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 名为阿容的艳鬼笑意越加潋滟,那种纯然的快乐似乎感染了顾怀萦,在她漆黑空荡的眼睛里染进了些许温暖的颜色。 顾怀萦学着艳鬼的样子指向自己,缓慢而生涩地说到:“顾怀萦。” 艳鬼就笑了,这一笑,笑容里似乎带上了一些难过的韵味。 艳鬼轻声唤道:“阿萦。” ** 皇宫另一头,当朝皇帝的寝宫,明德殿。 虽是皇帝寝宫,却并无多少宫人往来,甚至几乎算得上空寂。皇帝的贴身太监福禄哈着腰探着头,死命地试图往殿门内瞅,但却被一名宫女牢牢拦在外头。 福禄几乎崩溃了,声音都在发抖:“云冉姑姑,您就松个口,那位到底……这,这么大的事,太后娘娘那边瞒不了多久!” 被称作云冉的宫女看上去不过双十年纪,神色寡淡面容清隽,闻言只是回道:“殿下自有分寸。” “云冉姑姑!”福禄压低声音,“这会儿不能再叫殿下了!” 云冉没再吱声,只是静静合上眼睛,看上去滴水不漏。 福禄还想再说什么,却瞳孔一跳,终于见到了想见到的东西,甩着浮尘,三步并两步地迎了上去,声音堆着谄媚的笑意。 “陛下,陛下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淋得这样湿?您身体还未康复,这样是要让太后娘娘担心死啊……” 说话间,一袭红衣的女子被他迎入殿中。 而福禄对着这个女人喊着“陛下”,姿态自然声音恭敬,仿佛眼前这女人真是这中洲的皇帝一般。 但这怎么可能呢? 云冉终于睁眼,很轻地唤了一声:“殿下……” 福禄立刻压低声音,提醒道:“云冉姑姑,您说错话了。” 云冉目光淡下来,正要改口,却听那红衣女子笑了起来。在云冉眼中,她已经很久没这样轻松地笑过了。 女子道:“小福禄,你可别吓唬我家冉冉呀。” 福禄一下子愣住了,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云冉却在这一声中,轻轻翘起嘴角,恭恭敬敬地俯身行了一礼,端庄道:“长公主殿下安,奴婢这就准备伺候殿下梳洗。”
第02章 皇帝与长公主 雨声嘈杂,烛火噼啪响了一声。 梳洗过后,女子支着头,堂而皇之神色自如地坐在属于皇帝的寝宫中,任由身后的云冉为她擦拭发丝。 福禄猜不透眼前这位的心思,只好缩着脖子,眼观鼻观心。 云冉正要将眼前的云鬓挽起,却听见那女子轻声道:“冉冉,束成男子发式吧。” 云冉手一抖,而福禄眼睛微微亮了。 女子声音清亮,但稍稍压下来一些,就显得几分阴沉沙哑,听上去几分像男子声线。 “小福禄,你也好,母亲也好,你们究竟在担心什么?”女子似乎很不明白似的,含着淡淡的,不及眼底的笑意望着他,“母亲要我扮演皇兄,怕我不愿意,又怕我对这个位置真生了心思,对吗?” 福禄刷的跪了下去,冷汗涔涔,浸透了里衣。 福禄:“奴……奴婢。” “这么害怕干什么?我又不是皇兄,动不动就要把你打杀了。”女子还是漫不经心地笑着,心思好像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 眼前这荒唐的一幕,源自半月前,天圣女入宫的前夕。 中洲的皇帝失踪了。 神不知鬼不觉,仿佛一片云彩散去,一个被重重保护着的大活人,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消失在了层层宫闱之中。 皇帝只留下了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幼子,难堪大任。中洲南陵正值战乱方才平息,因着连年战争民生凋敝,禁不起半点风浪。 如此情况下,太后做出了一个近乎荒唐的决定。 令皇帝的孪生妹妹,长公主容汀“重病”,以安养身体之名接入宫中。 却在第二日,将她裹上龙袍扮作皇帝,送到了南陵献降的典仪上。 或许是因为一母孪生,又一处长大。这半月以来,长公主扮作皇帝,除了贴身伺候的几个宫人与太后娘娘之外,竟无一人发现。 原本,在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地找到陛下,或是将小太子培养成人之前,长公主就应该一直做个男人,做那皇位上的塑像,做一个符号一般的皇帝。 但今日她却瞒着所有人突然不见踪影,甚至回来时……还穿着女子服饰。 这让福禄心中打鼓。 容汀安静地望着他,突然觉得没意思,淡淡地收了笑容,说道:“今日是朕任性了,你去回了母亲,让她莫要担忧。孰轻孰重,儿子自当明白。只是也希望母亲明白,一个人是需要喘息的,别逼到了头,逼疯了人,还要怒斥对方为什么如此脆弱。” 这是愿意随太后娘娘的心意,继续扮演陛下了。 福禄松了口气,连忙连连叩首:“是,奴婢一定传达到。” 云冉沉默地将容汀的头发束起,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要改口叫出那声陛下。 只是好在,虽不知这一日发生了什么,但主子似乎已不再如前几日那般痛苦。 “啊,对了。”容汀突然想起什么,脸上又挂起了些笑意,“还有件事,近来阴雨潮湿,思寥宫地势低,易郁结湿气,你去内务府支一批上等的乌竹炭送过去。还有,找一个懂南陵语的宫女……算了,这个我自己来吧。” 福禄有些瞠目结舌,忍不住回道:“这……殿,啊不,陛下,那可是南陵的天圣女啊!” 太后娘娘至今还觉得陛下的失踪跟这天圣女脱不开关系,却又碍于各种外力不能太过明显地将气撒在这位天圣女身上,才把她扔去偏僻又阴冷的思寥宫眼不见为净。 这时候去帮那位,不是跟太后娘娘对着干吗? “嗯,我知道。”容汀听懂了福禄的潜台词,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朕这不是没事吗?天圣女可是什么都没干啊。天圣女毕竟是作为两国邦交象征来到这里,朕身为皇帝,哪怕不礼遇,至少也得是,不能作践,对吗?” 福禄听着容汀扯出的大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就听着容汀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将罪名砸在了他的身上。 容汀:“还是说,福禄公公觉得,连你都可以驳斥朕的话?” 福禄的脊背弯下去,只剩了颤抖。 福禄:“奴婢……奴婢不敢。”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一边想让眼前这人扮演皇帝,一边却还拿看待长公主的念头去看待她,只表现出恭恭敬敬的样子,却全无真正的敬畏。 许是因为过去,这位长公主性子太随意,嬉笑嗔怒间全然没有架子,竟让他有意无意忽略了,这也是皇家养成的女儿。 福禄不敢再多留一刻,匆匆退出寝宫。 容汀垂下头,指甲一下一下轻轻敲在桌上。 哒,哒,哒…… 规律的声音能让人心静。 她似乎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转头唤了一声冉冉。 云冉面无表情地上前,心领神会道:“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寻一个信得过的,懂南陵语的宫女,给天圣女送过去。” “不对哦。”容汀支着下巴,目光流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甚至带着些跃跃欲试,“找个懂南陵语的宫人,然后……嗯,送到我这儿来。冉冉你看,无论是身为中洲皇帝还是中洲长公主,掌握一门外族语言似乎都很有必要。” 云冉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子的异想天开,甚至颇有些想念这异想天开。 不论是因为什么,能让主子恢复往日的活力,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如今毕竟是在皇宫,不是她作威作福无法无天的长公主府。 云冉也只能无奈地劝道:“无论是中洲皇帝还是中洲长公主,都是日理万机,大概抽不出时间。” 容汀微微抬起眉毛,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日理万机?冉冉可别骗我,我这皇帝也没什么实权,暂时就是个皇帝架子。至于长公主……长公主不是都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吗?还能有什么日理万机?” 云冉着实也没想到,有人能把傀儡皇帝和病入膏肓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最终,云冉只能轻声叹气道:“殿……陛下,您知道,今日福禄公公是为何而来的吗?” 容汀一愣,有些茫然:“不是来伺候皇帝吗?” 福禄身为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如今既然是她做了这个皇帝,福禄出现在这座寝宫实在是太理所当然。 或者说,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反倒是作为长公主贴身侍女的云冉……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云冉伸手试了试容汀额上的温度,确定自家主子没发烧,才低声道:“原是该如此,不过您忘了吗?前几日您在太后娘娘那儿里又哭又闹,死活留下了奴婢,将福禄公公给赶走了。” 容汀眨了眨眼睛,突然板正脸色,叮嘱道:“冉冉,不可夸大其词。” 云冉:“?” 容汀:“那个又哭又闹非要留下来的一定是你,怎么可以嫁祸于我呢?” 云冉:“……”
第03章 小美人儿,吃了吗? 云冉:“总之,福禄公公今日来,便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希望您抽空……也关注一下陛下的后宫诸位娘娘,切记……咳,雨露均沾。” 容汀义正严辞:“那是我皇兄的后宫。” 云冉:“至少现在是陛下的。” 容汀无语,两人面面相觑,云冉轻轻补充道:“太后娘娘说了,比起前朝,您大概对这些事更擅长些,也不用多做什么,收敛些就好。” 真陛下是为对后宫不感兴趣的事业狂,没什么喜爱的美人,只是跟做任务似的每日点上不同的嫔妃,每次入后宫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脸。嫔妃们也早早了解了这些,也跟做任务似的迎来送往……反正都得不到宠爱,这后宫反倒和谐了些。 在云冉记忆中,后宫诸位娘娘少有的几次争宠……不是为了陛下,反倒是为了……她家长公主。 长公主身为女子,却长了副和她皇兄截然相反的风流性子,又因着常常入宫,和所有妃嫔们都混得熟了,反倒比陛下更受欢迎些…… 就在陛下失踪,长公主“重病”前夕,淑贵人和富怡贵人还因着容汀没能端平一碗水的宠爱,假枪弄棒唇枪舌剑,好险没大打出手。 甚至就在今日,还不断有人试图求见长公主。 但如今……这些往日令人暖心的关怀,几乎都成了催命符吧…… 大约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担忧前朝没看出什么,反倒被后宫发现端倪,才想让“皇帝”出面,分散分散各位妃嫔的注意。 只是对长公主而言,哪怕平日里是真的喜欢和美人厮混,挂上了这样的名头后,想必也恶心得紧。 云冉收回目光。 如今她一时不明白,究竟要以什么样的称呼称呼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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