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江缔陆迟两个当事人了,就连江孤都没反应过来,只是话堵在胸口,最终还是被咽回肚子里。 “陛下这是何意”? 班裴道。 成帝永远都是执棋者,波澜不惊“班太傅糊涂了?朕的圣旨说的还不够清楚”? 这已经不是清不清楚的问题了。 正是因为话说的太明白,才叫这样一群一句话都要绕七八个弯的老狐狸摸不着头。 重臣议事多了两个小娃娃就算了,陛下器重必然前途无量,可从没领军作战的两个人,成帝就这么放心? “陛下,臣等毕竟资历尚浅,此番突厥来者不善,怕是无法……”,陆迟轻声开口,此番任命,来的毫无准备。 然而成帝也并没有给他们多少准备的机会。 “明威将军不必担忧”,成帝眼中缓缓汇聚出一个人影“朕既任命与你二人,就是最大的保障”。 这话,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也是给在场的所有臣子听的。 江缔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余光中收到了江孤的视线,她将话头咽下去,看着江孤。 “陛下看中人才臣理解,可小女与世子初出茅庐,容不得一点差错”,话是这么说,可没见江孤脸上有多少急切的痕迹,反倒像是慢慢被成帝传染,竟然也变得安神起来。 “江卿领军那年也才参军不过五载,他二人六年行军行,有何不可”? 话说到这里,该听明白的就听明白了,要是江孤不说这句话,可能他们还要以为是成帝爱才心切,可现今来看爱才不假,心急却未必。 班裴淡淡的看了一眼江孤“陛下自有定夺,江元帅又在慌什么,先前不是你自己说没人比得上你带出来的军”? 班裴都这么说了,再听不懂就可以直接回去告老还乡了。 这就是变相的把他们二人的功绩推在众人面前,将这件事但合理性最大化,甚至潜移默化的让百姓觉得就该如此。 六年从军,战功屡立,世家名门,有何不可。 就算死,亦名垂千古。 “那就不必多言了”。 成帝看着江缔陆迟,两个少年明显也听懂了其中弦外之音,不再说话,只是到底没法彻底放松下来。 “传朕口谕,大军集结,以宣威明威二将为领,即刻出征——” “臣等定不负皇恩” 。 再拖拉就没意思了,江缔跪谢之后起身领过虎符径直向城外走去,背影匆匆甚至只留下一点痕迹在众人眼里。 江孤意味不明,只是盯着门口看。 宣庭均心忧不止,两头都叫他鬓生白发。 此战非同一般,就算最终等来的是两具尸体也是意料之内但事,遗憾悲恸无法撼动战场死生。 其余人心思杂乱,但只知道一件事。 翊朝的未来该就此升起了。 第71章 欲来 不出意外,一个时辰过去,那两人已经到了城门口了。 就连御书房内也不剩几人,除了江孤成帝以及班裴,其余人都领了圣旨出宫办事。 江孤自江缔离开后目光就一直在门口停留,毫不掩饰自己对女儿的忧心,可那眼里又是藏不住的欣慰。 “江卿”,成帝难得神情松懈,现在就像是十几年前他尚未登基时,三个人在太子府谋权划策一样“担心宣威”? 江孤将目光收回来,沉声道:“自是担心的,但既然为一国之将,臣相信陛下的抉择,相信小女与世子”。 成帝忽的感慨,江缔果然是有个好父亲,抛开家世一切不谈,有个相信她支持她的父亲,比起天下女子何其有幸,比起她,何其有幸。 “江卿就没有什么要问的”? 为什么将这个九死一生的局给江缔,为什么让他坐镇京师。 成帝气定神闲,像是早就知道江孤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一样。 “臣没什么好问的,上战场建功立业是小女的期许。若真有什么的话,臣还是想问一句班太傅”,江孤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但班裴紧绷的脸色也能看出来他想问什么。 “凡事皆有变数”,班裴撇开眼不看江孤,“臣当留一手打算”。 班裴心中五味杂陈,明明只是个小娃娃的话,但好像真的给他种上了一朵花,一朵在悬崖上,逆风生长的花。 成帝大笑几声,可眼中的遗憾无论如何藏不住,而事已至此,留给他们闲话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突厥仍有歹人潜藏入境,想必不用朕多说什么,”成帝起身,走到地图面前,细细看着上面显眼的突厥二字,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把小刀,被他毫不留情的扎在突厥之上“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臣,领命”。 晚秋的风总是那么无情,不光赶走了初秋剩下来的那一点暖意,就连天边的夕阳都要拉下,不肯留一点光彩。 即刻下旨,即刻出征,城门口已然是大军集结。 江缔与陆迟分在左右两侧的最前端,身上早就不是御书房的常服,而是一身轻甲,配剑挂在腰侧,一手牵着马绳。 而帅台之下,吉礼祭天,边上是整齐列阵的军士,一杆旌旗上明晃晃但写着一个“翊”字,为国而征。 浓烟随着清风升起,一直到天边不曾停止,就像他们一样,不知何时才会停止。 江缔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实际上今时不比往日,往日她新兵上阵又是女儿身,无人心甘情愿听她调遣无人打心眼里敬她,而此刻她是成帝圣旨昭告天下的征突厥将军,就连部下的军士都是六年军营中熟悉之人,可谓是十分不同了。 但她的手仍然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战场生死,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满盘皆输,信自己有这个凯旋的实力?自然,可没到最后,一切都是空谈。 更害怕,自己没法回来见她。 “阿朝”,陆迟只消一换上戎装就能把他先前在京城的儒雅给尽数消退,虽然还是干干净净的轻甲,但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它沾满鲜血但样子了“在担心么”? 江缔扯出一个笑容“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眠晚你的眉头还皱着呢”。 欲盖弥彰但事情,不揭穿就是最好的和谐。 苏槐歌的护身符还在他二人怀里揣着,总不能一开始就说丧气话。 祭天仪式尚未完成,四十万大军集结在此,金戈铁马整装待发,就像滚滚的烟尘,随风而去没有定数,是马革裹尸还是凯旋,亦无定数。 陆迟确实皱眉,但忧心忧的不是他自己,是宣静。 边境有屯田,可粮草还是马虎不得,大军出征,粮船也同一时出发,只求能赶上个极限,不能在还没交战前就漏了短处。 二人默契的不在言语,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翊”字的旌旗边上,还分别立了两杆旌旗,一“陆”,一“江”。 靖国公世代从文,若不是这代靖国公文治不成武艺更是难堪,陆迟被动参军的几率会小上很多,不夸张的说,这是这片战场上,第一次出现“陆”字的旗。 陆迟只看一眼,没有眷恋没有思绪万千,只是暗自叹息。 转瞬即逝。 江缔不免感慨万千,江字旗不知道在这黄沙之上出现了多久,也不知曾多少次染上血污,更不知多少次它跟着将士一起大破敌营,然而从前的主将都是江孤,现今这个字却实打实的压在了她江缔身上。 江家的兵,江家的名,她的名。 江缔一个都不会丢。 有差军备的士卒上前禀报,军马机械,各个俱全。 先前在御书房未曾察觉,现在到了帅台上才明白,能准确无误的撞上祭天的时辰,想必成帝的圣旨已经写了很久了,如若没错的话,上一次御书房召见的时候就已经拟定了 。 定天时,拟地利,算人和。 唯一没算到的一点,就是主帅之位,成帝没有直接任命,而陆迟直接推给江缔。 按理说,他们二人谁当都没有问题。 互相推让也没有问题。 可陆迟偏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叫江缔莫名不安。 “时辰到了”,陆迟看着烟尘渐渐败下阵来,轻声对江缔道。 江缔自然看见了,她抬眼目视前方将士,都是与她六年军营的袍泽。 “突厥霍乱,有违和约,犯边境,意图吞并中原,陛下令我等出征,剿平逆贼,清平四海,还翊朝安平”! 江缔的声量很大,大到整个营中的将士都能听到的见,可又很小,小到惊不动阿史那孚,也吹不到脉婉惜耳中。 “突厥小国不足畏,有诸公相助何愁不平,”陆迟扬声道““杀敌一人,赏钱三两,杀敌十人,赐田加官,破敌首级,升官加爵”! 要说天下将士心里装着什么。 自然是家国天下,可毕竟也是人,家国天下里总会有一点各人意愿,了却君王天下事,谁不想要身前身后名,拼死拼活谁不想要黄金万两谁不想要加官进爵,若不是此刻噤声,怕是能听见将士高昂的声音,就算如此,大增的士气依然混在风中震耳欲聋。 “驱除胡虏,救济斯民,以安天下”! 江缔眼中的神情似乎化作了一支利箭,无惧风霜雪雨,如雕弓挽月,一直射到边境。 “驱除胡虏,救济斯民,以安天下”! “驱除胡虏,救济斯民,以安天下”! “……” 时辰到,戍鼓声起。 江缔翻身上马,勒紧缰绳,马踏尘烟,向着边境而去。 一番鼓舞士气大增,就连装甲踏在土地上的声音似乎都有些亢奋。 陆迟眼中不知道藏了些什么,但至少此刻,敌人的命,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或许思绪是联通的。 江缔在黄沙万里中,听到了一丝声响。 不是马蹄的声音,也不是铁骑之声,流水鸣溅。 是熟悉动容的声音,一开始与这黄沙并不相配,可是到了后来风吹阵阵,这声音愈发明显动情。 江缔左右张望,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 可这声音分明是在送行。 江缔略带怀疑的握紧了马绳,措不及防的看到了手腕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绳结。 红色的,很简单,很轻巧,甚至没有存在感。 但江缔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这是脉婉惜送的。 祝她平安,万事顺畅。 江缔回头望了一眼都城,终于知道了那奇怪的声音所来。 是脉婉惜的心绪在为她歌唱。 “那歹人欺人太甚,真叫我是软骨懦夫” 撷兰苑是整个京城最好的戏院,但这会儿它的主人却不在京城,而是在外头的分院。 依然人满为患。 台上是红光阵阵,打着脉婉惜的面庞更加动容,连那铮铮琴声与鼓声交错,都不及她的唱词天地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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