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眉头轻轻一跳,直觉不是这样,但又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样。 钟疏云和奶奶一唱一和,就像是精心砌出了个台阶,搭在她的脚边。 顺着台阶下,是最合适的路。 鹿呦没多问什么,又宽慰了老太太两句。 初秋的季节,枫叶已经开始染红,偶有两三片从枝头落下,乘着风飘到廊下。 鹿呦视线被其中一片引过去,不经意地扫过几步远外的拐角,瞥见一抹墨绿,也似一片叶子般飞进巷口深处。 如同刚刚的音色,这抹绿也是陌生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偏偏也想不起来。 “呦呦。”钟疏云叫了她一声。 鹿呦从那处移开眼,“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钟疏云平移了两步,挡住了拐角的巷口。 “刚才跟你奶奶商量过了,等寿宴结束,你看看哪天有空,带上奶奶去看看那个小洋楼。” 鹿呦先看了奶奶一眼,细致地观察到,奶奶的面色有那么一瞬不是很好看。 但就那么一瞬,很快,奶奶就调整了回来,朝她点了点头。 快到,仿佛是个错觉。 鹿呦这才应下说:“那就下回上课,我把奶奶也带上好了。” “行,时间也不早了,回去吧。”钟疏云笑说,“再在这赖着,席面开了,寿星不在,动不了筷,都要饿得找奶奶咯。” 一语双关的玩笑话,逗得奶奶多云转晴,弯唇笑了起来。 在这里站了一会儿,腿脚更累,鹿呦懒得走回去换鞋了。 刚转身迈开脚步,就听见身后月蕴溪柔凉的声音被风送到耳边,“呦呦。” 鹿呦扭过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就在刚刚藏起一抹绿的巷口,月蕴溪穿一身丝绒长裙,长身玉立,一头慵懒松弛的卷发被风撩起,她捋过一缕别到耳后,坠在耳垂上的月亮耳饰被阳光照得很亮,晃到了鹿呦的眼睛。 视线不自觉地往下。 才注意到,印着麋鹿图案的纸袋挂在月蕴溪另一只手上。 那是她拿来装平底鞋的袋子。 月蕴溪看着她,抬了抬那只手,牵唇道:“过来,换了鞋再回去。” “我带奶奶先回去,你俩换好鞋就过来,别墨迹太久。”钟疏云挽着奶奶,拉开门进去。 换个鞋而已,能墨迹什么呢? 兴许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怎么听,都像是在调侃小情侣。 鹿呦揉了揉耳朵,慢吞吞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近说:“不回我消息,也不怕我自己回去,跟你擦肩而过。” 长廊左侧是石砌的长凳,月蕴溪在上面垫了纸巾,示意她坐上去,一面解释:“先前手机没电了,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可租借的充电宝,开机就给你回了,没收到么?” 温声细气地,让人如沐春风,闹起来的小情绪噗地一下就被吹灭了。 鹿呦拿出手机看了眼,确实是回了,但那会儿她在偷听墙角,没功夫看。 自己不看,还怨别人不回。 她弯曲食指挠了挠额头,尴尬地不发一言。 月蕴溪看她的小动作,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轻笑了一声。 “又在笑什么?” “笑,可能是这里信号不太好,消息被吞了。” “……” 鹿呦换上了舒适的平底鞋,将高跟鞋装进袋中。 “要回去么?”月蕴溪问她。 将纸袋立放在脚边,鹿呦抬起左手,低眸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摇摇头,“再等会儿,去早了又要参与低质量的社交。” 这样的社交还要进行三天,想想都头痛。 月蕴溪眸光从圈住她手腕的表上掠过,笑说:“好。” 短暂的静默后,鹿呦问道:“对了,群消息四十多条,我懒得爬楼看了,都聊了什么?” 月蕴溪言简意赅地总结:“各有各的事,就不在这留宿过夜了。” 鹿呦“啧”了声:“唯二高质量社交,减一。” “唯一是跟谁?”月蕴溪饶有兴趣地问。 鹿呦侧眸睨她。 明知故问。 “秘密,不告诉你。”她故意这么说。 月蕴溪笑意加深:“那真是遗憾。” 揣着两人都知道的“秘密”装糊涂,嘴上说着遗憾,字里行间都是喜欢。 鹿呦绞着手指,张了张口,又闭上。 她想问月蕴溪是不是也有事,还在不在这里留宿。 可话到嘴边,又忐忑答案不尽如人意,怎么都说不出口。 手蜷了蜷,垂放到身侧的石凳上,指腹感受到一片冰凉,鹿呦思维跳跃地想到说:“迷鹿对面的商场开了家体育馆,弄了个真冰的滑冰场,明天开业。” “想去滑冰了?” “嗯。”鹿呦点点头,狡黠道,“明天看情况,偷偷溜过去。” 月蕴溪低低地笑,笑她想着法避开低质量社交。 “你……”鹿呦抿了抿唇,无声吸了口气,一鼓作气地吐出,“要不要一起去?” 她存了心思,这样问,就能知道晚上月蕴溪会不会留下来了。 等待回答的时间仿佛被风声拉长,她忍不住拿眼偷偷瞧过去。 看见月蕴溪卷翘浓密的眼睫垂下去,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她感受到腕表的份量,因为,听见月蕴溪温声说: “我的时间都在你那里,随你支配。”
第60章 回宴会厅的时候,鹿怀安刚被司仪请上台致辞,手稿是他新交的小女友代写的,成段成段的排比句歌颂母爱,华丽有余,情感不足。 可还是让坐在台下的老母亲听得热泪盈眶。 隔了两个位置的陶芯越过刘姨伸手过去,给奶奶递了一包纸巾。 鹿、陶两家交好,近邻胜远亲,参与此类宴席向来是同坐一桌,座位早在多次的聚餐中固定下来了——刘姨挨着奶奶坐,她右手的位置是鹿呦的专座,而后隔着一个陶芯,才是月蕴溪的座位。 两家人太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这样的座位安排,几乎都快被遗忘在脑后。 此时再度呈现在眼前,犹如抹净一块蒙尘的玻璃,以往饭桌上小情侣交头接耳亲密互动也随之清晰地浮现出来。 月蕴溪脚步一顿,无意识地轻唤了声:“呦呦……” 她的心理,如同死囚走向刑场,每一步都是留恋,于是想,能拖沓一秒是一秒。 “怎么了?”鹿呦顿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 其实鹿呦没有听见她那声低唤。 四周实在是太吵了,闲谈声、小孩子的尖叫声、碗筷被碰摔到地面、家长教育指责声、陶瓷碗盘放上玻璃转盘的碰撞声……乱糟糟的,响在耳边。 但鹿呦有留意到,月蕴溪脚下步子慢了,落在了她身后。 月蕴溪视线从那两把被隔开的座椅上收回,慢慢转过来。 眉眼分明是舒展的,但那双瞳色幽深的眼睛,饶是场内灯光明亮如骄阳,也没能为之添上半分暖色。 鹿呦想到墨液撒金,一点光亮,偏偏冷寂。 心里像被什么剐蹭过,熟稔之后,她没见过月蕴溪这样。 月蕴溪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飘忽不定,敛藏其中的情绪难以捉摸。 像是越过她的面容,在想着其他什么事情。 没有给她更多探究的时间,月蕴溪很快转开眼,说:“没什么。” 声色平静,无波无澜,仿佛真的没什么。 鹿呦想,演技要比云竹和钟弥好一些。 也就,一些。 鹿呦眯了眯眼睛,眸光沿着月蕴溪刚刚盯看的方向瞥扫过去,一下就注意到那两把被隔开的、没人坐的椅子。 仿佛撑开了两个独立的空间,安静地杵在它们融入不了的热闹氛围里。 突兀得有些扎眼。 鹿呦看着那里,不知怎的,腾升出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荒诞得有些好笑,她也真笑出了声。 月蕴溪莫名地看过来。 察觉到视线,鹿呦回望过去,眉梢上挑,明媚里夹杂着狡黠的灵气,樱唇微张,正想开口和她分享。 先听到主桌那边,月韶在招呼她们:“就等你们俩了,还不快过来坐。” 闻声,周围人的八卦心被吊起,纷纷扭过头,看看月韶,再顺着月韶目视的方向看看她俩。 除了陶芯,镇定自若地抿着杯子里的水,仿佛早就知道月韶会开口催促,早知道她们在什么方位,所以丝毫不稀奇。 被这么一打岔,鹿呦只能将话题暂时搁置,应了月韶一声,加快脚步走过去。 间隙,奶奶被司仪请到台上与儿子互动。 无人在意这里,月蕴溪便仍旧不紧不慢地。 鹿呦走到桌前,没直接入座,挪步到刘姨身旁,弯下腰商量说:“刘姨,我今天想挨着奶奶坐。” 刘姨笑说:“记得盯着她,别吃太咸太甜的。” “放心吧。”鹿呦凑得更近,声音压得越低,“我还想挨着……月老师坐。” 刘姨就职住家保姆的前一天来家里面试,有提到,家里女儿曾跟月蕴溪学过一阵大提琴,现在能出国求学,也是多亏有月蕴溪的资助。 “月老师”这三个字,对于她而言,不止是一个称呼而已,还承载着她的敬重之意和感恩之情。 鹿呦撑在膝盖上的手蜷了蜷,一面腹诽自己利用老人家,心机深重,一面又在过浓的私心里,祈祷着刘姨别问太多,最好是直接如她所愿。 刘姨二话不说站起了身,拎着用过的杯子,越过旁边的空位,径直走到陶芯和月韶之间,一边说着:“您上回做的蛋黄酥,不腥不腻,老太太可喜欢吃了,是怎么做的呀?您能教教我不?” 一边拉开椅子,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言行举止都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奶奶被司仪请上台与儿子互动。 鹿怀安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的语气,都有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鹿呦慢吞吞地坐到椅子上,欣赏刘姨自然到无可挑剔的好戏,忍不住“啧”声摇头。 瞧瞧,都是普通人演戏,高下立见。 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鹿呦没多想,目光迎上去。 是陶芯。 有段时间没见,有明显的陌生感侵袭着鹿呦对她的印象。 都说红气养人,真是一点不假。做旧的棕色圆领T恤,不惹眼,但定睛看又会被搭配的饰品吸引得挪不开眼,云朵帽歪戴,压了一侧烫卷的长发,脸上戴了眼镜,添了点文艺感。 她戴眼镜,与月蕴溪戴眼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后者要多几分师长般的禁欲肃穆。 “刘姨给你的。”陶芯手抓着刘姨刚交给她的玻璃杯,朝鹿呦那侧递了递。 她没有要将杯子放在桌面上的意思,摆明了是要鹿呦自己伸手过来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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