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回家吧!”岩洞里回荡着石云英的呼唤声,如泣如诉。 石云英的眼泪如这倾盆大雨一般,一发不可收拾,龙武龙吉看了都有些难受,先后前去拍拍她的背,郑重地说:“节哀。” 麻安然一言不发地站在洞口,看着在风雨中飘摇的树,像野兽在撕扯,将树枝压弯了腰,把树叶扇得啪啪作响。 她望着前方直至眼神失了焦,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吴恙。 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做什么?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脑海里开始出现各种可能性,或许她在蒙头大睡,或许她在打扫卫生,或许她在奋笔疾书,又或许她在翻箱倒柜。 想得越多,越觉心慌。 她不敢也不愿再想了,如果是在去沪城之前,她会期待事情如她所愿发生,而现在她竟然有些抗拒,不希望这就是真相。 这种抗拒的心理,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从哪个瞬间开始变化的。 大概朝夕相处久了,动了恻隐之心。应该是人之常情吧? 她如是安慰自己,给心理变化找了一个合理化的理由。 石云英哭得厉害,整个山谷间回荡着哭诉声。 两个男人除了安慰几句,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便也去了洞口和麻安然一起听风、看雨。 他们一左一右将麻安然夹在中间,连连唉声叹气,或是在感慨石云英哭声背后的造化弄人,又或是在纳闷自己怎么会摊上这种麻烦事。 眼看时间随着雨滴落下,龙吉忍不住问:“我们在这等什么?” 熊思远的尸体送上山了,既然不是石云英下的蛊,那他又是怎么中蛊的呢?麻安然仿佛一直在等,却又不知道在等什么。 “是啊!我们在等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她现在状态不好,想等她哭完了再去问话?也可以等你问完话,再让她哭嘛,反正她要待三天,想哭多久,就哭多久,让她哭个够。” 龙武等得烦躁了,说话不太好听。 麻安然斜瞪了一眼,奉劝他不要口无遮拦,犀利的眼神让龙武意识到眼前的女孩并非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而是能杀人于无形的蛊师,顿时感觉汗毛竖起,额前冒冷汗。 麻安然扭过头,又望向前方,雨好似小了些。 “等雨停。”她意味深长地说。 仿佛是在等眼前这场雨,又好似在说石云英心里的雨。 又过了片刻,雨渐渐小了,石云英的哭声也变小了。 麻安然转身回到洞里,走到石云英面前,刚准备开口便被打断,“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能不能等三天后,事情结束了再说?” 石云英很低落,大概是哭得累了,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她的信仰已经崩塌,整个人都没了念想,麻安然见她这幅可怜模样,竟然不忍心在这个时候为难她,在她伤口上撒盐。 “行,三天后,我再来。” 龙吉见麻安然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连忙跟上去问:“怎么样了?说什么了吗?” “走吧,先回家。” 毛毛细雨落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在烟雨缭绕中愈发朦胧。 麻安然心里七上八下的,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心里装了许多事,除了熊思远的蛊,还有她对石云英生出的怜悯之心。 明显的情绪对她来说是极为少见的,她一直活得像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能感受到自己情绪的变化。可以确定这种变化是在吴恙出现之后,但是否与她有关,不得而知。 她全然不顾身后两个男人在互相叮嘱与道别,一心只想赶路回家,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此时的吴恙正在将麻安然的每件衣服拿出来,里里外外摸了个遍,试图在衣服上找到线索,但她注定失望,仍是希望落空。她又去衣柜里面逐寸探寻,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以前有些老人会把值钱的东西藏在暗格里,没准她也藏在暗格里了。 直至完全摸完,她才叹了口气,忽而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紧绷的神经突然被释放,犹如拉直的弦被突然松开,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沮丧的心情铺天盖地而来,因为她再一次失败了。 看着床上堆满的衣服,又看了看时间,估摸着麻安然要回来了,她没时间再去寻找,没时间再去懊恼,得快些整理好眼前的这一切。 正当她把衣服叠好,要放回衣柜时,大门被推开了,麻安然急匆匆地冲进来,无比凶狠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凌迟。 “你在干嘛?” 吴恙还没来得及解释,麻安然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衣服,“谁让你动婆婆的东西了!” 吴恙被吓得往后一缩,眼皮和头皮同时在发麻,她头一次知道原来这个面无表情的人,是可以发这么大火的。 “我、我、我想着没事可做,就、就帮你收拾一下,你不是要把衣服搬过来吗?” 吴恙的声音越来越小,结巴中还带着颤抖,确实是被吓坏了。 此时,她不是在麻安然的房间,而是把麻安然的衣服搬到了麻婆婆的房间,麻婆婆的衣物都在床上,麻安然的衣服已经有一半放到衣柜里了。 麻安然环顾四周,发现桌上的灰尘已被抹干净,地也被拖过还留有未完全干透的水迹,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是大扫除过的样子。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错怪她了吗? 明明是自己暗示她的,可为何会发这么大火? 吴恙低头不语,左掌抱右拳,手指还在掌心里抠,眉头深锁,紧张得不敢呼吸,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如临大敌,而这个敌人是怒不可遏的麻安然。 麻安然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将还在发怵的吴恙赶出了卧室,“你以后不准进这间屋子。” “砰”的一声脆响,门被关上了。 吴恙吐了口气,嘴角微不可查的松弛,只有她自己知道多么惊心动魄。 好险!差一点儿,就露馅了。 27-6 门被无辜的摔得巨响,它若是能思考会说话,估计此刻已被摔懵了,吱不出半点声响,还没等它回过神,就听见一声轻轻叹息,随之而来的是细微的吞咽声。 麻安然将额头贴在门上,站了好一会儿,双手紧紧拽着衣角,棉麻布料不堪重力,被拉扯得严重变形,好似要将衣服戳出一个洞来才能罢休。 这个力度,对于衣服来说是不遗余力,于她个人而言是无能为力。 悲伤毫无预兆地侵袭,将她笼罩在墨色昏沉里,她伸手想要拨开眼前的浓雾,一拳一掌皆在愁云惨淡中,起不了任何作用。 外面的乌云好似随她而来,在屋里下起了一场雨。 她久久未能平复呼吸的起伏,在一道道雷鸣声中被击垮。她从门框扶到床架,感觉自己失去了平日的康健,好似肌无力患者,几乎是强行拖动着双腿,才艰难缓慢地坐到床边。 婆婆的衣服就在床上,几件常穿的衣服皆是同一款式,藏青色已洗得发白,袖口磨得起了毛边,旧衣柜的木质调叠加着肥皂水的清香,一切都融合得刚刚好。 她小心翼翼将婆婆的衣服捧起,熟悉的味道扑入鼻腔,迅速刺激她的中枢神经,将那一沓名为思念的回忆抽出,她与婆婆的过往如同老电影在放映。 麻安然的情绪一直被锁在封闭空间里,她的喜怒哀乐比普通人迟钝且微弱,有时甚至难以察觉。所以在婆婆去世后,尽管她心里很难过,却无法宣泄而出。 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将所有悲痛和哀愁酿成了一壶酒,呛得眼泪直流。 她的眼泪如墨,滴滴落在布料上,湿润的地方变得浓稠,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麻安然在屋里,用眼泪与老物件倾诉,沉默得振聋发聩。 而屋外的吴恙,在被赶出房间后,缓缓舒了一口气,然后马不停蹄地检查四周,看看有没有疏忽大意,会露出马脚的地方。在确认万无一失后,她才倒了杯水,想要压压惊。 可就在喝下那杯水后,她忽然感到一股怪气从丹田直冲颅顶,一阵酥麻感荡漾开来,紧接着全身不受控制地抽搐。 血管暴起,眼球突出,喘不上气,关节变形,全身麻痹,心脏好似要被撕裂。 吴恙瘫倒在地上,承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折磨,而这种感觉,既陌生又习惯。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她会大声呼救,让麻安然来救她,可刚刚发生过那样的不愉快,情感和理智都在克制,她想要自己挺过去。 她忍着万般疼痛,蜷缩成一团,痛得受不了了,她便狠狠咬住自己的胳膊,一圈牙齿印掺着血迹,浅的地方发红,深的地方发乌。 在痛苦和煎熬时,时间会变慢,感官会被放大。 明明才过去几分钟,感觉已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每一秒钟的疼痛,被拆分成数十数百份,以千军万马之势攻击,无孔不入地偷袭她的每一个细胞,打得那叫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惩罚吗? 因为没有找到她们想要的东西,所以让她再一次承受这些痛苦,想起儿时遭受过的一切,好让她乖乖听话。 她只是个工具人。 这是宿命吧? 世界何其之大,可偏偏是她被选中,成为她们随意驱使的工具,叫她往东就得往东,让她站着就不能坐下。 这是对她的警告。 是不是放弃挣扎,就不会被操控,这一切也就能结束了? 那就放弃吧。 吴恙放弃了抵抗,任凭痛痒噬心,环抱着双膝,将头埋在两腿之间,这是婴儿在母体里的姿势,是最有安全感的姿势,来迎接自己的死亡。 这时候她时间观念已经混乱,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眼前一黑,还以为是去了鬼门关,脑袋一沉,一种失重的感觉。 原来人死之后是这种感觉吗?能浮在空中。 接着她隐约听到一把清脆又急促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重复。 “吴恙——” “吴恙——” “吴恙——” 忽大忽小,又远又近,时而在夜色降临的湖面,时而在晨光出现的森林,时而在幽暗的地下室,时而在静谧的梧桐前…… 场景一换再换,不变的是那声呼唤,“吴恙——醒醒,醒醒,吴恙!” 她觉得好累,不想回答。 嘴张不开,眼皮也睁不开,她想她是真的死了。 死了,才好。 吴恙被麻安然抱起,一路唤她的名字,将她抱回床上。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又蛊发了? 可这次蛊发和以往都不同,最明显的差别就是吴恙丧失了求生意志。 不行!不能让她死。吴恙若是死了,线索就断了。 麻安然解开吴恙的衣扣,一片雪白上是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全身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仿佛皮下全是蛊虫在狂欢,誓要将这皮撑破,将这天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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