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过后,麻安然索性再补充几句,“小时候,我无条件听从她的灌输,没有想过为什么,更加不敢违抗她,所以我一直执行着她给我安排好的路。直到前不久,我遇到一个和我一般大的蛊师,她说和我一样学了十五年,可她比我厉害很多,也是她让吴恙中了血萤蛊,可笑可悲的是我连解蛊的办法都不知道。” 麻安然抬眼回看了麻佳妏,发现她的脸上平和了不少。 麻佳妏对此是感同身受的,她也是从小活在母亲的灌输下,阴霾和邪恶笼罩着她。其实她对麻婆婆根本谈不上仇恨,只不过是母亲没日没夜,时时刻刻会在她耳边念叨,“复仇”两个字成为了她的人生信条,是她不得不做的事情。 她没有快乐的童年,而是和各种毒虫生活在一起,甚至连兴趣爱好也没有,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制蛊。 这一点是所有蛊师必经的过程,只不过麻佳妏所承受的是其他蛊师的双倍,不仅身体上需要付出更多努力,精神上还要被母亲摧残,导致她的身心极其扭曲。一方面,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无以复加的痛苦,另一方面,她很享受被母亲打压教训,她已经把痛苦当成快乐了。 麻安然的这番话勾起了她的痛苦记忆,让她不合时宜地走了一会儿神。 “所以你受挫了,然后醒悟了?” “以前是我活在婆婆给我营造的假象里,以为自己是数一数二的蛊师,所有人都要忌惮我三分。然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已经看到我作为蛊师的天花板了,也清楚了解我无法将麻家的蛊术传承下去。麻家的蛊术是最古老、最正统的一脉,本应是最强的蛊王。我不想它在我手里式微,更不想其他蛊师看不起,说麻家人是蛊师的叛徒。” 语毕,麻安然用坚定眼神看着麻佳妏,坦然地说:“我想这个重任还是该有你来完成,我没有资格做这个家主。” 说到这,麻佳妏忽然又猛地咳嗽,还捂住胸口,表情略微痛苦,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腿,仍是毫无知觉的一双废腿。 麻安然好像捕捉到了有用信息,准备放手一搏。 “我猜你想要人蛊,是为了摆脱拍婴鬼的束缚吧?” 麻佳妏沉默不语,既不肯定,也不反驳。 “人蛊和拍婴鬼很像,都是可以操控人的一种蛊术,但又不完全一样。拍婴鬼需要用未出世的死婴作为媒介,连接着操控人和被操控人,而人蛊不需要这个媒介,可以直接让二者契约连接。既然吴恙被你操控,那么你们之间是被拍婴鬼连接,我猜吴恙所遭受的疼痛,同样反噬到你身上了吧?” 这原本只是麻安然心中的猜测,在吴恙告诉她有关拍婴鬼的事情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拍婴鬼和人蛊的相似之处。 可如果它们真的如此相似,那么麻佳妏没有必要非要知道人蛊的制作方法,除非拍婴鬼于她而言是桎梏,她也想摆脱拍婴鬼的束缚。 麻佳妏轻声笑了,“不错,看来你做了点功课。” 拍婴鬼,其实是中泰蛊术结合的产物。由于母亲的蛊术是趴墙角偷学的,多多少少有些缺漏错误的地方,这也是她技不如人,被麻婆婆击败的主要原因。 母亲身中蛊毒后逃到了泰国,在当地又学了些泰国蛊术,于是突发奇想把二者结合。 虽然都是蛊术,但毕竟不同根同源,还是有些不同。因为母亲的胡搞乱搞,让这种中泰结合的蛊术成了邪门歪道,麻佳妏成为了母亲的试验品,也是这场实验里的第一个受害者,她的双腿便是因此而残废,身体也日渐孱弱。 她的身体备受折磨,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正是拍婴鬼。 拍婴鬼连接着吴恙的同时,也和麻佳妏结成了契约,它不仅会不定时的让吴恙承受身心俱疲的痛苦,同样会一定程度的反噬到麻佳妏身上。 起初,麻佳妏不以为然,以为是一些她早已习以为常的小疼痛,直到吴恙去了三江镇之后,这种疼痛愈发强烈,让本就脆弱的躯壳更为煎熬。 所以,她更迫切地想要制成人蛊,解除自己和拍婴鬼的契约。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这世间的蛊术都只能作用在活人活物身上,拍婴鬼也不例外,只能操控活人。而人蛊之所以成为禁术,因为它可以召唤灵魂,操控已逝之人,能让人起死回生。” 69-3 “操控灵魂?” 麻安然大为震撼,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过人蛊能操控灵魂。这不叫起死回生,这是和魔鬼做交易,跟地府公开叫板,和阎王抢人。强行召唤鬼魂,即便人复活了,也超越了自然法则,违反了天理,难怪人蛊被视为禁术。 “看来麻婆婆没有告诉你这些。” 麻安然不置可否,尽量表现出不意外、不震惊的情绪,来给自己撑足底气。此时此刻,是否事先知道已然无用,重要的是如何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鬼,不可怕,人变成魔鬼,才可怕。 她试图站在麻佳妏的位置,推敲一番。如果拥有了可以操控灵魂的能力,会如何?是指挥万千阴兵灭了其他蛊师,亦或是让人类臣服于她的统治? 她突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否正确,万一结果没有达到预期,她将是不可饶恕的历史罪人。 “吴恙说你心思单纯,如今一见,我倒觉得未必。” 麻安然顿时感到头皮发麻,是被发现什么了吗? “先是放低姿态,再是放低要求,知道我想要什么,也知道戳我软肋。你底子不差,就是被教得太温和了。事到如今,还上演为情所困、甘愿自我牺牲的戏码,不知道麻婆婆泉下有知会怎么想。这大概就是天意吧!想要违抗天意,注定是孤独的。” 有一瞬间,麻安然的大脑一片空白,更多时候,她全身警备,不敢有半点疏忽。 “吴恙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们之间的羁绊远比你想象的深厚,她还帮我完成了这么艰巨的任务,我当然也希望她能好好活着。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反正要炼人蛊,也要先把拍婴鬼的契约解除。” “我不仅要她活着,还要她的自由之身。” 还没等麻佳妏的话说完,麻安然便急着确认,等到的又是一阵轻咳。 “呵!自由之身。”麻佳妏意味深长地解读这四个字。 “对!自由之身。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我希望她能远离这些是非,做一个普通人过完此生。” 这个要求对于麻佳妏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于她而言,吴恙的任务已经完成,活着是微不足道的隐患,死了又觉得可惜。可一旦有人向她提出要求,并牵扯到自由的问题,就是在她的雷区蹦迪。 连她都没有的自由,一颗棋子又凭什么能拥有? 久久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麻安然大气不敢出,等着麻佳妏的转折。 在麻安然决定要戴上戒指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或许这就是她的命运,难逃一劫的定数。 她故意抬起戴着戒指的手,并有意无意地抚摸戒指,这是在告诉麻佳妏,如果不答应,她便立刻毁掉人蛊的蛊虫。 一阵沉默的对峙后,麻佳妏终于开口:“我答应你,还吴恙自由之身。” 这边的气氛是箭在弦上,另一边也不遑多让。 正在焦急等待的吴恙,在偏厅的门外踱步,而阿泰则是相当镇定,看着吴恙眉头紧皱,脚步动作重复。她的心悬在峭壁上,那座峭壁名叫麻安然。 “急也没有用,不如耐心等待。” 吴恙连连叹息,刚坐下没两秒,又站起来往门外瞧。 “你爱上她了?” 阿泰的问题非常干脆,问得吴恙措手不及。 “什、什么?” 越是想要掩饰,越是容易紧张。吴恙明显感觉得到,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不听话的在嗓子眼来回打转,甚是迂回。 “不必故作镇定。” “神经!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神经,麻安然的口头禅,起初觉得好玩,她会学着麻安然的语气说话。久而久之,她们的遣词造句被同化,说话的方式越来越相似。在她们独处的时候,不会特意关注这些,而如今面对一个曾经相熟的人,吴恙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她又在所难免地心虚了。 阿泰摇头,非常刻意。 “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没有的事吗?” “你这什么语气?本来就是没有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接近她,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我连自己的行为都不能控制,更别说感情了,我没有思想的。” 吴恙说得斩钉截铁,不仅是说给阿泰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是吗?” “当然。” 一阵沉默,渲染着口是心非。 “上次在沪城,她来找你,你……” “我是为了掩护你逃走。”阿泰的话还没说完,吴恙立即接过话题,还反问:“不是吗?” “你是怕她发现我,还是怕我伤了她?” “我……” 阿泰的手一抬,做了噤声的动作,“不用急着给出答案,你需要诚实面对自己。” 自从阿泰问出这个问题,吴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表面上是一言不发的镇定,实际内心已经已经在厮杀。 爱她吗? 吴恙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害怕确定的答案。 「不确定」说明有无限的可能性,即使轨道偏航也会有转机;而「确定」则是无论用什么公式,上天都已经把唯一的解法交给你,最终都会走到固定的答案。 这个答案,大概率是她不想要的答案。 当初确实是怕身份败露,才出此下策。她还没有做好和麻安然决裂的准备,不知道该如何转变身份,站在麻安然的对立面,害怕麻安然恨她的眼神。 或许阿泰说得没错,比起害怕身份暴露,她更怕麻安然被动地置于危险境地,尽管阿泰不会直接要了她的性命,但也免不了吃一番苦头。 她很清楚,麻安然不是阿泰的对手。 那时候,她已经在动摇,她能隐约感觉到,只不过很快将这种感觉隐藏起来,用清醒伪装去麻痹自己的真实触动。 如果说这是她短暂思考、快速衡量做出的决定,那么当她看见麻安然命悬一线之时,她压根来不及想,出于本能挡在了她的面前。 一命换一命,也算是能松一口气。她一厢情愿地给自己找安慰。 所以,这是爱吗?还是仅仅因为内疚、心虚、自责。 姑且不论她们对立的身份,是注定无法通往幸福的隧道,而且她别有用心地接近,是从故事的开始,她就是罪无可恕的罪人。 她有什么资格讨论爱与不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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