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水雨月什么时候不是慵懒的,优美的。花魁水霜霜是个连陪酒都透着骄傲的绝世美女,现在整个人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灰暗狼狈。 她想问话,被阿茶拉了一下,后者示意她先让水雨月吃完。阿香这才反应过来水雨月该是饿极了,一时间又是心痛又是心酸,闭了嘴让水雨月专心吃东西。 水雨月进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打了个饱嗝,擦了擦嘴。 阿香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水雨月什么时候打过嗝。 水雨月发觉了,却不置可否。她懒得解释,沉闷懒惰地靠在后面。 阿香问她是不是暮城雪欺负她,苛待她了。 水雨月认真地想了想,说没有,她对我特别好。 阿香着急了,闻讯而来的阿蕊比她更急,上蹿下跳指天发誓地问她到底怎么了,谁欺负她了。 “我给你报仇还不行吗!” 阿茶瞪她一眼,阿蕊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闭了嘴。 水雨月又想了想,说没人欺负我。 这一晚上水雨月让阿香迷惑的地方太多了。她问不出来,索性也不问了,让童仆打了水,烧好了送到花魁的房间。 “你屋子每天我都有让人收拾,直接就能住,累了就上去歇着吧。你要是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 水雨月道了声谢,却没有上楼,而是朝外走。 阿香以为她又要走,情急之下喊了她一声。 “阿水!你上哪去?” 水雨月在原地停一停,转头冲她笑了一下。 阿香直挺挺地打了个哆嗦,水雨月这一笑比刚刚不笑还让她害怕。 “放心吧,”离得有些远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就比较模糊。 “我不走了。” 狐狸 还未入冬,春欢楼没烧暖炉。白日倒还好,夜晚就有点凉了。 水雨月靠在廊下,紧了紧阿香塞给她的披风带子。她伸手在唇边哈了一口白气,凝望它消散在漆黑的背景里。 春欢楼的红色在夜晚灯笼的映照下是冷红色。残红冷色映照着碎玉落花,弥漫在漆黑的天幕里。 天上只有一轮冷月。水雨月低了下眼,地上积雪浅浅,青瓦朱墙间散落了一地破碎而细密的星光。 她回眸望了眼楼里,正是生意最忙的时候,楼里的花女们正奔走接客,笑脸相迎。 没人真的愿意做这个,大家都有各种各样难以言说的隐衷。 苦于淹流凡尘,红衰翠减。 这就是春欢楼的生活。楼里的□□们的生活。 也是她的生活。 水雨月曾以为自己可以逃离的生活。 水雨月又哈了一口气。若是远望,该觉得归来的花魁周身拢着一层虚无缥缈的烟雾。 花魁的脸在红灯笼下好像沉寂的湖。 楼里的老鸨喊她回去陪客:“霜霜,来陪一下这位公子。” 水雨月无比自然地应了一声,迅速调整表情,面上的笑容仿佛她刚嫁给了心上人似的。 座上的王子皇孙们吃着,笑着,摸着。 她随意地看着,抬起绣花鞋往回走。 冷吗? 深秋的夜晚是挺冷的。 至于她作为人的情绪—— 她早就忘记这种奢侈的东西了。 *** 从秋天到冬天其实极快,也就是一个夜晚的事。第二天人们在路边的枝桠上瞧见了冷硬的寒霜,便知道冬天已经来了。 宫里也是如此。 晁坤又自宫内出来,沿着长长的宫墙向外走。 他走路的时候听不见声音,袍子在离地约两寸的高度飘浮。 宫墙上的瓦片边缘挂了一层浅浅的霜。 “冬天了啊。”晁坤的声音低得听不见。 出了宫门,早有等待的属下小步上前,跟在他后面。 晁坤喜着宽袍,双手常在大袖中拢着。他伸手摸了下右手手腕,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那属下低声道:“主上放心,万无一失。” 晁坤点了下头,不再言语。 *** “好!唱得好!哎我说你倒是也欣赏一下啊,这可是全京城最好的班子了,我花大价钱才占到了这个位子啊!” 高夔早已离席,手舞足蹈地跟着楼下台子上的武班子比划。台上领头人枪出如龙,气贯长虹,高夔看得兴起,手上又没有兵器可拿,就顺手抄了旁边的一根雕花的木头杆子挥舞,周身气场竟也压过楼下寒光烈烈的长枪。 暮城雪姿态懒散地坐在红漆木椅子里,撩起眼皮了无生趣地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是看你还是看你花大价钱请我看的武班?” 高夔充耳不闻,舞到尽兴方将杆子插回原位,回席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而后畅快地长出了一口气。 “我说,我是花了银子让你来发呆的吗?你好歹也看上两眼啊,就算是糊弄也装一下啊!”高夔哀怨道。 暮城雪两眼盯着虚空不说话,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夕阳垂暮的气息。 高夔无法,过了一会儿又蹿了起来:“底下打擂呢,你要不要上去玩玩?” “哎你别这样一直坐着嘛!会憋出病的,下去玩玩啊,打舒服了心里也就舒服了,我以前不高兴的时候总是找个人打架......” 暮城雪抬了下眼睛:“有人跟你打吗?” 高夔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开什么玩笑,当然没有啊。所以我就上街溜达,看见小偷混混就拿他们撒......不对,是除恶扬善替天行道......” 暮城雪无语片刻,自袖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茶几上,慢慢推了过去:“钥匙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了。” “......我记得那宅子里还有两只活生生的兔子呢。” “先寄养在你家吧。” 高夔是真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就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吗?” 暮城雪抬手撑额,神色间泄露出点疲惫。 “这次不一样。这次她没有忘记我,她自己要走,我留不住的。” 高夔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压根没听明白,但也从暮城雪的死寂的白衣上看出了压抑的绝望。 “就不再试一试了?你以前不是挺顽强的吗?受那么重的伤还跑去找人家,一趟趟往楼里跑......” 高夔说着也觉得心酸,声音听着没什么底气。 暮城雪低低地叹了一声,恍然道:“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 高夔给她气了个半死。 过一会,他犹疑着把钥匙拿了回去。 “这个......呃,我先替你保管一阵,哪天她要是......嗯,完了你再跟我要。” 暮城雪眼睛盯着桌子边角的一处小小破损,就想起这些天与水雨月住在一处的日子来。 想起水雨月给她做的每一顿用心的饭。 想起水雨月蹲在桌子旁,伸手轻轻拽着她的袖子,撒娇让她多陪自己一会儿。 往日蜜糖种种,此刻皆成□□。 高夔愣了一愣,看暮城雪那一副孩子流产的麻木样也不好再说什么,随即闭了嘴。 高夔感觉特别压抑,挠挠头不敢说话了。 又坐了半日,他是真受不了了,起身道:“不行,不能这么憋着,下去,我跟你打一架。” 暮城雪不想搭理他,支着额头径自放空。 高夔深吸一口气,大喝道:“隋!波!” 这次暮城雪有反应了,眼神挪到他脸上,挑了一下眉毛。 高夔松了口气,道:“你该不会真就放弃了吧?就不说水雨月了,你的复仇大计呢?先扳倒晁坤,再替水相平反,扶助暮广成为新皇!” 暮城雪神色懒怠,看着当真毫无斗志:“没忘,明日再说吧,我今日想歇歇。” 高夔一口气没提上来,赶紧深呼吸,继续道:“那我们的誓言呢?你忘了我们的誓言了吗?要建立新的国度,要打造强有力的中枢,使人人居有定所,丰衣足食,使男女地位平等,拥有作为大楚子民的一切权利。打碎世间一切罪恶,破开人间一切牢笼。” 暮城雪耳朵稍稍动了动。 高夔趁势激道:“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攘外安内,锄强扶弱,天下大治,海晏河清。我说这也不像你啊,那个战场上意气风发,一箭射死贼首的隋大将军呢?” “还是说你太久没上战场,忘记了箭在弦上的感觉?” 暮城雪没说话,在高夔的生拉硬拽之下终于松动了些许,跟着他下了楼。 “干什么去?” “郊外猎场,赛马射箭!” *** 暮城雪穿着刚换好的櫜鞬,安静地坐在踏川背上。旁边马上高夔拽着弓,右手忽然一松。破空之声疾响,羽箭穿过重重树枝,直直插入树干上快速攀爬的一只松鼠。 高夔睁开闭着的一只眼,朝旁边的暮城雪笑道:“如何?我的箭术还不差吧!” 暮城雪眉毛挑了一下,算是一个赞赏的意思。高夔四下里望了一圈,忽然兴奋地低叫了起来:“又来了!这回的个大!” 暮城雪比他先发现目标,早引满了弓,从背后箭囊里抽出凤羽搭箭挂弦,闭起一只眼瞄准。 高夔屏住呼吸,唯恐吓跑了那两只狐狸。其实距离相当远,二人所处之地又甚是隐蔽,狐狸能不能看到他们都值得怀疑。他正小心谨慎着,暮城雪手指忽然一松,弓弦弹在护腕上,突起的掌骨慢慢收了回去。凤羽箭遥遥飞向目标,一瞬分别贯穿两只狐狸的耳朵,钉在后面的树干上。 “好!”高夔兴奋地叫了一声,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就冲了过去,下马提刀给它们个痛快。他拔出箭丢在一边,伸手提起一只狐狸的后颈,上下打量了一番,不住地赞赏。 “啧,这家伙毛色纯正,一片火红,连一根杂毛都没有,漂亮得像草原上的野火......” 他越看越满意,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真是一只漂亮的大狐狸,至少可以做件围脖!” 暮城雪本来没当回事,听他一通天花乱坠的夸赞后瞧了瞧那猎物,竟真如他所言,皮毛成色极佳。 “诶,怎么样?喜欢吗?我觉得这个给女孩子打个围脖能挺好看的,挺配的......你觉得是围脖好看还是大衣好看?加上之前我打的那几只,够做件漂亮的裘衣了!” 暮城雪无意识地抚摸着玉扳指,寡淡道:“随便。” 高夔试探道:“那我带走了?” 暮城雪眼睛一扫,自带准星一样,分明是不高兴的意思。高夔心中暗笑,夸张地哆嗦了一下,赶紧把狐狸放到踏川背上:“啧,喜欢就直说嘛,你打的当然归你。” 他又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你想给你老婆做个大衣。” 暮城雪继续盯着他,高夔笑道:“围脖也行。” 暮城雪无话可说,高夔趁热打铁:“走啊,喝酒去!” 暮城雪纳罕:“白日无事,为何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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