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娘眸色一暗,却又立马恢复了往日里的微笑,故意问着:“松郎,这是何意?” “松郎?”杨松猛然抬头,神色讶异。 淑娘却把头低下来了:“我是说……相公……”她支支吾吾,看起来像是羞涩到了极点。 杨松也手足无措起来,手里拿着个瓢,却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拿起。很显然,淑娘的这一声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了。“为何如此唤我?”他问着,隐隐有些失落。 淑娘却反问:“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杨松将手中的瓢握得更紧了一些,却挤出来了一个笑容:“你愿意如此唤我,便好。”只可惜,即使他脸上带着笑,但声音里的低落却依旧难掩。 淑娘见杨松如此,干脆合上了书,又笑着向杨松凑得更近了一些。“松郎?”她又唤着。 杨松却只是笑,也说不出来什么。只听淑娘又问着:“你还没告诉我,那句话是何意呢?” 杨松的动作又是一顿,他瞥了一眼淑娘手里的书,干干地笑了两声:“娘子是在考我吗?” “只是请松郎为我解惑。我父亲虽是塾师,可诗书礼易春秋,我只读过诗。这《易传》,我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她像是求知若渴。 杨松闻言,却悠悠地叹了口气,又认真地看向淑娘,低声说道:“娘子,我有一心事,今日必须同你说了。” “哦?”淑娘一挑眉。 “其实,我并不喜欢看这些书。”杨松正经的很。 “这便奇了,”淑娘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却压低了声音,“这可是天下士子都要读的五经,可不敢让旁人听去这些话。若让爹娘知道你说这话,怕是要挨训斥了。” “为何天下士子都要读呢?”杨松反问。 淑娘回答道:“书中有圣贤为人处世之大智慧,读之,可修身养性,明智识理。唯有读圣贤书,才可继前人绝学,开后世太平。” “有几分道理,”杨松点了点头,“可所有读书人都成了你方才话中之人吗?”他说着,带着些怒意指了指身后一间厢房,那是杨父杨母的房间:“他!他……父亲,也是读过书的,可……”他说着,看着淑娘的眼睛,却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淑娘望着杨松的眸子,不自觉地泛起了鼻酸。可她却仍是笑着,又将杨松的手按了下来:“松郎,你这是做什么?小心让父亲听到了。为人子女,怎好非议父母呢?”她说着,只盯着杨松的眼睛。 杨松听了这话,竟有些愠怒之意再也压不住了。“对就是对,错便是错。”他说着,几乎要把手里的瓢捏碎。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爹做错了什么吗?”淑娘说着,握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他手中的瓢。杨松看着她,欲言又止。 可淑娘依旧只是低头浅笑:“可就算再不喜欢这些书,也总是要看的。不然,怎么走仕途呢?松郎,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出人头地,这求仕之路,可不好走。过几日,你就要离开这里去洛阳了。说不定,你越走越远,而我却只能在这里等你回来。”淑娘说着,目光低垂,望着手里的瓢出神。 “不会的!”杨松忙道。 “不会?”淑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却只是轻轻地笑着:“怎么不会?再过五日,你……” “我不走,”杨松说着,一把抓住了淑娘的手,语气甚是坚定,“我不走。” 淑娘愣了愣:“为何?” “为了你。”杨松脱口而出,随即便脸红了。 “我?”淑娘不觉一笑,“为了我?” “是,为了你,”杨松睫毛颤了颤,又将淑娘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些,“娘子,你不知道,我……我……”他吞吞吐吐了一阵,又终于鼓起勇气:“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我只想跟在你身边,一直看着你、护着你。” “为何?”淑娘又追问着,“为何要护着我?当真会护着我?” “当真!”杨松急忙回答着。 “为何呢?”淑娘又问。 杨松看着淑娘,目光又躲闪起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淑娘见了,悠悠地叹息一声,又轻轻推了推杨松,笑道:“松郎,这剩下的活还是交给我吧,你如今还是应以读书为重。” “不,”杨松连忙叫了一声,又转到了淑娘面前蹲了下来,“因为……” 他垂了眼:“因为,你我,夫妻一体。” 看起来,杨松也不知道这个回答是否能让淑娘满意,他再没敢看淑娘一眼。片刻的沉默后,他终于听到了淑娘的一声轻笑。 “松郎又在哄我了。”她说着,终究只是自顾自地低下头去,做着那些活计。杨松蹲在她面前,反而成了个碍事的。他只得尴尬地站起身来,在一旁垂手立着。淑娘却执拗地刷着碗,用力之大,几乎要将那瓷碗上的釉都刷下来了。 杨松见状,正搜肠刮肚地想要再说些什么时,却又听见从淑娘口中传来的轻轻的两个字。“谢谢,”她说,“还是,很谢谢你。” 那一夜,两人依旧没有同床。淑娘自顾自地睡在了床榻上,也没多说什么,而杨松仍是和衣在桌子上趴着睡了一宿。只是天亮后,当杨松醒来时,他的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外衣。 他睡眼惺忪地醒来,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不由得会心一笑。再一抬眼,只见那朝颜花依旧热烈地绽放着,只是淑娘不知去哪里了。 杨松定神想了想,才记起,今日大概是淑娘要回门的日子,她定是早早地起床准备去了。想着,杨松也连忙起身,要去洗漱。他急急忙忙地来到镜前,正想打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可他对上镜子中的自己,却不禁愣了一下,又悄悄叹息。 镜中的她,分明还是那清丽秀雅的美娇娥模样。她分明一心一意将自己修成了个女体,可为何所有人都将她认作杨松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想不明白,也来不及想。如今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护淑娘。为此,她可以成为任何人。成为杨松有什么不好的?最起码,她能看见她了。她不再是一缕虚无缥缈触碰不到的风,也不再是明明很努力很鲜艳却依旧总是被人忽略的道旁野花。她终于可以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对她笑、听她说。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可以为了她,做杨松,做她的松郎。 回门时,一切都很顺利。张家上下一片祥和,张家的那些叔伯们也个个和蔼慈祥。只可惜他们过于健谈,而淑娘又被她母亲拉进屋去说些悄悄话,只留杨松一人在这外边对战淑娘的这些叔伯们。 “三弟,好福气啊,”有个年长的老伯对淑娘的父亲说着,“先前只道你就这一个女儿,无人继承这偌大家产,煞是可惜。却不想女婿这般出挑,说起来,这女婿也是个命里有福之人啊,哈哈。”老伯说着,捋了捋胡须。 “三哥样样都是好的,自然眼光也是好的。”有人附和着。 而座上的张父却只是腼腆地笑着,没多说什么。那笑容和淑娘素日里的笑容简直如出一辙,看着也是个难得的敦厚人。张家的这些长辈们看着也是情谊深厚,有说有笑的,兄友弟恭,甚是和睦。 但屋里这备受夸赞的女婿却不知不觉地走了神,她的心思都在淑娘身上。只要淑娘一刻不在她视线内,她便心慌意乱,烦躁不安。她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还好,这一次没出什么问题。当淑娘微笑着从屋里走出来时,杨松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可淑娘眼睛通红,却不像是狠狠哭了一场,只是忍着所有的眼泪不让它落下来。于是,她忙笑着迎上前去,一把挽住了淑娘的手,道:“娘子,我们该回家了。” 淑娘红着眼、望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杨松听了,匆匆向这满堂长辈行礼告辞,又连忙牵起淑娘的手,转身便走。淑娘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座上的父亲,又任由着杨松带她离开。其余满堂长辈,她看都没看一眼,直至出了张家的大门,她才终于收了目光,看向了身边的杨松。 “你在担心我吗?”走出老远后,淑娘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自然。”杨松挺直腰板回答着。 “为何?”淑娘笑了,“这可是我自家。” “我看不见你,便会担心你,”迎着夕阳,杨松坦荡地说着,“你不在,我便不放心。你只有在我身边,我才是安心的。” “哦。”淑娘说着,扭头看向杨松的侧颜,却一阵恍惚。在斜阳柔和的光线下,杨松的侧脸是那样俊朗,英气秀美兼具,待自己又这样温柔体贴……可是、可是…… “松郎。”她不觉唤了一声。 “嗯?”杨松回应了一句。 “无事,”淑娘只是笑,“只是想,唤你。” “好。”杨松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只要淑娘安心,随便她怎么称呼。 一路无事。两人就这样在夕阳下并肩行着,回了杨家。一切都和前两日没什么不同,二人一起下厨做饭,用了晚饭后,又一起刷锅洗碗。好容易忙完,天已黑了。两人各自洗漱了之后,便又回到了卧房中。 晚风从窗外吹拂而进,将床幔掀起一浪又一浪的波动。淑娘好似浑然不觉一边,只自顾自地坐在床边,好似望着窗发呆。杨松见状,一时又无措起来,只拿着书坐在灯下,眼睛却悄悄地瞧着淑娘。 只是,她并不知,淑娘的眼睛也在悄悄打量着她。她更不知,淑娘如今在想些什么。 正胡思乱想着,她忽然听见淑娘开口:“松郎,该歇息了。” 再一抬眼,只见淑娘已立在了桌边,双眼含笑看着她。烛光摇曳之下,杨松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但她很快便挪开了目光,逼迫自己看向手里根本看不懂的书卷。她说不清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受,慌乱、欣喜、还有些害怕。 “你先睡吧,”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又说,“我要看完这一则。” 淑娘像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又像是撤回了脚步想要离开。杨松不禁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却也没来由地失落起来。正不知该如何自处时,她却感觉一阵风掀起了她衣服一角,而那个轻柔的吻,也随着风落在了她的面颊上。 杨松霎时一愣,手里的书卷也不自觉地脱落掉在桌上。她抬眼看向淑娘,脸颊迅速火烧起来,口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见淑娘笑着牵起了她的手,问她:“松郎,今夜我们同寝可好?” 她好像不会拒绝了,她也没有理由拒绝。淑娘见她不说话,便牵着她的手,引着她上了床榻。杨松好似什么都不会做了一般,只如个木头一般,僵硬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床幔,动也不敢动。 “松郎,你不吻我吗?”她听见淑娘低笑着问。 杨松眨了眨眼睛,又微微侧过头去,只见淑娘正笑着望着她。她的心在刹那间更乱了几分,心跳扑通扑通的,似乎要在胸腔内摩擦出火来。一切仿佛由不得她做主,她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也飞快地在淑娘的面颊上留下了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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