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要爬到哀家头上来了!”太后冷冷一声,但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揉着眉心,“罢了,要是不随了她的意,想必还要生出许多祸端,就先这样吧。” 福禄:“娘娘英明。” ** 容汀走出乾宁宫时,雨势已渐渐大了。 淑贵人正匆匆回来,靠在檐下用帕子擦着被雨打湿脸。 云冉竹茵也跟着淑贵人一同前来,云冉眼尖,轻易发现了容汀,不动声色地退到她身后,轻声把思寥宫与淑贵人撞了个正着的事说了。 正要说到淑贵人打算强行带走顾怀萦时,淑贵人终于看见了容汀,双目含泪地唤了一声,就要过来行礼。 容汀笑容不变,柔声问:“怎么哭哭啼啼的?谁给婉言委屈受了?” 淑贵人想起方才的遭遇,更加委屈了。美人任性起来也是美的,淑贵人面孔瓷白,如今哭得鼻子微微皱起,鼻尖眼眶都是通红,端的个我见犹怜。 淑贵人委屈道:“是那天圣女,原以为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谁曾想竟那么凶,臣妾要带她入佛堂,她居然……居然用她手上有毒威胁臣妾……” 容汀心不在焉地听着,问道:“天圣女已经入佛堂了?她看上去如何?” 淑贵人:“殿下?” 容汀回过神,眉眼弯起来:“啊,本宫听到了,用手上有毒吓唬婉言,天圣女实在过分。” 她拍拍淑贵人的脸颊,轻声道,“不过念在初犯,婉言就不要计较了。进去找太后吧,她心情不太好,你同她说话时稍微小心一些,若是触了霉头就叫人去……咳,去明德殿找皇兄,他会替婉言出头的。” 淑贵人还想说什么,但高门贵女终究懂得分寸,施了一礼,道了声“殿下保重,还请多休息”后,转身走入殿中。 容汀慢悠悠的走进长公主“养病”的偏殿,由云冉给自己换上龙袍。 她的脸上像回忆什么往昔似的,蒙着一层氤氲的怀恋。 束发时,容汀突然出声问道:“冉冉,你说若是我没有阻止太后,没有偷偷去思寥宫与她相见,没有理解自己也没有了解她,我与阿萦的初遇,会很糟糕吧。” 云冉:“您总喜欢说些奴婢听不懂的话,未发生过的事情,怎么会有人知道呢?” 容汀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又问:“冉冉,你相信……人能够重活一世,了却遗憾吗?” 云冉有些无奈:“奴婢不信鬼神。” 容汀于是不再说话了,只是微微笑起来。 但她是知道的,知道这个所谓的“未发生过的未来”。 如果她没有提前干涉,或是心慈手软,中洲长公主,将在三日后……薨逝。 而阿萦,被太后牵扯其中,成了最无辜的凶手。 ……然后,她会亲自前去询问处理。 作为中洲皇帝。 那将是她们第一次近距离的面对面,一次糟糕的初见。她高高在上地坐着,内心是空荡荡的麻木。阿萦静静地立于下首,面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却仍然用一双漆黑的,安静的眸子注视着她。 现在想来,那时的阿萦已经饿了三日…… 但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只是看着对方,觉得那神色太专注,几乎会让人产生一种被爱的错觉。 这样的神情,在那样的情景下,却会刺痛她。 她会问阿萦,长公主之死,与她是否有关。她在为长公主祈福时,是否包藏祸心,利用南陵毒蛊之术,暗中谋害长公主? 她很少用那样沉重又严肃的语气。 阿萦在听完翻译之后,会缓慢地眨一下眼睛,漆黑的眼瞳透不进半丝光。那样的神情会在她的心头轻轻敲一下,让她有些许后悔。 因为那时的她就明白,她对阿萦是有迁怒的。 但阿萦多无辜啊,所谓天圣女,不过是南陵神座上的一个壳子,无力插手任何东西,与如今的自己何其相似。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谋划皇兄的失踪,又怎能控制母亲做出此等愚蠢又荒唐的决定? 但她的悔意太浅了,再加上一些难以言喻的自尊。于是她只会静静地注视着阿萦,等待她给自己回答。 然后呢? 然后……阿萦会垂下眼,轻轻跪在她面前,朝她伸出那双素白的手。 阿萦会说一句话,侍者会将这句话翻译给她听。 “如果陛下担忧这双曾拨弄蛊毒,可能掀起风波的手,就请砍掉它们吧。”
第07章 佛堂 容汀打了个寒噤。 她当然不会砍掉阿萦的手,但她也没有见过那样的人,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也不知道如何相处,微妙的陌生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颤掌控了她。 她会…… 对了,她会从此远离那个让自己心慌的人。 远离她,哪怕午夜梦回时常想起那双眼睛,也不再见她,一直到自己仿佛渐渐遗忘掉宫中还有这样一个人。 只是没有想到,最终,那个抛下所有一切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会是她。 容汀远远望向窗外,思寥宫的方向,笑容中多了一些怅然。 “我那时太年轻了。”她叹息似的说道,“太年轻太愚蠢,看不清别人也就算了,连自己都没能看清。” 但是没关系,她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所有遗憾都能被补足,那些事情不会再发生。 她不会再让长公主死去,不会再一直做一个傀儡。 阿萦也不会在宫中孤立无援,受尽蹉跎。 她们,终究都能拥有安平喜乐的一生。 云冉:“……” 云冉:“您现在也才十九,距离生辰还有大半年。” 容汀一愣:“……啊,好像是这样……” 云冉叹气道:“所以您所谓的,太年轻识人不明的时候,是指您六岁那年硬要叫先陛下去帮您求娶俞大人家的小女儿的时候,还是指您八岁那年嚷嚷着要与一个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小姑娘成亲的时候?” 容汀:“……” 感谢这位从小知根知底的侍女,长公主难得的那点伤春悲秋瞬间烟消云散了。 容汀撇撇嘴,撒娇似的抱怨一句:“冉冉这话说的,好像本宫从小就是个浪荡登徒子似的。” 云冉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容汀就掩饰似的哈哈一笑,摆摆手说:“不聊了不聊了,还是赶紧再让竹茵再教本宫几句南陵语才是正事。” ** 佛堂。 这大约是皇宫中除了思寥宫外,第二等冷清之地。香火弥散,佛目慈悲。 顾怀萦坐在软垫上,甚至没跪。 毕竟并没有人在这儿看着她,淑贵人说的那些话经了竹茵的翻译,内里的威严全打了个折扣。淑贵人说着要天圣女跪于此,抄佛经祈福,竹茵翻译之后立马补上一句,“长公主殿下吩咐了,心诚则灵心诚则灵,没什么好跪的,仔细伤了膝盖。至于佛经,您要是无聊就写两笔,要是没兴趣就放着。” 最终的结果就是,淑贵人自以为全部都叮嘱到位,而顾怀萦却只是听了一耳朵长公主的好话,最后得出个结论。 嗯,在这儿住上三天就好。 顾怀萦甚至还在佛前发现了一个油纸包,隐隐传来辛辣香气,纸包里头是一摞甜椒小饼,南陵常见的零食。 中洲的贡品……还真是令人吃惊。 不过总归,顾怀萦也不信佛,毫无心理负担地跟佛祖抢了吃食,默默将小饼当成午膳啃了半个下午,但又有些犯愁。 要是过几天,中洲皇帝又想起她来,却发现她还没死…… 似乎,会有些麻烦呢。 她百无聊赖地想着,并不太放在心上。 能活一天就活一天吧,要是活不下去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她马上就要十七了。 要是她一不小心……真活过了十七…… 顾怀萦有些不愿意想。 她就这么发了一下午的呆,回过神来时,天已经黑了。 没人给她送来晚膳,顾怀萦也不大在意。闲来无事,她打算要不还是抄两笔佛经好了,然而一眼瞥到经文上的字。 顾怀萦闭上眼睛,将书册合上了。 看不懂,还眼花。 然而,佛堂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顾怀萦微微一惊,思索了一下要不要装个样子。 毕竟,她终究也不算不知好歹的人。 然而,熟悉的笑声就这么自门边响起。 顾怀萦回过头,艳鬼依旧美得令人晕眩。她倚在门框上,见自己回头,便合了门扉走过来,笑着提起一个食盒,口中的南陵语比起早上时流利了许多。 艳鬼:“阿萦,我来教你中洲话了。” 顾怀萦突然就觉得,自己还是再活得久一些比较好。 …… 艳鬼掀开餐盒,取出今天的晚餐。一叠若叶薄饼和一小罐鲜剁的辣酱。 看上去比早上正常许多。 顾怀萦正要拿,艳鬼却拦住了她的手,指着那叠薄饼,字正腔圆地用中洲语说道:“饼。” 说完,又指着小罐子道:“辣酱。吃起来斯哈斯哈流眼泪的,这叫辣。” 顾怀萦:…… 艳鬼看她不说话,又换了南陵语,目光亮晶晶地问:“听得懂吗?” 顾怀萦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艳鬼,好奇对方是不是把自己当小孩子了……但事实上,就算她两三岁时,大巫也不至于这样教她说话。 艳鬼似乎看出她目光中的微妙,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耳朵尖微微红了,目光却直白而热烈。 顾怀萦听不懂,脑子转了三转,恍然大悟,于是礼尚往来地挽起袖子,将拿起罐子放在身后的矮桌上,熟练地将辣酱涂抹在薄饼上,手指灵活得几个翻折,包成一个小小的三角递给艳鬼。 这次倒真不是怀疑其中下药,单纯只是看她……目光太馋罢了。 借花献佛,羊毛出在羊身上……或者用南陵语说,这叫蝴蝶吃了自己的茧,一句有点不知所云的俚语,连顾怀萦自己都忘记了是从哪儿听来的。 艳鬼一愣,目光落在那个薄饼上,晕红从耳根一直染到了脸颊,目光闪闪烁烁又饱含期待,嘴里叽里呱啦,但没有接过去吃的意思。 顾怀萦只觉得手举着有些发酸了,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只中洲鬼来着。 中洲饮食清淡,中洲的鬼口味大概也是如此。 所以她那直勾勾的目光,并不是想吃? 她倒也不尴尬,不吃就不吃吧。 顾怀萦用手指在病上轻轻一点,学着艳鬼的语气,字正腔圆地念了句“饼”,就要收回来自己吃。 艳鬼却突然急了,伸手就抓住顾怀萦的手腕,软绵绵地唤了一声:“阿萦……” 顾怀萦点点头,表示这个自己听懂了,礼尚往来地叫了声:“阿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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