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 岁月的痕迹无处遁形,冯芳的疲态不是突然出现的,她的眼皮耷拉下来,嘴角微微抽搐,沉闷地叹气,似乎周遭的空气藏着危险气味,连呼吸都是在自杀。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们吗?”冯芳问。 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它不是实质性的疑问,得到的答案必然是肯定,但提问者需要给自己一颗定心丸,成为故事倾诉的开端。 麻安然的眼睛确实有种魔力,时而深邃且诡魅,是山谷里的湖泊,时而坚毅又自信,是夜空中的昴星。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冯芳,就令人心悦诚服。 “我们只是想抓到凶手,没有别的目的,请你相信我们。”吴恙在旁表明善意。 “正如你说董力死得很诡异,全身没有一处伤口,却是失血过多死亡,而且他被倒吊在陵园的树上,手脚被红绳捆绑在身后,而且他的手指关节全断了,全身都是血,整个脑袋血淋淋的,我都看不清他的脸。” 冯芳在回忆当天见到董力的情景,当场吓得面色发白,要不是弟弟一直陪她,她可能会直接晕过去。 “这几天夜里,我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董力那副惨死的模样,横竖睡不着。以前我以为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恶鬼索命,先是董力,下一个是我,还可能会是阿杰。” 冯芳转眼看向冯志杰,满脸都是担忧,看来相对于自己,她更担心弟弟。 “以前?多久以前?”麻安然问。 冯芳欲言又止,抿着嘴唇,又看向冯志杰。 “大概是十五年前,那时候我还在上学,突然有一天姐夫说自己中了彩票,有了一笔钱,于是立马在沪城买了房子,把我姐从村子接到城里来住,之后就断断续续出现怪事。”冯志杰知道要提起姐姐的伤心事了,于心不忍,便由他来接过这个话题。 “什么怪事?具体说说。” “先是我姐的孩子在河里游泳淹死了,之后怀了四次,不是胎不稳,就夭折了。除此之外,姐夫也经常疑神疑鬼的,半夜里总做噩梦,有时候还会发疯一般跑去淋雨,对着老天爷大喊大叫,还被雷劈过一次。” 冯志杰绘声绘色地描述,这些情节好似历历在目,成为了一家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对了,他还特别怕火。之前买的房子,有一天厨房着火了,其实火势不大,很快灭掉了,但他说不吉利,死活不愿意再住,一直在外面租房子,后来又买了这栋别墅,还请了高僧来做法事,才安心住进来。” 听上去是有些蹊跷,但和蛊的关系不大,难怪他们觉得是鬼怪作祟,绝大部分人应该都会往这方面想。 “还有别的奇怪的事吗?” 这次,轮到冯志杰看姐姐的眼色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其实我有件不理解的事,但是姐夫不肯说,姐姐也不让我问。” 冯芳想要制止,大声呵斥:“阿杰,你说这个干什么?这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既然没关系,说说也不碍事。”吴恙迅速接话。 “我不明白,姐夫一个开货车的,怎么能赚到这么多钱?如果十五年前,是中了彩票,那接下来这十五年的钱,是怎么来的?不仅开了公司,还买了别墅,就算是村子卖了,分了一笔钱也不至于摇身一变成,这像是一个货车车队能赚到的钱吗?” 与其说冯志杰是在陈述,不如说是在控诉,他把这些年心中的疑虑提出来,或许已经不是第一次,但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我不知道,你姐夫从来不让我问这些事的。”冯芳直摇头。 吴恙心中虽有疑虑,但一时间不好判断此事是否与董力的死有关,贸贸然继续追问,似乎不太妥当。 麻安然则是换了个问题,“他为什么怕火?” “他以前不怕火的,自从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家里起了火,一夜之间把整个屋子烧没了,一家三口被活生生烧死,他就很怕火,厨房都不太愿意进,连烟都戒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冯芳低眉回想,“就是十五年前,先是黄野家着火了,老婆女儿都烧死了,没过多久后,董力执意要搬出去,说村子风水不好,我还以为他是接受不了好兄弟一家惨死,不想住在村子里,给他留下了阴影。那时候我们刚结婚没多久,本来就是熟人介绍的对象,对他们村也不怎么熟悉,再加上他说自己中了彩票,没让我们家出买房钱,也就随他去了。” “你认识这个黄野吗?” “太认识,就在结婚的时候见过一次,虽然董力说黄野是他好兄弟,但感觉他们关系一般,他一个人来喝喜酒,随了份子就走了,而且我好像还听到他们在争执,也有可能黄野临死前和董力有些误会没解开,所以董力才特别过意不去,不想留在那个伤心地。” 冯芳说的这些事特别零碎,和董力的死貌似也没有直接关系,她原本认为是恶鬼索命,估计以为这个恶鬼就是黄野,才一股脑说出这些话来。 “冒昧问一下,你是不是觉得黄野一家惨死和董力有关?” 冯芳的脸色铁青,透露着一丝慌张,下意识地眨眼,“我确实怀疑过,但不敢细想。董力的行为太反常了,尽管我们做了十五年夫妻,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所以我一直以为是黄野来报仇,他是被鬼杀死了,但你现在说他是中蛊死的,那他应该是被活人害死的,对吧?” 冯芳越说越激动,双眉紧蹙不展,两手互掐虎口,下一秒就要含泪而泣。 麻安然不是那种会安慰人的性格,更何况她现在一门心思在董力的死,没闲工夫去安慰第一次见面的人。在这方面,吴恙比她贴心多了,她对冯志杰说:“茶凉了,帮你姐姐再添些热水来,好吗?” 麻安然继续问:“董力最近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吗?或者有没有和一些可疑的人联系?” 冯芳努力回想,却想不到任何线索,一直锁眉摇头,“你要说具体什么行为好像没有,但死的前两天确实比平常更……怎么说,更……” “姐夫好像知道有人要杀他。”冯志杰端着热茶,补充说到。 “怎么说?”麻安然转身偏向冯志杰,问他怎么一回事。 “在事发前两天,姐夫就交代我公司的事情,我一个大学老师压根处理不了这些事,他说以防万一,我应该熟悉熟悉,真出了什么事,还可以帮姐姐。” 这确实像是在交代后事,可为什么这么突然? 麻安然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她一直忘了问:“卢鉴民,你们认识吗?” “你是说第一个死者,不认识。” 他们的死法一致,还死在同一个陵园,这两件案子已合并立案,家属早已被问过这个问题,他们彼此不认识,从社会关系来看,就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工作上也没有任何来往。 冯志杰也发出疑问,“我也很想知道,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凶手会选他们?如果是求财,至今都没有收到过任何勒索信息,这也不太像情杀,至于仇杀,我想不到姐夫有什么仇人,他平时对大家都很好。会不会是无差别杀人,那个变态凶手随机选中的他们,又或是拿他们试蛊之类的?” “不会是试蛊!”麻安然斩钉截铁地否认,“血萤蛊很难制作,需要花费很多心血和时间来养蛊,而且它是一次性的蛊,一旦被放出去就会侵入体内,直至被侵入的本体血液流干,届时它也会暴毙而亡,是出鞘必死且同归于尽,不可能用来试蛊。” 之前麻安然只是简单介绍了血萤蛊,当时吴恙听了已经觉得很是凶残,没想到它比预想中更为血腥恐怖。 吴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之前看过麻安然的册子,没有记录过血萤蛊,而在此之前,她们遇到的蛊和血萤蛊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按照麻安然的说法,她已经是蛊师里的佼佼者了,而现在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这样一个蛊师,下手极为凶残,毫不留情,似乎比麻安然厉害得多,也没道德得多。 如果真有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物,麻安然应该知道对方的来头,而如今的种种迹象表明,她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不只是作为蛊师的能力,更多的是她对这个圈子的了解。或许,她所知道的蛊只是部分,她也不是蛊师金字塔的塔尖,这一切似乎超出了她的认知和想象。 “血萤蛊要怎么养?”吴恙凑到她身边,小声问她。 “需要每天喂食动物内脏。” 麻安然的声音极小,落入吴恙的耳里,显得尤为恐怖吓人,诡异的想象瞬间有了画面,让她坐在温暖的室内也难以控制地打了个寒颤,想说的话到嘴边,感觉舌头在打结。 万寿陵园的不远处,高速公路从这里穿洞而过,再往城市边缘过去有一片绵延不断的深山,这里鲜少有人居住,一个神秘而阴郁的女子在这片密林里住了有段日子了。 一间荒废的旧屋,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她在屋内搭起了帐篷,捡来一些柴火点燃,山上比城市里冷些,这是她唯一的取暖工具。 她将密封的木盒取出,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青铜罐,里面散发着血红色的光。她把早上买的新鲜鸡心、鸡肝、鸡肾放进一个大桶里,然后将青铜罐放进桶里,再盖上盖子。 一眨眼的功夫,那桶里便传来激烈的吃食声,一群怪物在为掠夺食物而厮杀。又过了好一阵子,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安静得没有了动静,她才将桶盖打开,里面的内脏已不见踪影,只剩下桶壁上的血迹,和那个完好无损的青铜罐,鬼魅般地沉在桶底。 一整桶动物内脏,被青铜罐吃掉了。 52-7 冯芳和冯志杰提供的信息很凌乱,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整合,找到有效线索是当务之急。 “说说他出事当天的情况吧。” 这些问题,警察问过,冯芳只需要再复述一遍。姐弟俩很配合调查,只是有些敏感内容,警察没有主动询问,他们不会主动提及。 “其实出事前一天,我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了。那天他从车队回来,大概是夜里一点多,我已经睡下了,听到他叮铃当啷的动静不小,我就起身想去看看。我叫他,他不理我,好像没听见似的,直接去了隔壁卧室,我以为是他不想吵醒我,当时没多想就回房睡觉了。” “你叫他,他没听见?是声音太小了吗?”麻安然问。 冯芳立刻否认,“也不算太小吧,就是正常说话声音,还叫四五声呢。” “你继续说。” “到了第二天,他也失魂落魄的,和他说话总是慢半拍。我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说只是没睡好,吃完早餐就出去了,然后就没再回来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冯芳绷不住了,一行热泪流下来,满是自责地说:“如果我当时不让他出门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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