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并不在意这些,但终归还是不能做到古井无波。父亲大概一早便猜到了现在的局面,又知我心气高,便教我和光同尘。不要心怀不平,以至铸下大错。 至于名字,并不是随便取的。我化名为隋波,不是随波逐流的随波。 是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此战王军力挽狂澜,主将率军追击,一路收关平乱,安抚百姓稳定经济,所到之处民康物阜欣欣向荣,百姓莫不夹道欢迎。 赖主将经验丰富,心怀万民。 边声起,字连角,生来为将。边家大将长剑抵,四面边声连角起。他出身将门,一族都是大楚赫赫有名的战士。他的祖上是随高祖开国的将军,父亲是为先帝平定南蛮和北狄的弯刀,一家上下都深受大楚百姓爱戴。 到了边声起这里,这位边家的新锐几乎继承了祖上所有的勇猛,其人天生神力,资质奇佳。十二岁徒手杀虎,十七岁大破西夷,名动天下战功赫赫,受爵封候风光无二,被胡楚两族敬称为战神。 他也并非暴戾的战争机器,其人清雄奔放,文武双修,胸怀天下,耀眼得让人难以忽视。此次讨伐胡族更是名刀出鞘,长剑一指大破敌军,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将大楚人人谈之色变的胡族驱赶到了老战场,西阳关。 我们在西阳关拉锯数月,终于将胡族的力量消耗了大半。边声起将战书射在高高的城墙上,决定不日发起总攻。鉴于这是一场攻城战,我们选择了水攻。 本来这个草都不长的地方用什么攻也不应该用水攻,但军中有人精擅天文,据他观测,今夜将有十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暴雨。届时水位疯涨,若是提前布置则足以淹没小城。 当夜果然暴雨如注,主将召集全军,饮酒誓师。边声起站在高高的木台上,任由大雨将自己淋个劲透。战神右手提着出鞘的宝剑,激动地走来走去。 底下疲惫的王军战士们尽力将自己站得笔直,吊着胳膊的,拄着拐杖的,额头兀自滴血的。 我们在这个环境恶劣的地方与胡人僵持了数月,不同的是他们有坚固的城池,温暖的房屋,鲜美的酒肉。我们有简陋的帐篷,勉强温饱的粥饼,还有一夜一夜美名为思乡,其实是被冻得牙齿打颤的难眠。 “大楚的将士们!当你们想要休息的时候,当你们想要放弃的时候,当你们想要回家的时候!” 他将手一指:“看!” 我们寻着边声起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从偷挖出连接城内的密道里钻出一个又一个百姓,其中大多都是抱着小孩的妇女和颤颤巍巍的老人。 边声起质问:“我们退了,他们往哪里退?” “面前就是西阳关,是大楚西疆的第一块界碑!而我们脚下就是我们的国家,这是我们的领地,我们的疆土,我们的城池,我们的人民!” 主将举碗仰头狂饮,而后又将碗沿残留的酒液舔净,猛地将陶碗摔碎在地上,提气大吼:“如今大楚将士在,不教胡马度阳关!大楚的将士们!!干了这杯,成败在此一举!!!” 番外·暮城雪(五) 战书上写着两日后决战攻城,胡人此刻毫无防备,在城中睡得不知天日。大军倾巢而出,借着暴雨掩盖铁甲摩擦的声音。主将先前与我潜心研究,制定攻城计划。城中供水皆赖关外河流,我们提前拦水截流,今夜已经转移了城中百姓,暴雨时便毁坝引水灌城。到时大军强攻正门,轻骑从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突入。 王军在外强攻,胡人必定死守正门,主将将大军交给我指挥,带轻骑一千从西门偷入。守卫薄弱的西门哪里扛得住这一队猛虎,迅速被主将攻破。边声起杀入城中,满城的胡人围攻过来,却因城中涨水寸步难行。 胡人居于西疆大漠,哪里会水。边声起踩着漂浮的木板腾空而起,剑光狂闪,对面人头随着血色青剑横飞。他的佩剑是当今皇帝御赐的宝剑,名叫轩辕,名贵无比,威武煊赫,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神力,到他手中更是名剑遇主,大杀四方。 战神边声起持剑时如虎啸天,苍龙在野,一柄轩辕剑饮了血腥后更是剑气大盛,在城中大开杀戒。 王军主力在正门扛下了胡人大半火力,打得相当艰苦,甚至不知今夕何夕。士兵们顶着一脸的雨水,开始喊号子,声震远山。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三尺长剑提在手,白发一样杀强贼!” “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 边声起站在暴雨里,提着挂了敌人肠子的长剑狂笑:“爽!爽!爽!” 我登上箭塔,调校标尺,周围的喊声还在继续。我手上这两台寒火天是父亲最新研制出的第四代寒火天,它们仿佛便是为此战而生,不惧水火,风雨不侵。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烽火渐遥云渐远,神威依旧震边关!” 在最响亮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吼声中,寒火神同时炸响。两团颜色各异的光亮冲进不歇的雨幕,点燃漆黑长夜的第一道光。 士兵们见到寒火神,一如既往地士气大盛,纷纷追着强光冲进雨雾。 我站在箭塔上遥望不断坠落的城池,知道此战大局已定,又放两炮为前锋护航。轰开城门后,我将剩余的寒火神尽数填装射出,其中有一炮打的是城墙上的一座楼。在火神明亮的火光中,我看见一个威武的身影提剑狂斩,于是周围的敌军不断倒下,他身后飞舞的战袍颜色比火神更加明亮。 那颜色是大楚军队人人仰望的战旗,是军中无悔追随的信仰。战神在哪里,我们就去哪里,火光为他涂抹上金色的荣耀,主将浑身浴血,站在城墙上哈哈大笑。他对面是胡族大将奚和真,楚军要上前帮忙,主将着急地抬手挡住,大叫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战场,谁也不准过来!” 奚和真面上露出赞赏的笑意,也回头咕噜两声,大概也是不要近前的意思。他二人一个使剑一个提刀,拆解了五十余回。 论武艺,其实这二人难以分出上下,力量上边声起几乎和这天生神力的大胡子势均力敌,技艺上边声起却更胜一筹。只是奚和真手下大军溃败,此刻即便面上镇定,难免心慌气短。而主将杀意正盛,招招势如猛虎,不容分心。 战到正酣时,边声起突然大喝一声,提剑旋身而起,一弹指间连甩三剑,硬生生将比他高出半头的奚和真压得单膝跪地。 奚和真大惊,边声起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又是泼天般的一剑,轩辕剑身嗡鸣狂响,一瞬削掉了奚和真的左臂。 奚和真大怒,举刀攻了过去。二人正在缠斗,边声起后面忽然冒出一个人影,我瞧着那人穿一身楚军服饰便没有动作,再定睛一看,原来是边声起的副将林涛。他提剑站在边声起背后,大喊道:“将军,我来助你!” 边声起正杀得兴起,闻言大怒道:“别过来!” 副将这一动打破战局,对面的胡人见两军将领对决居然还找帮手,顿时一阵大骂,抄起武器气势汹汹地朝决斗场冲了过去。同时边声起面前本已单膝跪地的奚和真眼里忽然亮起一寸诡异的光芒,主将还未及思考,奚和真已经一刀上挑,整个人借势拔地而起。 “怎么?”主将下意识去挡,长剑重重撞在奚和真刀上,将他压了回去。 远处箭塔上的我睁大了眼睛。 那一弹指太长,天边炸响一道惊雷,空中四件兵器齐飞。这些巨响过后边声起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奚和真胸口插着一支箭,边声起再低头,他自己胸口也插着一把剑。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箭塔上的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林涛提剑称要助主将杀敌,却趁奚和真和主将对战之时将利剑送进了他的胸口。剑芒闪耀时映进了对面奚和真的瞳孔中,奚和真虽不知那副将为何临阵倒戈,却本能地帮他遮掩,拖住了主将。 边声起扬剑抵挡的时候林涛的剑尖已经逼近他的后心。我手里的天狼弓绽出一声癫狂的弦响,长箭破空时天边惊雷忽然炸响,一道紫电伴着倾盆暴雨蓦地轰在城墙上,瞬间生劈了对面那几个想要参战的胡人。 王军望着城墙上的变故发怔,他们的战神胸口插着大楚的宝剑,怒目圆睁,战袍透过那柄剑在风里摇摇晃晃地飘。 边声起不许别人插手他的决斗,全军上下也都对他们的战神极有信心,其中自然也包括我。没人想到会有这般变故,也就没人来得及帮他一帮。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把剑穿透了他的身体。 林涛手中的剑忽然调转方向的时候我才察觉到不对劲,抓起天狼弓迅速瞄准,却是没来得及,剑在我视野里捅了进去。 最后我手中箭发偏了两分,射向了奚和真。 入军那日主将训兵,告诉我们手中的武器永远不可以对准兄弟。林涛叛国自然该死,但我的手不应该沾上同胞的血。 主将依旧立在原地,林涛怕他不死,将手里的剑又向前狠狠一捅,将边声起踹翻后便趁乱逃跑了。忙乱中没人顾得上他,我们将主将救回来的时候他已破碎难支,军医诊治无效,此役主将牺牲。 非常凑巧的是我那箭全军都看见了,他们也都看见了同时炸响的惊雷,一雷还一下劈死了好几个胡人。于是后来就有了“隋将军长箭一发便能召唤天雷”的说法,我两箭射杀了胡人两员大将,自此无人再敢靠近我背后的天狼弓。胡族见我鬼面獠牙也是能避则避,尽量不让自己出现在我的射程范围里。 王军收复了西阳关,又兴修水利,稳定边关。送走主将遗体后我心灰意冷,提出想要回京。皇帝再次加封以示安抚,让我继续镇守边关。数月后我已彻底稳定了西阳关,便发了一封急于回京的书信。皇帝无奈,只好另派人来驻守,准我回京。 我快马加鞭赶回楚京,连奔了几日,总算赶在日落前进了城门。回京之后还没见到家门,先被召入宫好一番“接风洗尘”,当夜直接被留下住宿,差点没直接把哪位郡主赐给我成亲。接下来几日又被迫参加了庆功宴,然后又忙于各种应酬,倒把我先累个半死,不得脱身。 我再得空已经是五日后了。白日又有应酬,直到申时才算才结束。我先去冠芳斋买了桂花糕,整顿容装往相府赶去。一路跑马奔到相府,门前小巷却不复以往兴盛。我心生疑惑,欲打马上前,踏川却忽然悲鸣一声,竟是弯曲前膝,慢慢跪了下去。 我莫名其妙,直到看见破败的门扉和上面的罪状。 “水氏松臣欺君之罪,构陷忠臣不知悔改......上厌之,田没宅废,男丁斩首,女眷为奴......” 我愣了半晌,一脚踹开门,试图打碎眼前幻象。枯败的桃枝在风里有气无力地摇,我自然是一无所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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