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俞翕在那好似雅间的“牢狱”中半点没有受到委屈,反倒是被打点的胖衙役给她送了不少精致吃喝,竟让她生出一种颇为悠闲之感,前世今生坐牢坐成这样,让她颇为感慨。只是她依旧小心,半靠在床榻边小憩,并不敢睡得太熟。 等到天明,胖衙役送来了洗漱的净水,又送来了早膳,态度依旧恭敬,说是等下要过堂。俞翕虽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心中却还是有些忐忑。等到巳时,她被带到了堂上,看到了朱四,然后跪下向京兆尹磕头施礼。再然后,这位倪大人问了案情,说是问,其实也就是自说自话,例如问朱四,是不是和俞翕有嫌隙,问是不是许三持刀先冲上去威胁俞翕,问是不是俞翕和许三互相拉扯中失手伤人。总之一句话,不需要朱四说其它的,只需要说“是否”二字,朱四得了钱财,当然一口一个“是”,爽快无比。 据俞翕的估计,没到一刻钟,这案子就审完了,许三挑衅在先,俞翕失手再后,结论是失手伤人导致死亡,判决为流放千里三年,罚没一千两给原告朱四。朱四已然笑得脸都抽搐了。之后,两人画押按下手印,结案。 俞翕又被带回了“雅间”,被告之三天之后就要开始她的流放行程。整个流程,她居然都没插上什么话。古代的律法这么儿戏吗? 到了午时,管家俞进来了,先是安慰了俞翕几句,又替老爷表现得悲痛,说什么俞枕是迫不得已才将俞翕逐出俞府的。俞翕自然要适时的表现出自己为家族牺牲的凛然做派。 两人均是在做戏,只是俞进不知道而已,他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这才让裴德音的丫鬟进来送了衣物和书信。书信是裴德音写的,内容无非是宽慰她,表明自己愿随她一起去流放地的心意。这早就是说好的环节,目的无非还是做戏给俞府的人看。为何?当然是为了捞钱,俞枕和金氏的愧疚会给她们带来大量的银子。 俞翕心里是巴不得赶紧离开,面上还要做出不舍的模样,真是考验演技。 三日一晃而过,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俞翕觉得有点不可置信,她和裴德音绞尽脑汁想要离开俞府,就这么轻易地被公主办到了。有的时候所处的地位不同,办事的效率那真是截然不同。晚上时胖衙役又笑着来了,说倪大人知她忠孝,特许她暗地里可以回俞府看望一下父母。 这也是计划的一环,目的是感动俞枕,带走郑姨娘。毕竟原身的亲娘,肯定要照顾好的。俞翕是从顺天府后门出去的,身后陪同的还是那位胖衙役,一点没有押解犯人的意思,反倒像是跟班。 来到俞府的后门,早得了消息的俞进吩咐小厮领着胖衙役去喝茶,他自己则带着俞翕来到了主院。一路上也没有碰到婆子仆役。主院的厅堂里也只有三人,坐着的俞枕和金氏,旁边站立着俞翧。 俞翧眼神飘忽,不敢去看俞翕,整个人透着心虚。倒是金氏率先抹泪,站起叫唤道:“我的儿,你受了天大的委屈,都怪母亲没有教好你大哥。” “母亲这样说,真是折煞儿子了。”俞翕欲要跪下行礼,被金氏拉住了,她确实有些愧疚,这个便宜儿子她平常不关注,没想到关键时刻倒给了她天大的助力。要知道如果她没了嫡子,在这个家会是什么后果,她太清楚了。所以落泪倒是真情实意的。 而俞枕却是为难的。今儿午后顺天府派人悄悄给他送了个信,说是可以晚上放俞翕回府叙叙情义。但既然都已经舍弃了这个儿子,那此刻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儿子回府,给人以把柄。但话又说回来,拒绝的话他是说不出来的,明知这个儿子是冤枉的,还如此薄情,这事如果传出去,他就没面目在京城立足了。他心里埋怨顺天府多事,口中却要多谢这位京兆尹。不过现今看到这个儿子,好歹涌上一丝亲情,想着这儿子流露在外十来年,才认回来又替嫡子抵罪,着实也够委屈的。他轻叹一声,眼神示意俞进。 俞进会意,将放在桌上的匣子捧起来递给俞翕,笑道:“这是老爷的一点心意。” 俞进装作懵懂,打开一看,是一叠银票,她心里大喜,面上却还要做出惊讶之色,“不不不,老爷,这儿子不能要。”这推辞的让人心里滴血。 “拿着吧。你我父子一场,为父也没为你做过什么,唉,造化弄人啊。”俞枕才说完,金氏立即道:“是啊是啊,你就拿着吧,将来俞府也帮不上你什么了。唉,母亲这儿也有一份心意,今早已经给了裴氏。你们将来在外,多些银钱也宽裕些。”她又看向俞翧,“你呢?你兄弟替你受过,你就没什么表示?” 好嘛,估计那句“俞府帮不上忙”才是重点,果然是丑话说在前头。俞翕面上不显,内心暗自冷笑。 俞翧上前一步,掏出个钱袋硬是塞给了俞翕,低下头颇为不自在,“三弟,这是为兄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说完便退下,他到底年轻,脸皮可还没有修炼到那么厚。 俞翕一副木讷的模样,似乎被感动地呆住了。俞枕更加心烦,摆手道:“为了避嫌,明儿不会有俞府的人去送你,你莫要怪为父。将来是福是祸,为父也无法管着你了。望你好自为之。” 到了终极考验“演技”的时候了,俞翕似乎没反应过来,转身欲走,忽然又醒悟过来,立即跪下,带着哭腔,说道:“老爷,母亲,儿子以后不能在您二位面前尽孝,望您二位多多保重,福寿天年。” 俞枕连说了三个“好”,见俞翕欲言又止,问道:“你还有何事?一并说了吧。若能应你,我必不推辞。” “儿子,儿——儿今后不能在老爷和母亲面前尽孝已是遗憾。”俞翕一咬牙,“郑姨娘生我一场——”她说到一半时,院外有个哭嚎的身影冲了进来,“儿啊,儿啊——”来得正是那郑姨娘。 郑姨娘早得了裴德音的信,已经做好准备,就等着今晚的“登台”。本来她是想早早过来,但裴德音怕她坏事,早早就去告诫她,最后关头,一定要忍住。郑姨娘也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忍了又忍,算算了时辰,赶紧将自己弄得憔悴无比,这才冲到了主院,好在因要避人,金氏将婆子婢女都打打发了,她进来的特别顺利,跪下抱着俞翕哭泣。 俞翕也跟着哽咽,“老爷,主母,郑姨娘十月怀胎历经生死才生下儿子,养在身边稍许时日便又是十几年的分离,如今好不容易见面,又要分离,儿实在不忍心。只求老爷主母开恩,能放郑姨娘随儿离开。也让儿能全了孝道。否则此生不能孝敬父母,连生母都不能尽孝,儿还配在世为人吗?” 郑姨娘也哭道:“老爷,主母,求求您二人开恩,就放妾走吧,妾老了,已经不能伺候老爷了,留下也无用。妾此生只此一子,若就此终身不见,妾宁可一死。老爷,” 金氏也掉下泪来,按她的意思,这压根不算什么事,一个姬妾而已。但这毕竟是她丈夫的姬妾,还是要看丈夫的意思,不过她倒是可以替郑姨娘说说好话,“老爷,郑姨娘也着实可怜,陪着您在外好些年,才有了儿子又丢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找到儿子来府中该享福了,如今又要分开,这当娘的,都是身上掉下的肉,谁能受的了这般打击。可怜见的。” 俞枕心中也有点动容,这郑姨娘温柔可人,颇为得他欢心,咋听要离开,他心中还是有些许不舍。不过仔细瞧了瞧,见郑姨娘面色蜡黄,容颜不在,早不是当年他印象中的清丽姑娘了。他早已经不和郑姨娘同房了,平日也少见,突然见到郑姨娘这般老态也是吓了一跳,心中的那一丝缱绻烟消云散。对于这样一个已然不能伺候他的姬妾而言,舍掉并没什么,于是吩咐俞进拿来笔墨纸砚,写了份“还家书”给了郑姨娘。按照大晟朝的律法,逐妾室出府其实不需要什么手书,但看在俞翕替他嫡子挡灾的面子上,他还是写了份文书,以示郑重。 其实郑姨娘这副“惨容”也是裴德音出的主意,又老又丑的妾室要自请出府,肯定会比容貌光鲜的妾室要容易的多。再加上感情牌和俞枕目前尚有的那点愧疚感,郑姨娘脱离俞府是十拿九稳。郑姨娘也没想到这么顺利,接过来文书,重重地给俞枕和金氏叩了首。 金氏这时是一点也不吃醋,反而越发亲切起来,将郑姨娘搀扶起来,说道:“明日一早翕儿便要离京,你儿媳已经决意跟随前往。你年纪已大,仓促间也没有收拾,不如等些时日再走。”嘴里说着“翕儿”,但称呼裴德音却为“你儿媳”,早已经将两家划清了界限。 郑姨娘不等金氏说完,忙说道:“主母,我再不想和儿子有片刻分离。我院内的东西都是老爷和您所赐,老爷和您愿意放我离去便是天大的恩情,我如何再好意思拿俞家半分钱物。”其实她也怕夜长梦多,更明白金氏口中的所谓多住几日不过是客套,都将俞翕和裴德音划归为外人,还能指望俞府的人能有真心?再者说,她得了裴德音的信后,早就自个一人背着丫鬟婆子,晚上悄悄地将这些年积攒的银票缝进了衣服内里的暗袋中。 果然俞枕微微一叹,挥手道:“罢了,当娘的要跟着儿子,这是人之常情。郑姨娘想走便遂了她的心意吧。”他转头对金氏道:“你派几个婆子跟着郑姨娘回去,帮着收拾下。”他又对郑姨娘道:“既然都是给你的,能带走的你都带走吧。”他再次看向俞翕,“走吧走吧,都走吧,再看着你们母子实在伤心,走吧。” 俞翕不再多话了,给俞枕和金氏磕了头,扶着郑姨娘,跟着俞进,一起出了主院。 她们二人才出主院,俞枕就对着嫡子怒目而视,“看你惹出的好祸。”他又埋怨金氏,“慈母多败儿。平日你总是护着他,现在好了。平白叫我折了个好儿子。” 要在以往,金氏肯定要替儿子辩护几句,可这次确是儿子惹的祸,她也无言以对,喃喃道:“老爷,我已经告诫翧儿,不准他和其他房中的子弟一起去放印子钱了,谁曾想会无端惹出这样的祸事来。” 俞翧也嘟囔道:“各个世家大族都有子弟这么做,平白的,就我倒霉晦气。” “无端?倒霉晦气?”俞枕看看这对母子,差点气乐了,“无知妇孺!”他指着俞翧的鼻子,恨道:“你仔细想想,你从出府到闹出人命,这过程有多巧合,你竟一丝都没有察觉?” “难道是有人要害我?可我一向谨记爹娘教诲,没有与人在外结仇啊。”俞翧到底是世家子弟,脑子转地也快,只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莫不是借我这个儿子打击爹爹?”他是嫡子,自然可以叫“爹娘”,甚至可以放肆地自称“我”,只要俞枕不介意。 金氏也是一脸担心,“老爷在朝中一向公立,皇上前几日还赞了你,如何突然间就得罪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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