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给她快乐,又不能太快乐,想给她自由,却又不能脱离掌控。 “你觉得自由吗?” 麻佳妏没等到吴恙的回答,或许根本不需要回答,她又换了一种问法。 “你想要自由吗?” 吴恙已没有精力去思考,反正说什么都是错,不如选择沉默。 这一场对话看似有问无答,实则沉默代替了回答。吴恙的私心是一步步被逼出来的,往往想得太多是无法抉择的,而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刻,本能会替你排除答案选项,剩下的就是想要的答案。 她渴望自由,想和麻安然远走高飞,过普通人的生活。而就在她几乎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妏姨却抢先开口。 “我活到这个岁数,不知道自由是什么,我又不想摆脱这些桎梏呢?命运将我推到这个位置,很多事情我也身不由己。这些恩怨是非本来与你无关,平白无故让你承受这么多,其实你心里很恨我吧。” 吴恙使劲摇头,这不是为了求生欲,是发自内心的否认。对于她而言,感恩是真的,恨也没有想过,要怪就怪造化弄人,这是她的命。 麻佳妏看着接近崩溃的吴恙,心底冒出一丝酸涩。怎么能不恨呢?她也恨透了这个世界。 “你要的自由,我可以给你。” 吴恙听到这出乎意料的话,身体微微触动了一下,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她有一些期待。 麻佳妏将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意料之中的反应,却有些不爽快,她继续说:“风吹够了,回去吧。是时候解除你我的拍婴鬼契约了,从此我们不再有任何瓜葛。恭喜你,你想要的自由,如愿以偿。” 71-5 时间尚早,今天的海风格外舒服,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的泡泡味。如果这只是普通的一天,或许会值得回味,然而一连串的事情,注定让今天成为不愿回首的浓墨重彩。 原本以为陪妏姨说说话就能回去,所以临走前吴恙叮嘱麻安然等她回来,她有许多话不想再压抑,想要把一颗真心捧至她面前,看看它是如何鲜活跳动的。 可事情常常不受控制,无法跟着她的假设发生。 在海边被妏姨拆穿之后,马不停蹄地回到住处,甚至来不及和麻安然见上一面,她就推着妏姨去了密室。 穿过了正中央的主楼,打开一间暗藏机关的密门,进入一条悠长而黑暗的隧道,一路向下往地下密室而去。 这条路,她很熟悉,她已走过成千上万次。这里承载着她的年少时,无数个被当成试验品的日夜,是她成为怪物的暗河,把她的春秋、悲喜、爱恨,统统淹没。 无论多么熟悉,再次到这间地下密室,吴恙仍是感觉浑身发冷,这已成为条件反射,每每回想起那些痛苦的时刻,她就恨不得立即死去。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就像是随机抽中一个游戏副本,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撑过去就好了,可没想到这个副本是地狱模式,闯过了一关还有无止境的下一关。 其实她有试图了断自己生命,但身体的不适感很快反应到麻佳妏身上,还没开始行动就被制止了。几次尝试后,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死不了,也就不再徒曾烦恼了。 她也无数次问过苍天,为什么她要如同机械傀儡般苟活,连自己的生死都没权利抉择。她连做人的基本尊严都没有,更别说自由这种奢侈的高墙,是她无法触及的闲云。 再之后,她逐渐麻木,不再表现得惶恐、怯懦和不情愿,她表面上习以为常的坦然,实际上那些痛苦扎进了她的血肉里,挥之不去,无法磨灭。 没想到阔别已久,再次踏上这条笔直却又曲折的路,不是慷慨赴死,不是泯灭灵魂,而是为了重获自由。 简直无法想象,这一天是真的到来了。尽管她不知道妏姨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早已做好了打算,要么这辈子被困在妏姨身边,要么妏姨弃了她这颗棋。 无论哪条路,对她来说都是死路。 密室的构造和主楼一致,不仅家具陈设几乎照搬,就连生活起居的东西也一应俱全,在这里生活完全不成问题。这里并不是禁地,只要得到允许就可以进来,毕竟麻佳妏腿脚不便,许多事情都需要人帮她做。 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负一楼。 就在这看似不像密室的负一楼,不起眼的角落藏着一间暗室,那是真正的密室。 这间密室是有麻兰芝亲自打造的,麻佳妏从小浸泡在这里,勤学苦练制蛊技艺,还被母亲亲手送上试验台。 人生就是一个轮回更迭,以前她在这里受过的苦,后来一一转接到吴恙身上,吴恙就像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是被命运选中的倒霉鬼。 其实也不能说是一模一样,麻佳妏的痛苦是真正经历了无数次尝试和错误,而吴恙遭受的已经算是相对成熟的操作。 相比而言,吴恙的痛苦和绝望,远不及麻佳妏。 但是,人生不是比惨大赛,痛苦无需论深浅,都是真切的感受。 所幸的是,所有种种终于要结束了。此时此刻,吴恙无比憧憬未来,她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在一个落日时分,依偎在麻安然的怀里,看着她浅睡的眉眼,忍不住偷亲一口。 密室的空间不大且狭窄,就像是隔出来的玄关,两人并肩而行甚至有些拥挤,只需七八步就能丈量。 尽头靠墙处是一个祭台,台上只放了一盏油灯和一个铜盒,铜盒里装的正是连接她们的拍婴鬼的本体——一个未出世的婴儿,而油灯用的也不是寻常的油,是淬炼而成的尸油。 尸油燃灯,散发出的独特气味,是滋养拍婴鬼的“氧气”,而让拍婴鬼赖以生存的是她们二人的血,融合在它的身体里。 麻佳妏让吴恙将拍婴鬼取来,她虔诚地捧着铜盒,一只通体发黑,只剩下皮包骨的婴儿躺在里面,看似诡异阴森又感觉很是安详,但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毛骨悚然,令人不适。 “拿出来。” 吴恙按照妏姨的吩咐,将拍婴鬼从铜盒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按理说,这只拍婴鬼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活物,可她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感觉它在动。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恐怖,才导致出现了幻觉,她鼓足勇气,颤抖着捧着拍婴鬼,不过巴掌大的东西在她手里,显得小巧玲珑。 “解除契约会非常痛苦,但愿你能撑过这一关。” 成为拍婴鬼的过程已经痛苦不堪了,妏姨居然再次强调,想必解除的过程会更加难以承受,这是在给吴恙打预防针,也可以说是警告。 想要获得自由,不是件容易的事,这需要付出代价和拥有毅力。 得之不易的自由,弥足珍贵。 吴恙盘坐在地上,将拍婴鬼捧在掌心,无可避免地注视着它。没血没肉的骨头架子,黢黑褶皱的皮,看得出是人形,但完全无法和人联系在一起,只觉得是个怪得恶心的死物。 “准备好了吗?” “嗯!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妏姨便行云流水的一套手势,她口中念念有词,是吴恙听不懂的语言,既像带着口音的中文又有点似泰语,大抵是只有她自己能懂的独创语言,是和神灵沟通的密语。 一段咒语过后,她一手点在拍婴鬼身上,一手按在吴恙的头上,阵阵酥麻的冲击力侵袭,由弱变强,逐渐变成像是有人在颅内撞击。 吴恙艰难承受着,只感觉脑子嗡嗡的,好几秒钟处于空白状态,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抽走了。 等到她意识稍稍恢复时,才察觉到自己手臂血管暴起呈乌黑色,血液如同海啸般翻涌而来,不断涌入拍婴鬼的体内,妏姨的手臂亦是如此,就连脖颈、脸上都清晰可见。 按理说,她们同样遭受着来自拍婴鬼的反噬,可从表象来看,妏姨的神情难忍痛苦难耐,不仅肉眼可见的冒着冷汗,而且面色苍白得可怕,乌黑翻涌的血管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反观自己,虽然身体有着同样的变化,但痛苦的感觉不成正比,别说和妏姨相比了,甚至还没平时发作来得煎熬。 正当她感到纳闷的时候,妏姨喘着气,声音颤抖地问:“你的体内有一条灵蛇?” 灵蛇? 莫非是……安然的小蛇? “看来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居然还会三尸蛊,以灵化蛊,以蛊化形,用灵蛇来保护你,难怪你中了血萤蛊,还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三尸蛊,这名字很耳熟,好像是有听安然提过,她的三条小蛇就是三尸蛊。原本以为就是普通的蛇蛊,听妏姨这么一说,似乎大有来头,远远不是蛇蛊这么简单。 “这蛊很厉害吗?有灵蛇在我体内会有影响吗?” “三尸蛊倒也不是特别难,只是炼三尸蛊的人需要足够的勇气和底气,不仅要自己入瓮,在瓮里待足七七四十九天,还要和三条蛇一起撑到最后。” “和那些蛇虫鼠蚁待在同一个瓮里?四十九天?” 这还不难?确实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炼成三尸蛊后的灵蛇,会随着蛊师的心境赋予极端的性情。也就是说,在那四十九日里,如果蛊师充满了戾气,灵蛇亦是如此,而充满戾气的灵蛇认为蛊师是同样凶恶的,会在第一时间杀了蛊师,要了她的性命。” 吴恙忽感后怕,原来那三条小蛇如此凶险,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个晚上,岂不是已经和阎王打过照面了。 “极端的恶,会杀死蛊师,那么极端的善呢?” “极端的善,灵蛇会变成守护神,护蛊师一生安全。” 所以这三条小蛇是安然的守护神,而如今她为了救自己,甘愿把守护神拱手相让。 “能感应到另外两条灵蛇已经消散了,她把自己唯一的守护神给了你。”妏姨又说。 唯一的,守护神,给了我。吴恙在心里一字一句地重复。 麻佳妏看着吴恙愣住的神情,继续补充,“灵蛇替你消化了大半的痛苦,所以你现在不会感觉太难熬,它会替你挡过这一劫。” 是啊!她替我挡过一劫。她又何止替我挡过这一劫呢。 “那她会怎么样?” 妏姨痛苦难当,皱着眉头,咬着嘴唇,强忍着说:“先管好你自己吧!” 在妏姨的作法之下,拍婴鬼黢黑的骨骼竟然逐渐充盈起来,由黑转红,皮下的血肉竟然生长出来,然后变成淡粉色,不再是一具干瘪的骷髅,而是一团软黏黏的肉团。 虽说灵蛇替吴恙消化了大半的痛苦,可强大的反噬力冲击而来,加上她内心的自责,导致气血循环紊乱,在最后关头口吐黑血,直接昏了过去。 “愿你从今往后,享受自由,快意人生。” 72-6 吴恙醒过来已是五天后了,睁开眼就看到阿泰靠在椅子上睡觉,头不自觉地往下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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