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心中有了打算。一方面着手摸查此病的源头,另一方面着手医治患病的百姓,溯源治疗两不误。 她离开了香料铺子,又在顺平街随意挑选了几处宅子查看情况,发现他们跟香蒲的哥哥嫂嫂一样,均患上怪病昏迷不醒。 “奇怪,真是奇怪。”江辞不解地摇摇头,“怎么一整条街上的人都染上了?着实可怕。” 在其位谋其职,吴观身为官兵,又被江辞征调出来,他的任务便是守卫驸马的安全,自然不需要像江辞一样思考这些烦恼。 将近黄昏,天气愈发闷热,他跟着江辞走了许久,不禁有些口渴,恰好看到前方有口井,便忙不迭地冲上去,“哼哧哼哧”打了一桶水上来,正好井边有个瓢,他便端着桶冲洗了一下瓢子,盛起一瓢水,狗腿似的为江辞端了过来,满脸溢着笑意:“驸马,您渴不渴?喝口水润润喉?” 江辞在思考问题,没有心思吃喝,便摇头拒绝了。吴观这才放心地自己喝了起来,一连喝了两大瓢,最后还忍不住打了个嗝。 吴观将水瓢放回原处时,一瞥眼忽然看到地上尘土中似乎掩埋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便好奇地将它抽了起来,拿在手上研究着。另一个官兵看到他聚精会神傻愣愣的模样,便从身后悄悄将他手中那个亮晶晶的东西夺取了,贼兮兮地说:“我来瞧瞧你看的是什么玩意儿。” “是我先捡到的!”吴观不服气地去抢,“还给我!” 他们争论个不休,吵吵嚷嚷的,把江辞的思路都打断了,江辞皱紧眉头,走向他们,没好气地说道:“又怎么了?” 听到江辞语气里带了些怒意,他们不敢造次,小声回答说:“吴观捡到一颗小宝石,我不过是看看而已。” 江辞伸出手,“什么宝石?给我瞧瞧。” 这颗宝石不过花生米大小,呈椭圆状,赤红如火,对着天光观赏很是通透,可见品种十分优良,然而却不像是东越常有的玉石,更像是…… 北姜。 这颗宝石,跟怀意公主赠送给她的那把落日神弓上面的装饰品是同样的用料。
第32章 江辞隐隐觉得这颗宝石掉落在此处必定不是偶然, 再加上北姜使团刚走,京城就传上了怪病,并且这种怪病还只有北姜的北溟玄珠才能医治, 实在不能不叫人多想。 她留了个心眼, 面不改色道:“这颗宝石看起来确实价格不菲,我回去让宫中的匠师替你瞧瞧, 若真是上好的,你再拿去换钱也不迟。” 吴观想着驸马与长公主琴瑟和鸣,长公主有什么宝贝自然也少不了他的,他总不至于贪他一颗宝石, 倒是没有异议。 江辞离开顺平街后,便回到宫中向李承贺禀报了情况, 并向他请旨拨派些官兵前往顺平街戍守, 那条街上的百姓大多染病昏迷,有心人若想生事端也是轻而易举,不如派兵镇守, 守卫百姓财产生命安全, 也好防患于未然。 怪病虽然来势汹汹, 但一时半会也不会危及性命,朝廷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应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做完这些事后,天已经全黑了, 江辞回到永安宫, 宫内还亮着灯, 璀璨无比。她走进殿内, 李承霖正坐在窗户边翻书,眉头微锁, 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江辞迎上前去,朝她行礼:“臣参见长公主。” 没有回应。 江辞微微抬头,只见李承霖早已抚平眉心,神色淡然得像是无风的湖面。 是在为她昨晚没有理会她的事情而生气吗?江辞觉得有些尴尬,脑海里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后,再度行礼:“臣参见长公主。” 李承霖缓缓抬起眼眸,像是才看到她似的,挑眉讶异道:“这么晚了,怎么回来了?我只以为你要在宫外过夜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幽微的戏谑,江辞想起昨夜的事情,恐真的误会了她,也没有反驳,而是换了副严肃的神态,慎重地道:“昨天晚上祺安公主派人来告诉我,说是长公主很喜欢那件宝贝,邀我去长乐宫同赏。我赶到长乐宫后,只见殿内灯火晦暗,隐隐听得两个女子云雨之音,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是祺安公主,另一个……声音与长公主极为相似。” 李承霖听着江辞的讲述,眉头越皱越深,她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凝视着江辞,眼中是无尽的失落,缓缓开口说:“江辞,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就算再不顾礼义廉耻,也不会对自己的侄女有非分之想。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一个荒淫的人?” “不……不是。”江辞嘴上这么说,但是昨天晚上她怀疑她也确实是事实,她百口莫辩,无颜再言其他,只能默默地低下了头。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凝滞了,明明是盛夏时节,殿内却无端地溢着寒气。 半晌,李承霖叹了口气,打破了这份沉默,而后,她语重心长地道:“其实,我帮你隐藏身份,聘你为驸马,不仅仅是因为那两份恩情。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江辞是聪明人,何尝读不懂李承霖的言外之意,只是李承霖如此郑重的模样,倒使她有些无地自容了,一时心乱如麻,嗫嚅着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李承霖见她没有回答,索性开诚布公,将话挑明了:“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江辞的心脏被那句“我喜欢你”击中,砰砰直跳,只觉得脸部微微发烫,耳朵尖都红了。 李承霖停顿了一会,又继续缓缓道:“如果你要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是在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 江辞有些无所适从,怔怔地问道:“是在玉门贡院?” “是在飞仙湖旁边的山亭中,那时我受了重伤,是你救了我,我看不清你的面容,可你身上的味道却莫名让我安心。” 李承霖站起身来,走到江辞面前,抬起右手,纤纤玉指轻轻抚着她的脸庞,眼中流露出温婉的情意,柔声道:“阿辞,父皇母后过世后,我不得不小心翼翼,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上元夜,我以为我就要死在那里了,没想到你出现了,那时我神志并不清晰,可我依旧记得,是你一步一步地背着我下了山,我伏在你的背上,闻着你身上的味道,便觉得世间险恶都不过如此,笑一笑就过去了。我好像在你背上睡着了,梦见山,梦见水,梦见绿茵茵的草地,梦见那天上的燕子纸鸢,总算有了银丝一系,不再是漂泊无依。阿辞,我很久……很久没有过那么安心的感觉了。” 李承霖放下手臂,嘴角牵起一抹微笑:“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我知道你跟随我另有目的,可我,甘之如饴。” 上一世的江辞福薄命薄,没有成过婚,也没有过心悦之人,不到双十年华就饮鸩而亡。 而这一世,她投奔了李承霖,还与她成了婚。 一开始,她明明只想保全自己;后来,便想借李承霖之手完成自己的抱负。她总以为李承霖只是喜好她这副与虞秋月相似的容貌,反正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也不必有心理负担。 但是今天,李承霖这段掏心窝子的话,分明就是在说,她在没有看清她的长相时,就已经开始喜欢她了。 换言之,她不是喜欢她的脸,而是喜欢她。 江辞几乎屏住了呼吸,顿时心乱如丝,剪不断、理不清。上辈子,她没有爱过人,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人。重活一世,她所求的唯一也不过是尽自身之力,阻止阴司梧桐预言的实现,因此从未想过情爱。 此时此刻,面对着李承霖的推心置腹,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情绪去回馈她。 思来想去,江辞在心里反复询问着自己一个问题:“我喜欢她吗?” 可能是喜欢的吧,不然当初离京赴职时,也不会回首望向永安宫的方向。 或许是喜欢的吧,不然当初被李姝下了药失身,也不会暗自庆幸那人是李承霖。 大抵是喜欢的吧,不然也不会因为误会李承霖与李姝欢好而烦闷生气。 应该是喜欢的吧,不然这颗心也不至于像打鼓一样,怦怦至此。 江辞只觉得呼吸紊乱,即使已经裹了束胸,可心跳剧烈,胸脯也不断起伏,是束胸也挡不住的炙热。 她无法核实自己的内心,却必须要直面这个问题,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朝李承霖行礼:“关于昨夜之事,臣并非不信任殿下,也并非怀疑殿下本性,古人云‘关心则乱’,臣亦不能免俗。” 江辞直起身子,缓缓道:“臣身为驸马,理应对长公主格外上心。” “你身为驸马需要对长公主上心,那你作为江辞,是否对李承霖存有一丝真心?”
第33章 “我……”江辞口干舌燥,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咽了下去,她虽然算得上是活了两辈子,但加起来还不如别人一辈子的, 人生不平凡, 经历的事情却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因此还是有些羞于启齿的。 可巧这时,窗外传来几声长短不一的布谷鸟叫,江辞知道这是李承霖派往北溟的暗卫有消息来报,再加上她认为此次怪病与北姜脱不了干系, 恐误了什么大事,当即便转换了神色, 忙道:“长公主, 怪病来势汹汹,臣疑心此事与北姜有关,现如今要尽快查清源头, 也好及时止损。” 李承霖自有分寸, 在国家大事面前, 情情爱爱的可以稍稍往后靠,更何况从江辞刚才羞赧的反应来看,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她心里有了底, 当然也不需要继续追问出那个肯定的答案。 两人一同前往偏殿暗室与暗卫相见, 暗卫分别向两人行礼, 又详细地禀告道:“属下们按照吩咐, 扮作北姜百姓在北溟附近游离,细细检查着北溟附近可疑的一切, 果然发现了奇怪之处。属下亲眼看见,有不少官兵撑着船在打捞水上的浮萍,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并不像是要把打捞上来的浮萍给丢掉,而是另作他用。” 暗卫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塞着木栓的瓶子,双手奉到李承霖面前:“待他们走后,属下也悄悄打捞了一些浮萍装进瓶中,里头盛了水,浮萍想必还没蔫儿。” 江辞从他手中接过瓶子,放入袖中,又问道:“可还有其他的发现?” 暗卫又掏出另一个白色小瓶:“这是那伙人遗失在岸上的,属下不知是何物,因此一并带回来了。” 江辞拿起那个瓶子,只看了一眼,便皱紧了眉头,李承霖注意到她的表情,便遣退了暗卫,询问道:“哪里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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