意让众人把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何况今时今日,她们要见的人,乃是高手中的高手,留家堡的一堡之主,她在这时候起了玩心,确实是出乎了危兰的意料。 方灵轻的玩心本就一向很重,笑道:“我现在完全相信你,有你为我作保,留鹤山怎么可能怀疑我?何况除了你,如今还有大名鼎鼎的大侠杜铁镜也是我的朋友,不是吗?” 她想,原来多几个值得信任的朋友,感觉倒是很不错的。 危兰也笑了笑,思索道:“你说的游戏是很好玩,可惜——”她眼中居然也露出少许遗憾,“我和留堡主从前虽接触不多,但我想,他应该记得我的相貌,这个游戏我们恐怕是玩不成了。” 危兰自然也记得留鹤山的相貌。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池塘边,留鹤山正坐在一个石桌旁,旁边有数名包括留烟霞在内的青年子弟侍奉。 危兰快步上前,向着留鹤山行了一礼。 留鹤山笑道:“许久不见,你又长大了不少。这位就是你的朋友?” 危兰道:“是,她叫云青。” 方灵轻展颜一笑,同样当即向着留鹤山拱手行礼——尽管她对这五大派的掌派人可没什么尊重,但在什么样的场合,该做什么样的举动,她是很明白的。 留鹤山道:“好,你们都坐吧。” 人说侠道盟五大派的五位掌派人,要属留鹤山的性格最为温和,这确实不假。方灵轻悄悄观察了他片刻,只觉他和留鸿信的气质有一两分相像,但他显然比留鸿信更沉稳许多,且有一种留鸿信所没有的、他也将其隐藏的宗师霸气。 他在这时开门见了山,指着石桌上的药炉,道:“两位知道这是什么?” 危兰道:“杜大侠方才已与我们说过,是涅槃汤。” 留鹤山道:“那你们可知涅槃汤是什么东西?” 方灵轻摇摇头。 这摇头绝不代表她不知道。 相反,她很清楚,此物的确是药,一种价值连城的灵药,江湖武林之中若有高手在修炼高深内功之时走火入魔,武功全失,只要服用了这数十种珍贵药材一起熬制的涅槃汤,即有涅槃重生的可能。 当然,想要真正见效,那得喝上很多碗,等上很长一段时间。 而这些,都是从前方索寥在与方灵轻闲谈之时告诉她的。 普通江湖子弟,则很少有谁听说过此药的名字。 因此现在,她一个来历不明、师承不详的“江湖游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反正危兰会说知道。 果然,危兰点了点头,说出了涅槃汤的作用。 留鹤山道:“从目前的证据来看,可以得出一个猜想,权九寒失踪,是因他在练功之时走火入魔。而这燕玉龙是对他颇为忠心的一名属下,终于在最近找到了他,正想办法为他治疗内伤。” 危兰沉吟道:“请恕侄女直言,留堡主这个猜想,有许多奇怪之处。” 留鹤山毫不意外,反而颔首问道:“哦?都有哪里奇怪?” 危兰遂将她之前与方灵轻讨论过的疑点,都说了出来,且最后又补了一点:“若果真权九寒是走火入了魔,如今还在治疗当中,燕玉龙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设计暗算留飚师叔,招惹留家堡——他难道就没有想过,一旦事情败露,我们会查到他的身上吗?” 留鹤山听罢抚须而笑,道:“不错,你果然聪慧,不愧是本盟后起之秀中的翘楚。我方才也与烟霞聊了一聊,她便没有想到这几点。” 这是一句来自于武林大人物的赞扬。 但危兰自幼听这类赞扬听得太多,依然十分平静,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留烟霞。
第56章 傲慢与偏见 出乎危兰的意料。 留烟霞听到留鹤山的这句话, 也仍然安静地站在一旁,面上不见任何波澜。 危兰微有讶异,忽在电光石火间忆起初遇留烟霞的那天, 她曾与方灵轻打过一场,最终败在了方灵轻的手下, 她认输也认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不甘。 想到此,危兰不禁若有所思一阵, 只听留鹤山继续询问:“那么依你之见, 燕玉龙这么做,目的为何?” 这个问题, 危兰也早思索过。 她回过神来, 又侧首瞧了瞧方灵轻,才道:“最大的可能, 是他故意要让我们找到他。” 但此事也不会与权九寒全无关系。 只因按照方灵轻所言, 星辰针的确是权九寒的独门暗器。 留鹤山笑道:“那就如他所愿吧。我已下令, 吩咐堡内众弟子全力寻找权九寒的下落,就让他们认为,我们已相信了燕玉龙的话。” 如果这是燕玉龙设的一场局, 他定然还有后招。 留鹤山不再多说,阖上双目,让留烟霞送客人们离去。 三人走出后花园,路上,留烟霞一言不发, 直接带着她们往前走, 打算。倒是危兰突然温声道了句:“留姑娘。” 她的眉眼里有浅浅的笑意。 平日里危兰和大部分人说话都是这种温和的态度。 但在之前, 这个大部分人里不包括留烟霞。 留烟霞还记得尤其是之前她们与振远镖局结伴同行赶路的那段日子, 危兰对她的态度虽不失礼貌,但始终透着一种明显的冷淡,让她在知道危兰的身份以后,还曾暗暗思索,假扮危兰的云青固然配不上“江湖四君子之一”的称号,可是真正的危兰待人这般疏离,也同样不怎么像君子。 怎么危兰这会儿突然转了性子? 留烟霞道:“干嘛啊?” 危兰道:“请问留四哥目前在何处?” 留烟霞道:“堡主刚让四哥去找秦坚了——”秦坚乃地黄门里一位干将的名字,也是此次前来汉中府的地黄门群英的领头人,至于地黄门的门主施鸣野则在别地处理一桩同样极重要的事,无暇分身,“地黄门的人还在城里搜寻造极峰教众的下落呢,四哥要去告诉他们有关燕玉龙的事儿,现在不在堡里。” 危兰之所以询问留鸿信目下何在,为的是想早些看到今早留鸿信答应借给她的留家外系弟子功劳簿,此时既知对方已外出办事,她谢过留烟霞的回答,心想等留鸿信回堡之后再与他说此事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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