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萦:“在南陵……处刑判神者的时候,才会做这么夸张的食物……你其实也想杀我吗?” 她知道艳鬼听不懂,但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甚至忍不住伸手,在艳鬼冒着薄汗的脸上摸了摸,手指上沾着的炭灰果不其然地在那张脸上留下一道花猫似的黑色痕迹。 艳鬼喜欢肢体接触。 顾怀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奖励她。 果然,艳鬼似乎把她的热泪和举止当成了感动,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顾怀萦淡定地接过筷子,夹起一小块红彤彤看不出什么食材的食物,喂进了艳鬼嘴里。 艳鬼的脸瞬间涨红了,脑门上腾的冒出热气。她身手矫健地一下跃出窗户,吐掉嘴里的食物,在漫天细雨下仰头张嘴。 顾怀萦笑了起来。 一开始还只是肩膀颤抖,最后慢慢发展成了捂住胸口的大笑,断断续续的笑声从身体深处像是喷涌而出的泉水一般。 自从来到中洲之后……不,哪怕再算上她在南陵的十七年,她从未这样笑过。现在大概人之将死,连情绪也松弛了下来。她稍稍平息喘了一会儿,一抬头看到艳鬼撇着嘴气鼓鼓的样子,又忍不住再次笑出声。 艳鬼磨磨蹭蹭地翻回房间里,皱着脸嘀咕了句什么。顾怀萦居然破天荒地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大概在说:“这可怎么办啊?” 顾怀萦看着苦恼的艳鬼,轻轻弯了弯眼睛。她不想让艳鬼失望,总归她连要命的黑炭也不怕了,这顿饭虽说离谱,但随意吃两口也不是不能承受。 再加上,她也的确饿了。 顾怀萦正要伸筷子,艳鬼一下子扑过来,哐的一下把食盒盖上了。艳鬼一张艳丽至极脸青红变幻,眼看着几乎要哭出来了。顾怀萦正准备安慰两句,艳鬼突然越过食盒,一把握住了顾怀萦的手,叽里呱啦说了一串后,又有些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句南陵话。 “以后,我来教你中洲语吧。” ** 艳鬼是落荒而逃的,她说完那句话后,都没敢等顾怀萦回复,就抱着食盒翻墙跑了。 甚至不小心在在墙顶绊了一下,差点导致脸着地。 太丢人了! 艳鬼捂着脸,不太想面对世界。 她一会儿就要去见太后,定然会有些争吵,甚至威胁,总归不是什么开心事。 原本想趁着时间早,亲手做一些南陵的吃食,趁着一起吃饭气氛正好的时候提出教阿萦中洲语,也让自己的心熨帖一些。 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她把那句南陵语背了不下四十遍,力求就算睡着了做梦了都能脱口而出。 结果最后居然说得磕磕巴巴。 算了,时间还来得及,现在当务之急是去弄一盒能吃的饭菜,趁着没人发现再送回思寥宫。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一次发挥失常罢了,一会儿她依旧能含情脉脉和阿萦把手交欢…… 艳鬼一边想着,一边步履匆匆地提起裙摆挤过假石山中间的空隙——这是一条近道,几乎没人知道。 然而…… “陛下?” 艳鬼差点左脚绊右脚。 “啊……是长公主殿下!臣妾竟认错了……臣妾还以再也见不到您了。您……您不是身体……怎的还站在这儿淋雨?太后娘娘要是见了非得心疼死……啊,臣妾失礼,怎能在您面前提这个字……臣妾该死……啊……” 那声音娇娇软软,两句话过去就带上了哭腔,听得艳鬼心头一抖。 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眼见着逃不掉了,艳鬼只好将踏出一步的脚收回来,尴尬地拢了拢头发。转身的瞬间,她的脸上已经换了副表情,笑得神采飞扬。 “婉言在说什么死不死的呢,还不拍拍嘴,呸呸呸。” 这样的神情,属于中洲的长公主,容汀。 而眼前这位梨花带雨的女子,正是容汀她皇兄的后宫三千佳丽之一,淑贵人云婉言。 长公主有几分头疼,但也还好。 头疼于,她这长公主名义上还“重病卧床”,此时应该躺在太后的乾宁宫跟条死狗一样爬不起来才对,如今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出现在了个不合时宜的地点,要想解释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但好在,发现她的是婉言,那是个天真单纯的姑娘,好骗也好哄。那些宫女太监敲打两句就好,长公主在宫中横行霸道多年,这些都是小场面。 事实上,这座后宫,以及后宫中的诸位嫔妃……长公主容汀或许比她那事业狂的亲哥皇帝还要熟悉。 然而还没等容汀开口编理由,淑贵人却一下哭得更凶了。她撑着伞遮住容汀,哀哀凄凄地伸出手,指尖停留在容汀面前三寸,一副“伸手是因为情,不敢触碰是用情至深”的神色。 淑贵人:“我的殿下,怎么连脸都黑了一道?这病竟已上了头吗?” 容汀:…… 淑贵人:“这病竟如此歹毒,南陵竟如此阴狠,这该如何是好?您现在还清醒吗?怎得也没个宫人跟着?云冉姑娘呢?” 容汀不大在意地拿袖子擦了擦脸:“那个,婉言。本宫,咳咳,本宫身体已经好多了,是太医说,让本宫淋淋无根之水,去去浊气。” 淑贵人包着两泡眼泪,看着容汀突然变白的脸,目光中带着茫然。 容汀心里惦记着顾怀萦,想着赶紧将淑贵人哄回去,自己好去明德殿的小厨房再弄点能下咽的食物,于是温声问道:“本宫也淋得差不多了,倒是婉言。这么个阴雨天,婉言在这儿做什么?还是快回宫生一盆热乎乎的淮炭,温一壶茶暖暖吧。” 淑贵人抽噎着,轻声细语道:“殿下,殿下不必担心臣妾,您才是,衣服都湿了,快回去换一身吧。” 这话说的正中下怀。容汀正准备寒暄两句就离开,却听淑贵人轻声回答道:“臣妾只是,只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要去一趟思寥宫。” 容汀脚步一顿,眉眼微微沉下来,几乎有几分像是皇帝,看得淑贵人心下一惊。 居然这么迫不及待吗…… 但容汀说出口的话依旧是温柔的:“太后有没有说过,让你去思寥宫做什么?” 淑贵人一愣,立刻乖顺地回答道:“太后懿旨,臣妾要带天圣女前去佛堂斋戒三日,为您祈福。” 她说到这儿,很是松了口气似的,满是泪水的脸上挂上了一个笑容:“看来太后娘娘的懿旨果然英明,懿旨才下,您如今都已经能够行走了。等天圣女斋戒三日,您一定会大好的!” 容汀:…… 容汀:这孩子完了,已经被忽悠瘸了。
第05章 指尖之毒 对容汀而言,前半生总是顺风顺水。 先皇在时,她是中洲唯一的公主,与身为太子的兄长一胎孪生,皆是皇后所出。 幼年时,母亲慈爱,父皇荣宠,兄长关怀。 她这么不知愁苦地长到十五岁,父皇因病驾崩。兄长虽尚且年少,但也撑下了皇帝的职责,在一片风雨飘摇中顶住了各方压力,从此她是中洲唯一的长公主,地位更尊,行事也越发随心所欲。 世间都说,皇家无情。 但对于容汀而言,皇家总是有情的,她总是被爱的。 然而人生似乎总有一重大转折,兄长的失踪终于让她看明白。 母亲爱她,兄长爱她,死去的父皇也爱她,但都没那么多。 临到头了,她也是能被轻易放弃的。 而眼前这个孩子,淑贵人云婉言,是另一个还沉浸在被爱的幻想中的孩子。她是母亲的远亲,攀攀身份甚至算是母亲的外甥女,她的表妹。因此她也好,太后也好,甚至对后宫没什么兴趣的皇兄也好,总是对她多上一分心,也多一点容让。 这样的孩子不该遭受苦难,容汀只希望淑贵人保持看什么都美好的善心,每天下下棋读读书,别牵扯进任何事,但如今的太后显然并不这么想。 容汀和缓下声音,轻声道:“婉言就打算这么去思寥宫吗?阿……天圣女尚且不通中洲语,你想必没办法让她理解太后的命令。难不成要让太监宫女把她架去?那未免难看了些,婉言一定也不想这样吧。” 虽然,太后想让她做的,大概就是这样。 “啊……这。”淑贵人惯常心软,原本听着太后的命令还没觉得什么,如今容汀一点,却也觉得这样过于不近人情。 容汀含笑:“我那儿有个懂南陵语的宫人,叫她过来陪你一起吧。婉言找个地方躲躲雨,不必着急,人很快就到。” 淑贵人露出感动的神情:“多谢殿下……” 容汀笑笑,简单告了声别,转头后,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无论如何,阿萦总归是要进那佛堂,她如今势单力薄,阻拦不住。 那至少,要让阿萦吃饱饭,听懂话,知道会有人陪伴,安安心心地在佛堂中,不受半点催折。 容汀这么想着,匆匆离开。淑贵人在雨中伸出手,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殿下拿把伞吧”咽了回去,一眨眼的功夫,容汀那身红衣就消失在了雨雾中。 淑贵人:“怎么走这么急……” 贴身宫女接过她手中的伞,低声问:“贵人,该去哪儿避雨呢?” 淑贵人茫然地看了看周遭,努力思索了一会儿。 距离这里最近的……好像就是思寥宫了。 淑贵人:“要不……我们去思寥宫等着吧?” 于是顾怀萦在送走落荒而逃的艳鬼后,正准备咽下那截黑炭坦然赴死时,又迎来一大群不明所以的人。 顾怀萦:“……” 淑贵人尖叫:“你……你拿着的是什么?你,你要谋害本宫吗?放,放肆!你要是真敢对我做什么,陛下……陛下和长公主殿下都不会放过你的!” 而顾怀萦的回应是,在淑贵人惊悚的目光下,嘎嘣咬了一口黑炭。 呸,还是太苦了。 淑贵人差点翻着白眼昏过去:“你你你……你怎么能吃这个!还不快放下!” 顾怀萦听不懂,因此理直气壮。 淑贵人虽然猜到天圣女在皇宫不会有什么好待遇,但……但也不至于糟践至此啊!怎么能把人饿得吃……吃木炭啊! 实在是闻所未闻! 陛下怎能如此任性? 一时间,淑贵人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带这位天圣女挨三天饿的。 她没见过战场,对南陵也没什么仇恨,又看到这般场景,某种名为母性的感情瞬间充盈了她的内心,让她看着顾怀萦的目光都带上了慈爱。 淑贵人:“天圣女,别吃这个,我马上就让人送吃的来,好吗?” 她的贴身宫女连忙提醒:“贵人,太后娘娘的命令……” 淑贵人顿时犹豫了。 但她看着顾怀萦晶莹淡漠的面孔,想着她可能已经饿了好多天,饥不择食到吃木炭,一会儿还得斋戒三天,心一横就握住了顾怀萦的手,大义凌然道:“去拿吧,就取我平常最爱吃的那些,偷偷的别被发现就好了。而且……姑母的懿旨是斋戒,如今天圣女还没入佛堂,应该……还不算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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